雅室之前，静默如冰。

“还未解禁，不可下山。”

蓝忘机言简意赅，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蓝伯伯都去清河参加清谈会了，再说你们此次除水祟，一切未知，可能会有危险，多个人多份力量嘛！”

路妧不满的嘟囔着，据理力争，希望能够一同前去。

二人各执一词，僵持的对峙着。

蓝曦臣微微一笑道：“忘机，昭华说的不错，此事未明，既然昭华愿意同往，那便带上她吧。”

“多谢泽芜君！”

路妧得意的朝着蓝忘机挑挑眉，就去追走在前面的魏无羡等人。

“忘机，昭华生性活泼，动若脱兔，平日里，你总是拘着昭华，如今看来她与魏公子他们倒是志趣相投，多接触接触也好。”

蓝忘机沉默不语，眼神不自觉落在了前方和魏无羡嬉笑打闹的路妧身上，面上依旧冷凝，握着避尘的手却紧了紧。

水鬼作祟之地名为彩衣镇，距云深不知处二十里有余。

一行人御剑出发，待到了彩衣镇却也是日暮时分，便找了家客栈暂作休整。

沿途听了诸多关于水祟的传言，彩衣镇十年来从未有水鬼作祟，近几个月却有人在碧灵湖频频落水，来往客商的货船也莫名沉水。

隔日一早，众人乘了十几条细瘦的小船，蓝忘机和路妧一条船，魏无羡江澄一人一条船，蓝曦臣带着蓝氏弟子一条船，温情温宁姐弟一条船，朝水祟聚集地划去。渐渐地两岸民居越来越少，河道也静谧起来。

眼看越来越接近湖中心，蓝曦臣开口提醒:“诸位小心，前面便是作乱之地。”

魏无羡问道：“泽芜君，这些水鬼都聪明得很。这样划船慢慢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找到为止。职责所在。”

蓝忘机冷然答道。

魏无羡自讨没趣，也不再说。

他一低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和路妧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动，叫道：“蓝湛，看我。”

蓝忘机和路妧闻言都看向他，却见魏无羡手中船桨一划，哗啦啦的一片水花飞溅而来。

蓝忘机一手揽过路妧，足尖一点，轻轻跃上了另一只船。

“可有事？”

蓝忘机见路妧怔愣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关切道。

“无事。”路妧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瞪了魏无羡一眼，没好气的说：“魏无羡，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泼我们水？！”

“刚才我不是故意泼你们水的，你看船底！”

魏无羡一边解释一边在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脚，船桨一挑，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水草般的长发！

路妧吓了一跳，出声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江澄也有些愕然:“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水祟。”

连江澄这种水边长大的都未见过这水祟，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

蓝曦臣疑惑道：“魏公子，你怎知它们在船底的？”

魏无羡笑答：“简单，吃水不对。船上刚才只站了蓝湛和昭华两人，吃水却比两个人的船还重，肯定有东西扒在船底。”

蓝曦臣不由得称赞：“果然经验老道。”

这时，水草般的浓密长发悄然扒上了船舷。蓝忘机反手拔剑，避尘出鞘，削断了船舷左侧的长发。

“小心，右侧也有！”路妧急忙提醒道。

蓝忘机回身，正想去斩断右侧的，却见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已收剑回鞘。

水中异动暂时平息，蓝忘机肃然问道：“此剑何名？”

魏无羡答道：“随便。”

路妧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随便这种名字也只有魏无羡能起的出来了。

真真是随性洒脱。

蓝忘机却不语，魏无羡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随便。”

蓝忘机凝眉道：“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魏无羡“唉”了一声，道：“我不是说叫你随便叫，而是我这把剑名字就叫‘随便’，喏，你看。”

那剑鞘纹路之中刻着两枚古字，果真是“随便”二字。

魏无羡还十分“体贴”的解释了随便这个名字的来历。

蓝忘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噗嗤！”

路妧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心里给魏无羡竖了个大拇指，能让小古板吃瘪，这功力属实非常人可比。

蓝忘机淡淡扫了她一眼，路妧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站好。

事实上，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这时，碧绿的湖水中，一片长长的黑影慢慢聚拢，在湖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蓝忘机神色一凛，肃然道:“立刻回去，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湖中心，快走！”

众人闻言纷纷御剑而起，路妧刚想御起破曦，却见温宁和一蓝氏门生即将陷入漩涡，路妧调转剑身，接近温宁后，一把抓住他的肩，刚想御剑上升。

温宁猛得一回头，只见他的瞳仁竟是全白，周身泛着丝丝邪气。

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路妧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灵力溃散，御剑不稳，身子直直向下坠，眼看着三人就要掉入漩涡。

“路妧！”

蓝忘机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迅速御着避尘向路妧靠近。

路妧被逼得接近湖面，眼看着就要撑不住。

突然后领一紧，路妧的身体被人腾空提了起来。她扭头一看，蓝忘机正单手拎着她的后领，看向她的眼神蕴含着薄怒。

路妧有些心虚，但后领被拉扯着，脖颈难受的很，开口道：“蓝湛，你能不能别揪着我领子，这怪不舒服的，拉着我不行吗？”

蓝忘机置之不理，拎着三人不断上升。

蓝曦臣运转灵力吹奏起裂冰，抬手打出一道封印，湖中心巨大的漩涡这才慢慢平息。

一行人御剑迅速撤离碧灵湖，抵达客栈之时已是深夜。

回来之时，路妧还专门跑去看了一下温宁，他的瞳仁已经恢复正常了，可为什么在碧灵湖时，他的瞳仁全白了呢？总觉得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再三考虑，路妧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蓝忘机。

“蓝湛！蓝湛！开开门，我有事找你。”

蓝忘机闻声放下书卷，不急不缓的朝着门走去，刚一打开门，就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越过自己，毫不见外的坐在桌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蓝忘机倒也不意外，早就习惯这姑娘风风火火的模样，当下问道:

“何事如此匆忙？”

路妧灌了一大口茶水，方缓了过来，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你猜我今日看到了什么？”

蓝忘机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回道:“不知。”

他心中还是有所疑惑，以路妧的修为御剑带起两个人是足矣的，今日偏偏出了变故，见她差点出事，他竟不由自主的一阵心悸，思及此，脸色有些不自然。

“我今日本想搭救温宁和那个门生，可他一回头，我竟看到他的眼睛全都是白色，渗人得很，被吓了一大跳，才险些陷入漩涡，我刚刚还去看了温宁，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温情说可能吓到了，人家不愿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路妧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双全白的眼睛太吓人了。

蓝忘机闻言不禁眉头蹙起。

这是被摄灵的迹象，一般来说修仙世家的弟子都不会轻易被邪祟侵体……

见路妧一脸恐慌的模样，蓝忘机暂且压下忧虑，只开口安抚道:“应是无碍，你不必太过担心。”

蓝忘机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问道:

“此事可还告知了他人？”

路妧摇摇头，“我只告诉你了呢，蓝二哥哥！”

小姑娘眸子晶莹剔透，目光毫不知道掩饰。

带着最为纯粹的期待望着他，一副求表扬的小模样。

蓝忘机一怔，失神了半晌，不自然的撇过头去，鬼使神差的问出一句: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信你啊！”

路妧毫不犹豫的回答，歪着头看着他，眼波浩渺，璀璨如星河。

蓝忘机心跳猛得快了几拍，嘴角微微翘起，绽开了一个笑容。

路妧不由得看痴了，看着他笑着，就好像是明月面前的那一片乌云，真的被吹散了，露出了皎皎清辉，晴光映雪也不过如此。

他笑的可真好看，瞬间觉得有些昏暗的屋子，都变得透亮了。

“蓝湛，你笑起来真好看。”

路妧情不自禁的，就缓缓说出口，水晶般的瞳仁里面，也是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

听闻她这么说，蓝忘机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敛了一些。

“亥时将至，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回程。”

蓝忘机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掩饰般的找了一个理由，推着路妧出了门。

“诶，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好梦啊！”路妧搞不清为什么突然推她去休息，不过还是道别离开。

蓝忘机背靠着门，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远，心里说不出的烦乱，似乎夹杂着一丝丝的甜。

不过，他自己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