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情予谁诺

今日安皓元就要返回边疆,远驻沙场。

安皓元穿戴整齐的牵着一匹马,安父安母两人眼眶湿润的看着。

安皓元深深拥抱了两人,庆幸着:“还好若璃还在睡梦中,若她看到恐要哭的更猛。”

安母:“还在打趣你小妹?”

安皓元扯动嘴角,若璃在的话,只怕是会更带动阿爹阿娘的情绪罢……

如此想着,安皓元一抬眸,就看见易雨卿站在不远处,不禁有些惊讶。

易雨卿感觉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徒留悲伤无限蔓延至胸腔和大脑。

易雨卿艰难的笑了一下,一滴泪顺着脸庞落下。

她看见安皓元坚定的看着她,好似又在回答她的问题:他一定会回来给她续说边塞之事。

看着安皓元骑马离去,易雨卿那股莫名其妙的感情终于退散,这次的时间比上次还久了一点。

风擎说的危险是指这个吗?那波涛汹涌的情绪可以把她吞噬掉,甚至差点分不清你和安若璃……

易雨卿摇摇头,不,我是易雨卿啊,我只是要借助安若璃小姐的身份来推进寻找尘倾之物的进程,但毕竟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我也需要感同身受的经历她的情绪才能抵消。

易雨卿如此安慰着自己,看见安父母还未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便转身悄悄溜走。

惟愿安皓元,若干年后平安归来。

易雨卿抬头看着一池春水,有些发怔。

“你就是安若璃啊……”

眼前一阵黑风刮过。

易雨卿眼中一冷,发个呆而已都能被风擎钻个空子。

没了好心情,直接就回房歇息了。

傍晚,易雨卿还在想要送什么。

见她这么烦闷较真,满脸垮相,林亦忻禁不住开口:“不是说了吗,都是既定的历史,就算送的礼物和安若璃原本送的不一样也并不如何,真正改变因果的是这一件事你做还是不做。”

“还记得周慈说的纺真局吗?要不明天去看看?”

次日午时,二人吃过膳食后就出来了。

纺真局表面看上去和其他普通楼阁相差无几,也无点睛之处。

若非靠这匾额上的几个大字,易雨卿可能都找不到。

易雨卿:“大门也是虚掩着的,内里究竟有何玄机?”

言罢便推门而入。

一阵阵花香果香杂糅在一起,还混合檀木香传来。

林亦忻轻言:“估计是那些身价非凡的女子身上传来。”

易雨卿皱眉:“太浓了,为何还不敞开门……”

此时店小二已来到易雨卿身边,歉意的说:“小姐,来我们纺真局的不是名门贵女,就是将门闺秀,大家赏脸来到我们这小地,一是我们店内衣裳蜀锦吴绫,二是此地不引人注目,小姐可以放心联络。至于小姐您刚刚提到的,香味多为女子喜爱,我们无法做主,而且掩着门艳阳不易进入,可保小姐们避晒。”

易雨卿紧缩的眉头展开,挥手:“罢了,我没说难闻。”

林亦忻双手交叠,感到一阵视线传来。

好巧不巧,易雨卿遇到了学堂上的同窗,被滞留到原地。

一只手拉住了林亦忻的手腕,将她往另一头带,而这纺真局不仅女子多,支架的衣物的屏风都隔断了林亦忻和易雨卿。

林亦忻还未站定,那女子便先出声。

“我的孩子!你认识周舟是吗?不然这只镯子何故出现在你手上?”

林亦忻打量着那妇女,她的眼中满是担忧,仿佛真有一位牵肠挂肚的孩子远在他乡。

林亦忻抽出手,行礼。

“夫人是否弄错了?一个镯子,品相和手工出自一个师傅罢了。”

“不……”

华景脸庞划落两行清泪。

林亦忻一惊,抽出手帕递给华景。

“夫人这是何意?”

华景两只手握着林亦忻的手臂:“我求你,告诉我吧,告诉我他在哪……”

林亦忻眼神悲戚:“倘若他不愿回来呢?”

妇人愣在原地,略施粉黛的容颜,此刻好像一位无助的路人,睁大着眼睛,呆愣的神情。

林亦忻再次抬手举起手帕:“擦擦吧,夫人。”

华景借过,静静的擦拭泪痕。

哑然开口:“他安全与否?”

“安全。”

撂下这句话,林亦忻朝着易雨卿的方向走去。

没有顾及到华景眼中的恐惧不减反增。

前几天古铜镜跟她说出门的时候最好戴上这只手镯,原来如此。

不过,它对这次的尘倾之物有什么助推作用吗?

易雨卿还在和同窗热聊,不过此时她们正朝着二楼走去。

林亦忻小跑着跟上。

易雨卿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放缓了脚步,却不忘问:“这二楼的衣裳果真惊为天人吗?”

上来之后,人又少了一些。

店员善意提醒:“这位小姐,这里的衣物更为昂贵,还请斟酌小会。”

易雨卿笑着回应:“买得起。”

这件水蓝色锦袍,卷云纹浮若隐若现,易雨卿细细摩挲。

那女子好像穿的也是水蓝色的衣服。

剑柄与剑鞘,皆是蓝白交相辉映。

易雨卿再往前走,瞧见一件沧浪色的罗衫裙,裙摆是明媚的长春细纱,袖摆和衣领也有桃夭色彩辅佐,妥妥的一只青碧荷花。

若是舒宁穿上它起舞,那该多美。

易雨卿笑靥如花:“谢谢你,西梦,我找到我想要的衣裳了。”

西梦与她背对背赏识着别的衣裳,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很开心她能寻到送与别人的生辰礼物。

这几日,易雨卿就跟着绿萝红裙二人学习做鲜花糕。

绿萝夸赞:“小姐真是有心了,竟决定在沈小姐生辰时送自己做的鲜花糕。”

红裙附和着:“是啊,而且时间也所剩无几了,不日就是沈小姐的生辰。”

易雨卿手中不停,笑着催促:“所以快来帮我看看做的如何。”

这俩小姑娘,倒还真有趣。

林亦忻只得同其他侍女采购食材。

“你等等……”自身后传来一道命令。

林亦忻闻声回头回头。

周慈抬手示意噤声。

而他的侍从也把其她侍女与林亦忻隔开了。

林亦忻跟在周慈身后,走进了一个胡同里。

“我的儿子,周舟,他在哪?”

“如果我说,他不愿回来,是他本人的意思呢?”

周慈和当时的华景一般,呆呆地看着她。

半晌,才回应:“他如何不愿回来?这里有他的至亲骨肉,存储着他稚嫩的青葱韵脚,怎会?”

“王爷,您问我是得不到答案的。您是他的生父,这只手镯……你有权收回。”

“你是安府的侍女?”

林亦忻手一顿,瞥见自己腰间别着的玉佩:“是。”

“罢了,他有心送你,我可没权夺回。只是……”

林亦忻抬眼看他。

“我只求你能以此手镯作为链接,若你能与周舟往来书信,可否告知我他身处忧患,是否平安。”

周慈请求般的神情仿佛印证了他的无可奈何。

“好……”

沈舒宁生辰这日,与她交好的玩伴皆入府祝贺。

易雨卿带着几盒和绿萝一起亲手做的糕点,还有那件罗衫裙进入沈府。

此时菜肴还未上全,大家都在前厅闲聊,赠送礼物。

“若璃!”沈舒宁热情的招呼。

“这是答应你亲手做的糕点,品相不佳还请见谅。”

沈舒宁咂咂嘴:“怎会,你做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还有另一件礼物。”

沈舒宁接过林亦忻手中的托盘,把纱布掀开。

看到粉绿交融的秀衣,拿起来比划了一番,仿若天青色的一只摇曳生姿的荷花。

沈舒宁眉眼弯成月牙儿:“这件衣裳好适合跳舞,若璃,我真的好喜欢,谢谢你!”

易雨卿回应着沈舒宁冲过来的拥抱。

“诶路公子来了!”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

而沈舒宁则站定看着路言生走来,沈父沈母本还端坐着聊天,此时也转头看向门边。

路言生今日一身玄色窄袖袍,衣身浮现着清韵的竹叶和飘逸的云纹,让人倍感爽朗自在。

路言生入室先是一阵行礼,而后看向沈舒宁,满眼爱慕之情藏不住,只得转化为嘴角的不自觉勾勒。

沈舒宁大方回应着他的视线,这段关系本就只差结为连理。

路言生从腰间抽出一只盒子,递给沈舒宁。

“你的生辰礼物,愿你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沈舒宁接过,缓缓打开。

盒子内躺着一根白玉做成的簪子,簪身通透雪白,簪头分别缠绕着几颗华贵显眼的明珠,化成不同的花蕊独立其中。每颗花蕊分别有不同颜色的花瓣相衬,绿叶依托,连着珍珠流苏直垂而下。

犹如七彩祥云般灿烂。

更好似路言生把一整个春日景色化作这只簪子赠予她。

“这簪子雕工,我还是第一次见。”

沈舒宁与他对视:“这件礼物费了你不少心思吧?谢谢你,言生。”

众人围坐在几桌吃着山珍海味。

大伙都还在感叹那只簪子竟出自路言生之手。

路言生只得抬手擦擦鼻尖笑着,近日来雕刻簪身的手指早已麻木,甚至留下了不少的小伤痕,想来第一次尝试还是免不了碰壁。

散客之时,易雨卿和林亦忻一前一后走进马车内。

易雨卿从座椅下拿出一盒糕点。

“你还没尝尝我做的呢。”

林亦忻有些惊喜,拿起一块梨花糕咬了一口。

还未吞咽,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

林亦忻应她:“甜得我有些想笑。”

那甜味润入肺腑,冲入心扉。

易雨卿权当她是高兴了。

天色昏沉。

沈舒宁正悠扬的抚着琴,雅音不绝。

鸣枝喜言道:“路公子来信给小姐了!”

沈舒宁不语,只一味的把琴谱演奏完毕,直至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方才转身:“让我看看他都写了什么。”

不过都是些邻街趣事,沈舒宁却看得津津有味,仿若自己就是周围的看客。

“前些日子刚从天岗岚返回,今日又到此处,父亲托我亲自听取本地民意,以便进谏。想起你与流光志趣相投,不若我替你抚琴越舞,你替我听取民心?”

沈舒宁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只不过,近来雨频繁,此去必是耗时耗力。

沈舒宁抬头望天,阴云密布,绵雨不绝。

最近易雨卿没有再梦到那位神秘的仙衣女子,倒让她睡得更为舒服。

连连下了几天的雨,易雨卿觉得闷闷的,趁着雨停的时候,叫上林亦忻陪她去酒楼里寻些吃的。

走在路上,易雨卿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梓,那是不是周舟?”

林亦忻闻言看去,发现确实如此:“是他。”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亦忻没时间思考,就快步走过去拍了拍周舟的肩膀。

周舟似乎被吓了一跳,发现是易雨卿和林亦忻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亦忻问他:“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了?”

周舟疑惑的看着她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易雨卿感到有些不妙,不会是天岗岚吧?

周舟眼神一暗:“自你们回京之后,村子突然间要被一行人拆除,京城来的长官说,此地景色秀丽,平地处可建坛,湖面上可修舫,认为可助人□□汇,资金流通。”

二人对视一眼,林亦忻又问:“那你为何在这?流光和唤晨呢?”

“村子里的人都去投靠远房亲戚了,我在京中还有认识的人,就借住在这了。流光姐姐他们那时刚好出游,也不知有没有收到消息,要赶回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村里的人,都还在忙着收拾东西。”

林亦忻摸摸他的头:“没想过要回周府,是吗?”

周舟眼神躲闪,抿了抿嘴唇:“我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在与他们短暂相处之后,易雨卿用随身携带的银两买了些吃的用的给他们。

周舟抬头看天,劝道:“又要落雨了,二位姐姐早些回去吧。”

易雨卿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易雨卿发问:“村子真的被拆了吗?”

为了解疑,易雨卿晚上用膳时,趁着家人都在,随口问了一句,安父若是知道,应该会说,若是不知,那也没辙。

令她没想到的是,安父居然会被这个问题问的不知所措,眼神有些躲闪:“小璃从哪听来的消息呀?哈哈哈,为父忘了,你之前去天岗岚游玩过,不过你问的这个我可不知。”

“一处地方有许多村庄,今日不是这个村要搬走就是那个村要被拆除,天灾**,谁知道是因为哪个原因呢?”

易雨卿看着碗里父亲刚刚夹的酥肉,静静的扒拉着肉块旁边的米饭。

总感觉安父在自我安慰?

晚上,沈舒宁忙完所有的课业,有些无所事事。

近来雨多天闷,她坐在房中开窗透气。

看着鸣枝端上来的茶盏,问:“可备有我母亲那份?”

“有,奴婢待会就送到夫人房中。”

沈舒宁笑:“我去吧,正好同我母亲说说话。”

沈舒宁端着托盘,一路穿越亭子流水。

“你还在乎我们母女吗你?”

还没走上楼梯,就听见母亲有些愤恨的声音。

沈慈哀声祈求着:“最后一次!我保证!”

沈舒宁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行为,于是放声道:“父亲,母亲,女儿端了些茶过来,要不要喝些?”

周围没有下人,沈舒宁也腾不出手来敲门。

沈母闻言忙走来开门:“舒宁啊,进来坐吧。”

沈舒宁放下茶盏后,问:“父亲和母亲似乎有要事要谈,女儿就不打扰了。”

沈母笑笑,姿态从容,与方才判若两人,“我们能有什么要事谈?什么也比不上你,来陪我说说话。”

沈母抓住沈舒宁的手,细细摩挲。

沈慈也是一脸慈爱的看着沈舒宁。

就如同往常的每一日,平静普通,沈舒宁以为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可人生就像一面平静的湖,掷一枚石子,就能水花四溅,涟漪不绝。

这日,沈舒宁和鸣枝走在街上。

雨,反而更大了。

这街上为何总是传来马蹄声?

前面的胡同,突然窜出来一队官兵,偏头看见沈舒宁之后指着她大喊:“罪臣之女在这!”

沈舒宁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制带走了。

与此同时,林亦忻也被迫和易雨卿分开。

在沈舒宁被抓的前两日,林亦忻照常同绿萝去打探她父母的消息,又被一个神秘女人拉走。

女子恶狠狠的说:“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

第二日。

有人上安府要人。

安父疑惑:“她不是孤儿吗?”

女人礼貌弯腰,声情并茂:“她并非孤儿,她被卖入楼,我们身为她的亲人却一成不知,如今……终于寻到了她……”

说着便染上了哭腔,泪水滚落。

安父摆摆手:“既如此,那便带走她吧。”

易雨卿得知此事后,心悸不已。

她苦苦拉着安父的衣袖:“她说是玉兰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吗?就不怕那人对玉兰不利吗?”

安父只觉得她在耍脾气,有些烦躁:“一个侍女而已,若璃,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怎么哭成这样?”

“我只要旁人,我只要玉兰!”

安父丢下一句“不成样子”甩袖走了。

留下易雨卿一个人感受痛苦。

“我叫齐烟。”

林亦忻嘲讽道:“我在安府过的好好的,这些年来你们没尽到育恩,倒要把我抓来尽孝了?”

这地方挺大的,地处郊区外。

建筑朴素,许多房舍都紧挨着。

像一个,独立生活的族群。

齐烟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怪你的母亲吗?”

“你母亲与云族的人结亲,谁知云族内传来的邪教说祭祀两族所诞下的孩子,就能保佑他们发展壮大。”

“除了云族和我们影族外,大大小小的族群早都瓦解了,而云族,我预言过会是下一个。”

“这预言,被他们深深记在了心上。”

能预知?

但这么多年却没能找到她,看来天时地利完美的藏匿了她的行踪。

“当时我们族群已经搬至其它地方,你母亲武艺高强,得知这个秘密之后抱着你来到旧址却不见我们,身后云族人穷追不舍,一面应敌一面逃跑,才把你放到了霁月阁。”

齐烟诡异的笑笑,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还怨恨她的话,这里,埋有她的尸骨。”

“听说你虽被收入安府当丫鬟,但在霁月楼里恰好有人训练你的武艺,安父知晓你的能力,还委任你随时保护安小姐的安危。啧,听闻她今早死活不让你走,我离开的时候连她的哭声都能听见。”

雨卿……

林亦忻闻言抬头看她。

“你是单靠预知发现我的存在吗?”

“你额头上的标记。”

林亦忻立马伸手摸摸额头。

齐烟说:“你看不见。”

林亦忻无言,眸中情绪不明。这份生恩,这份救命恩,都出自她的母亲。

如今尸骨埋葬在这,她好像没有理由离开。

“我们准备要再次迁移了,如今只剩下影族了。”

“还有多久?”

“三日。”

够了。

林亦忻纠结了一会才开口:“我……还有要事要去京城解决。”

齐烟瞥了她一眼:“我只当你有东西要去取回来,我会跟族中长老说的。”

安府众人跪在地上。

因作为贪污人员沈慈合伙,安父被没收府邸并撤销官职,遣散下人,因其所贪污数额不大,承担的罪恶相对较小,因此被贬至宁州。

林亦忻在早晨赶往京城,恰好看见万里盈。

街上一片狼藉。

“盈姐。”

万里盈的眼睛有些肿,斑驳泪痕不消,“听闻你与安府脱离关系了。”

林亦忻点头:“是,你怎么在这里?”

“我与弟弟二人恰好来此赏玩了几日,但官人为了追捕沈慈等罪人,停船了。与我弟弟有一纸煤约的江姑娘,过世了。他不信,誓要去宁州寻她,我都不知宁州与京城相隔如此远,他要游过去找她吗?”

林亦忻如今没时间同她悲伤,安慰了几句后匆匆辞别万里盈。

只是在心里感叹:江姑娘?我记得他们好像连面都没见过。

离别时,万里盈以为林亦忻还是单独一人,便硬塞了些盘缠。

林亦忻马不停蹄的奔跑,终于跑到安府。

易雨卿拉住她:“还差最后一步了。”

“我知道,但如今要进入皇宫收买宫人,我们没钱。”

一天下来,二人东问西借都没能要到多少钱。

红裙此时拿着钱袋进来:“小姐,这些年我攒下的积蓄都在这,听闻小姐急需钱,小姐就拿走吧。”

房门没关,朝堂给安府收拾行李的时间,但不能这样拖下去了。

林亦忻咬咬牙拒绝道:“不行,你准备要嫁人,这怎么说都是你的嫁妆,我们不能收!”

红裙笑着擦泪:“拿去吧小姐,我的命还是你给的,我很感激,只是遗憾不能再服侍小姐了。”

绿萝这时也走进来,同样拿着自己的积蓄放在桌上,虽然绿萝总是出府打探父母的消息,但却是最能省钱的一位。

绿萝撑着笑说:“小姐,就当做你最后一次拜托我们吧。”

易雨卿的脑中浮现出种种画面,那些开心的,悲伤的,痛苦的,全部杂糅在心里盛放出最绚烂的烟花。

“绿萝,陪我出府赏赏春光。”

“红裙,我想吃烤鱼,想吃醉虾了! ”

“红裙能不能教我做鲜花饼呀?”

“嗯?绿萝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可否说与我听呢?”

这些都是近来发生的种种,更不必说安若璃与她们之间拥有更多的回忆。

易雨卿早已泪流满面:“谢谢你们……”

天色已晚,安父说明日就可以登船了,沈慈已经被抓住了。

等安父走了,林亦忻重新出现在易雨卿面前,二人面面相觑。

林亦忻弄了盆炭火,屋子里的被子,各种用品已经被搬走,朝廷允他们一家在这度夜,也是一种煎熬。

易雨卿问:“你怎么看?”

林亦忻:“我从京城回来时,看到了辑拿令上写沈慈侵吞公款,私吞税收,还有各种受人贿赂,权钱交易等,由于涉及的款目较大,造成的影响深远,是以满门抄斩。”

“同时,因为安父与沈慈交好,虽贪腐情节不重,但对沈慈包庇的行为还是触犯了律法。”

难怪那日问他村子如何了,安父的表现如此奇怪,如果要打算在村子建坛修舫,少不了一顿开支,难道安父和沈慈欲在暗中谋划这笔钱?

林亦忻接着说:“还有我问齐烟流光住的村子如何了,她说一直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朝廷命官前去探查地势。”

易雨卿前面已经听过林亦忻说她前几日发生的种种了。

易雨卿皱眉:“周舟骗了我们。”

接着缓缓说道:“他其实并非诚心寻母来到那个村子的,第一次见面他认出我的衣服材质,若是他想诀别京城,本可以放在心里不说,却接近我们与我们诉苦,那我也权当他想找人倾诉。”

林亦忻说:“那日来到纺真局,华景的一脸焦虑虽然不假,却很像是害怕触碰到谁的逆鳞,同时,周康的恰好出现,以及寻子之心在当时毫无破绽,可如今想来,是早有准备了。”

易雨卿低眉细想:“我认为华景根本不知道周康父子的计划。周康应该一早就知道沈慈和安父的贪腐作为,却碍于手头上的证据不足,得知我们要去天岗岚,提前跟周舟计划好接近我们,从我们几个身上寻求破绽,同时走漏消息让周舟明白自己并非华景所生,知道自己的生母也在那边肯定也会忍不住想去看一眼的。”

林亦忻点头,补充道:“还有,华景待周舟绝对不似他的那般说辞,并且周康也极为珍视这个儿子。”

“等等,路言生。”

易雨卿差点疏忽了他:“路言生肯定和周康认识,第一日他说与朋友相会,估计就是在寻找沈慈贪腐天岗岚的小部分证据。”

林亦忻看着她:“还有渝熙,你还记得吗?当时说是陆行有碍,暂到渝熙歇脚,我觉得他当时肯定也是暗地收集信息,或者可以说是,这场陆行不便就是他的安排。”

如果不安排此次陆行不便,反倒会显得明明是自己主动约沈舒宁出游的,却处处回避她,多少会引人怀疑。

易雨卿眉头微皱:“那为什么他不与周慈联手呢?”

林亦忻静默一阵,肯定道:“既要又要。”

“周康想要扳倒沈慈和安父,却只想一个人收集证据来邀功,但他不知道这些证据对路言生也同样重要。而要威胁周康,路言生的手上正好握着周舟的性命,所以周康才能如此低声下气。”

易雨卿认同的点头:“还有,周舟骗我们村子要被拆除,我想确实是因为景色宜人适合建造,但这个计划应该是沈慈和安父提的,想要博得皇上圣心,但却被周舟夸大其词,一路跑回京城想和周康汇合,恰好与我们偶遇罢了。”

林亦忻沉吟:“周舟的心思竟也这般深沉。”

“这些都是王爷给你的补偿。”

房门窗户敞开着,周宥初神色不改的踩着织布机。

周舟呼唤着:“爹。”

周康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周舟正欲跟上,刚抬脚,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他的母亲,最后一眼。

下人也提议过,可以接周宥初回府,做回衣食无忧的夫人。

可是,谁也不愿将就。

周宥初不愿将就做妾,同正妻共侍一夫,誓约不再。

周舟不愿将就放弃荣华富贵,在山水一色间平淡度过。

周宥初最后看了周舟一眼,这么多年,她早就放下了,放下了她和周康之间没有了爱,放下了独自一人困于山村。

所以,派周舟接近她们,期望能从几人身上寻求破绽,届时沈慈定会分一份心关注女儿,周康趁机在京城暗中调查周慈贪腐依据,路言生在天岗岚收集其它的证据,包括近年来周慈没有体恤过百姓,不做慈善,前些日子再次去天岗岚就是听取民意吧。

林亦忻问:“那路言生以前是什么来历?”

“听古铜镜说,他母亲生前擅长歌舞,极为受宠,诞下他的后几年,遭人下药,嗓子废了,四肢也不协调了,但她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失宠。许是妃子间的嫉妒心理,常常去欺负她,导致路言生的母亲早逝,他也只能一个人在深宫中长大。”

林亦忻沉吟一声:“所以路言生能走到现在,应该是有一位贵人相助,而那位贵人知晓当年深宫中的事情,想要辅佐路言生上位。下药……渝熙,蛊师!”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心中确定的那个答案愈发强烈。

看来路言生的母亲多半是被蛊虫所害。

易雨卿沉思一番:“那他接近沈舒宁……”

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清晰而坚定。

似乎拨开了云雾,易雨卿说:“当年路言生的母亲身后应该没有势力,而高位的妃子必有臣子暗中帮助,他母亲的死应该与沈慈脱不了干系,同时也与沈慈所支持的妃子有关。”

“所以他接近沈舒宁,一步步瓦解他们对他的猜疑,甚至到和沈舒宁谈婚论嫁的程度,掌握沈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信任。”

好实现最终一击。至于周康到底有没有同意和路言生联手,她们不知道。

易雨卿想到了什么:“噢对了,他现在叫,薛明川。”

林亦忻提醒道:“天亮了。”

沈舒宁一夜未睡,脖颈处好似残留着那人掐陷的痕迹。

得知快沈舒宁许久没吃东西的消息,薛明川气的闯入浮宁宫。

“滚出去。”

薛明川也不甘示弱:“好心留你这条命,就该给我好好活着!”

沈舒宁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拿起茶壶狠狠摔翻在地,一地碎片散开。

薛明川以为她要自尽,忙走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的盯着她。

沈舒宁艰难的发声:“我恨你!”

“你以为我就不恨你!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彼此的眼底都是对方歇斯底里的样子。

薛明川可不想她死,怕再惹她她就彻底绝食自尽,可心底的火到底也是需要熄灭的,没曾想,是需要她的泪水。

薛明川拂袖离去。

熹微晨光普一照亮紫荆皇城,明黄华服的薛明川背手站立。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是他自己封为丞相的古晨,薛明川尊敬的喊了声“先生”。

“我若是你,定将沈家杀个片甲不留。”

薛明川摇摇头,他侧身俯瞰楼下众生大地,缓缓启唇:“不,我们不该让恨延续下去。”

“什么?”

“这是她同我说过的话……”

古晨静默看着他,说实话薛明川能爱上沈舒宁这就本是一件偏移航道的事,虽然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掌握在手中……

薛明川不免又神游天外了。

“这沈舒宁不喜为皇权富贵献舞,经常来这东坊藏匿身份与好友万里盈在民众的欢乐声中起舞,你可以试着在这认识她。”

此时的薛明川时值十八,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犀利,这些年来他将恨积攒在心中,情绪也尽数收敛,要接近这不谙世俗的沈舒宁再将沈家一网打尽,毫不费力。

东坊歌舞升平,薛明川连续蹲了一周才等到沈舒宁出场,带上面纱的朦胧美,裙诀飞扬的洒脱美,是薛明川对沈舒宁的第一印象。

他每日绘画拜托人送去沈舒宁的房间,只可惜沈舒宁多数时候被困在府内。

不知过了几月,开始有人流传起薛明川雷打不动送画给化名为飞花的沈舒宁。

“你姓甚名谁啊?”

薛明川微笑礼貌回应:“在下是路家的路言生!”

“你是不是,喜欢飞花姑娘啊?我见你总是来这作画。”

薛明川摇手:“并非如此,兄台,我只是觉着飞花姑娘的舞姿优美,想与她结交好友,可惜……所有人都说除非我能打动飞花姑娘,否则是不可能与她结识的。”

“再说了我也并非每日都来,沉溺在歌舞之中,你仔细想想,前五日我是不是没来过?”

旁边的兄弟摸摸下巴,“好像是哦……”

不远处一位富丽堂皇的男子走来,眼中尽是蔑视:“就是你想与飞花认识?”

薛明川弯腰回应。

“正是在下。”

“嘁,你也配?”

薛明川挑眉:“在下如何不配?我会吟诗作画,精通丝竹管弦,仪表堂堂,待人有礼,你且说说如何不配?”

薛明川没说一句话就接近这人一步,他的气质与自己大相径庭,来人看着气的冒烟,吩咐下人把画撕了。

薛明川想去阻止,又被人摁住踢了腿跪下,“不过说你两句就要动手动脚,此前不是你先挑衅我吗?”

那人双手交叉:“那又如何?”

他摇手就要让下人揍薛明川。

“住手!”

站在二楼的沈舒宁皱眉看着楼下的慌乱:“你与你的下人最好现在就消失。”

“你!你就不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说话!”

沈舒宁边说边下楼:“知道了,能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坊内一众人推搡他们出去,沈舒宁扶起薛明川,浅声问道:“你就是路言生?”

沈舒宁眸光璀璨,面纱轻飘,宛如仙女下凡。

“是!”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薛明川有瞬间激动的拳头颤颤巍巍。

她不知,这些欺负他的人也是古晨安排的,果然天真,蠢笨……

借此机会与沈舒宁结识。

接下来的日子,沈舒宁跳舞,薛明川便作画题字给她,二人往来多了便也熟了。

在这段顺其自然的关系中,沈舒宁不出意外的爱上了他,她欣赏薛明川的才华横溢,欣赏他的宽和待人,还有他的远大志向和脚踏实地。

“戏折子就爱唱些心狠手辣之人爱上仇家女,无趣。”

古晨伸了个懒腰。

薛明川摇了摇茶杯,不屑道:“我可不会如此天真蠢笨。”

可他发现,沈舒宁不似他理解的那般……无趣。

沈舒宁爱憎分明,怜悯他人,偏爱清静。

每次出远门,二人同寝,沈舒宁都会讲戏折子哄他入睡。

是了,以前母亲也是这般哄他……

这几年来每次入睡都宛如登天,常常是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眠。

每次与沈舒宁拥抱,都贪恋她身躯的温度。

是了,以前母亲也是这般温暖……

沈舒宁教他下乡耕地,捉鱼,划船,捕获莹虫……

她还会爬树……

她会这么多他不会的。

这份感情就这么萌生了芽,她的笑如春雨沐浴,她的音如暖阳普照,这嫩芽就这么一点点长大,化作男孩潮红的脸,不自觉的视线追随。

他真的是,如此天真,蠢笨……

这天,距离薛明川第一次见到沈慈已经过去了三月,还是沈舒宁亲自带他。

如今他们二人出游在外,薛明川静静坐在床畔,低着头,额前刘海滑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情绪。

“怎么了?”

“我有一个非常恨的人,每每想到他我就难受至极。”

沈舒宁轻声问:“你恨他恨到什么地步?”

薛明川仍然垂着头,道:“恨到想杀了他全家。”

沈舒宁没说话。

久到薛明川以为沈舒宁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刚抬头就与沈舒宁炙热的目光对上。

沈舒宁知晓这件事情或许路言生没办法与她全盘托出去,她也无心去问,毕竟爱一个人是正常的,恨一个人也是正常的。

“我不敢询问这件事,似乎你也毫无心情与我诉说,我不知你这恨到底牵扯到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不要让恨延续下去。”

薛明川喃喃重复:“不要让恨延续下去?”

“哪天你若报仇,能不牵扯无辜就别继续作为,如若不然,他们的亲属便会继承这份恨意,投射在你身上,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恨不会消失,它会一直延续下去。”

不知是不是说哭薛明川了,他的眼角有些残红,沈舒宁走过去拥抱他,薛明川将头埋在她的身子上,呼吸着心爱之人的芳香,和那贪恋的温存。

古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轻叹一声。

“有情无情,有爱无爱,相互交织,该说不说,这沈舒宁也改变了你许多。”

丢下这句话古晨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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