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路灯泛出昏黄的光影,一辆悍马停在萧萧的车旁边。
金杰一下车直接绕去萧萧的车窗旁,单手撑着车顶,指关节叩了叩玻璃。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又闹什么脾气?”
车里的人毫无反应,脸埋在手臂,肩膀微微颤抖。
金杰眉心一跳,强行打开车门抓着萧萧的胳膊将她扯了出来:“萧萧,你在搞什么鬼——”
声音蓦地被堵在喉咙里,只见萧萧的脸颊滚落大颗大颗的眼泪,低着头哽咽。
金杰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捧起她的脸急躁道:“怎么回事?操,谁欺负你了?”
萧萧按住金杰贴在她侧脸的手,带着哭腔说:“阿杰,我,我杀人了……”
金杰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杀人算什么大事?大惊小怪,先跟我回去。”
冬夜的冷风一吹,萧萧打了个哆嗦,和金杰相触的手是冰冷的。
“可是……我很害怕,都是血……他们的眼睛在看着我……”
“怕什么,这半年你也没少见过死人吧,血就更不用说了。”
“……那不一样。”
金杰纳闷了,只能先用袖子给她擦干净眼泪。
萧萧哭得更惨了:“你的袖子不干净。”
金杰抬起手闻了闻,闻到一股葱花味,他一脸无语:“老子刚才在做菜!怕你出意外,没换衣服就出来找你了!还敢嫌弃?”
金杰的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做完,他们在小吃摊随便吃了点炒粉,回去很快就洗澡睡了。
熄灯前,萧萧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阿杰,你带我逃命,好不好?”
金杰长臂一伸,揽住她:“别想太多。”
整个晚上萧萧异常的安静,神情隐隐带着后怕。晚上睡觉时蜷缩成一团,金杰能察觉到她反复惊醒好几次,醒来后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金杰只以为她第一次杀人不熟练,做一下噩梦是正常的,便没放在心上,只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
次日早晨,生物钟准时的金杰起床去做早餐了,萧萧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断闪现噩梦里的血腥场景。
她以为自己昨天只是快速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的尸体,不应该留下清晰的记忆,可那一幕就是不断重映在她眼前,在梦里,在现实,挥之不去。
无数子弹洞穿了他们的皮肉,周围弥漫着红色血雾,她甚至看到了尸体上迸溅的脑浆,蠕动的肠肉,还有满地的冒着腥气的血液。
睁开眼,闭上眼,永远是那血腥残忍的一幕。
直到金杰喊了她几声,她才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看向门外。
“萧萧?”金杰觉得她很奇怪。
萧萧揉了揉脸,缓了一会,才慢慢挪下床。
吃早餐时,看到餐盘里红色的培根,萧萧猛不丁感到一阵恶心和反胃,把刚吃进去的那一口虾粥混合着胃酸呕了出来。
她眼前一阵发黑,紧接着感到自己被熟悉的温度抱住了。
“为什么突然呕吐,你生病了!?”
萧萧咳了几声,摇摇头,在他怀里待了小片刻,“不是,不小心吃得太快,呛到了。”
金杰一阵犹疑,紧紧抓着萧萧的手:“是吗?”
金杰满心疑惑,没来得及细问,就被闻劭的一通电话打断。
原来昨天萧萧杀的那个缅甸人属于克钦邦的军队,今天他们派了人前来讨要说法,闻劭让他带着萧萧和那个人对质。
萧萧的脸色微微发白,求助的目光落在金杰身上。
金杰吻了吻萧萧的唇,保证道:“有我在,别害怕。”
金碧辉煌的酒店套房里,地面光可鉴人,闻劭悠闲地坐在最中央的沙发,桑吉拎着枪静立在长桌旁,长桌对面是克钦邦军阀派来的人。
这个人夹克寸头,他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感受到黑桃k手下有意无意的嘲笑目光,特别是那个缺了一根手指的少年,然而刚升腾起的怒气在面对黑桃k时又谨慎地克制回去了。
他的脊背渐渐冒出冷汗,道上都在传黑桃k杀了亲生父亲,心狠手辣,他对自己贸然上门的行为开始感到后悔。
金杰推门进来,在他身后的萧萧小心翼翼扫视一圈屋内,也跟着进来。
看到这个瘦弱的白色冬裙少女,寸头找回了底气,对着她冷笑道:“就是你杀了我们的两个手下,还带走了一个猪仔?”
闻劭来了些兴致:“萧萧,你真的杀了人吗?”
萧萧垂下眼,声音略虚:“我确实弄死了两个人……但是没见过什么猪仔。”
闻劭问:“他们怎么死的?”
萧萧缩了缩脖子:“体内重金属超标。”
闻劭闻言,挑眉笑了好几声。寸头瞪着她思考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体内塞了无数弹头,可不就是重金属超标么!
“你他妈——”
寸头冲过去朝萧萧挥出拳头,却一瞬间被另一个有力的手掌截住了,那人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掼,寸头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金杰面无表情,无声挡在萧萧身前。
闻劭抬手制止他们的交锋,笑着问:“你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
屋内众人的目光“唰”的盯在萧萧身上,萧萧紧张地咽口水,声音非常轻。
“他们看见我只有一个人,就上来抢劫,拿走了车里的两包蓝金。”
寸头勃然变色,指着萧萧的鼻子:“你说谎!”
萧萧脚步一转躲到了金杰身后,露出半个头:“蓝金上面还沾有他们的血,你们可以拿去化验,行车记录仪也拍到了他们持枪威胁的行为。”
闻劭笑着:“所以你就把他们杀了?”
萧萧微低下头,小声说:“那是我们的货,有人想抢,那就死。”
闻劭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萧萧啊,你真是……”
金杰对着寸头当胸一脚,把人踹飞了三米:“抢我们的东西还敢来讨说法,还不快滚!”
“不急。”闻劭按着萧萧的肩,微笑看向面如土色的寸头,“萧萧,既然你已经适应了金三角的法则,那么,你把这个人也杀了吧。”
寸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萧萧僵硬着没动,周遭气氛仿佛凝固住了。金杰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原本站在寸头和萧萧的中间,对上闻劭的目光后,他顿了顿,沉默着往旁边让了一步。
视线失去了遮挡,萧萧迎上了寸头煞白的脸,心脏蓦地停跳,眼前又浮现出那两个人死后的场景。她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闻劭含笑问:“还在等什么?”
桑吉心一横,刚举起枪就被闻劭拦住:“年轻人,不要着急,让萧萧亲自动手。”
萧萧闭了闭眼,拿起长桌上的餐刀,经过金杰身边时,她的脚步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却没有看他,深吸一口气后更快地走向寸头,握紧了餐刀,用力到手腕上的绿镯子都在颤抖。
雪亮刀锋轻盈落下。
这时却有另一道枪声更快地射出,一颗子弹在她身侧呼啸而过。
——金杰突然拔枪射死了寸头。
闻劭仍然笑着,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萧萧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前的一切犹如电影般定格。
寸头的脖子在萧萧面前炸开,喉管混杂着碎肉末飞溅,鲜血疯狂喷涌,瞬间染红了萧萧的白裙子。
混乱间,金杰好像对闻劭解释了一句“她磨磨蹭蹭的”,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乱糟糟的话音融成潮水远去。
她晕了过去。
从会所回来后,金杰敏锐察觉到萧萧的精神状况出了很大问题。
一开始是容易惊醒,后来变成整宿睡不着,吃得很少,没有交流**。以前她白天没事时总去靶场练枪,现在她整个人懒洋洋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门了,对很多东西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金杰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慢吞吞地摇头,金杰不得不花更多时间留在家里陪她,但对萧萧的状况无计可施。
这天,金杰好不容易把萧萧从床上哄起来,她坐着发了好长一会呆后,晃悠到客厅打开了赛车游戏。
愿意打游戏说明情况有好转,金杰压抑着的情绪终于舒缓了,冒出喜悦的泡沫,晚上拉着萧萧做了好几回。
第二天,金杰发现事情或许变得更糟了。他陪在一旁看着萧萧玩游戏,看着看着察觉出点不对劲来,萧萧从昨天到现在玩的都是同一个地图的挑战赛,不断重复着失败——重新开始——失败——重新开始……
不生气,不摔手柄,不切地图,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她都没有,只是木然地又开了一局,眼底平静得让他脊背发凉。
金杰的声音微微发抖:“你……一直在玩这个图?”
萧萧呆呆地重新开始游戏,没多久又被撞出赛道,她发了一会愣,这才点头回复他:“嗯。”
金杰按住她的手柄,小心翼翼问:“换一个游戏……不,换一个地图玩,好吗?”
萧萧默然不语,而金杰一松手她就再次开始了对局。
金杰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地图出发点,经过一模一样的赛道,机械性重复着漂移动作。
无奈之下,金杰再次把秦川叫来。
记录本里密密麻麻写着萧萧的症状。
失眠,迟钝,**程度低,不愿意吃饭,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起床。
“抑郁症。”秦川说。
金杰颓然地坐在院子的长凳上,抽完最后一口烟,透骨的凉意仿佛冻住了他的血液和心跳,沉默了好久,他嗓音发紧:“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会怎样?”
秦川两手交叠,换了个姿势,怜悯地看着他。
“自杀。”
“……”
“你是跟她相处最多的人,你知道症结出在哪里吗?”
“我知道。”金杰慢慢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哑声重复,“……我知道。”
房间弥漫沉默的气氛,萧萧缩在躺椅里翻着一本旅游杂志,半垂着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金杰不让她玩游戏了,她就窝在房间里看这本杂志,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又回到第一页,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已经很虚弱了,几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一碗浓稠的杂粮粥摆在一旁,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金杰阴沉沉看着她,眼里似乎竭力压抑着什么,间或摸摸她日渐消瘦的手腕,那只手镯对比起来仿佛大了一圈。
金杰猛地起身,端起碗含住一口强行嘴对嘴喂给萧萧,唇齿将她的嘴完全堵住。温热的粥流进胃里,然而下一刻她发出猛烈的干呕,米粒全吐了出来,洒了一地。
空气陷入一片完全的静寂,没人分心去管地上那碗逐渐变凉的粥。金杰用大拇指擦掉萧萧唇边的液体,脸色已经能用可怕来形容,可愤怒过后,是难以言喻的畏惧和悲伤。
“我答应你。”金杰说。
萧萧反应了好久,缓慢地组织语言:“答应什么?”
“无论什么我都他妈答应你!”
*
大剧院舞台的金红帷幕徐徐闭幕,观众潮水般的掌声渐渐停歇。
二楼包厢,黑桃k翘腿坐在沙发上,他右手按着耳机,神情似乎饶有兴味。窃听器里一男一女的戏剧也接近尾声。
“那两个人,你是不是故意杀的?为了逼我带你离开?”
很久没有人应答。
男人再次开口,声音虚无缥缈。
“算了,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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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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