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回了临海之后,我又继续我在“嘉兰”财务部的牛马生涯。
“嘉兰”很有名气,在临海的位置也非常不错,是寸土寸金的“香云海”片区。这个片区除了写字楼,还有一些高档小区,房价达到了令人咋舌的二十多万,我等工薪族努力搬砖一辈子也难以负担这里的一套房。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是三代以上的财富积累,要么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在仙鹭公园散步的时候我暗自腹诽。
仙鹭公园就在公司附近,当然也在“香云海”。这个公园以优越的生态环境和成群栖息的白鹭而闻名临海。能够在喧闹的市中心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着实不易。
我下了班,有时会来这边散步。湖里一群群绿头鸭游过,白鹭在远离岸边的浅水区踱步觅食,绿荫道旁高大的粉色异木棉正值盛开季节,树干像一个形状优美的花瓶。一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真舒服啊,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睁开眼,正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都遇到好几次了,我不打算再装作没看见了。
走上前,友好的问候:“这么巧啊,又遇到了。”
他看了会儿我,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微笑。
“嗯,看来我们两个都经常在附近活动,我住在那个楼上。”,他用手指了指左前方。
…
确认下眼神,没有故意炫富的意味。
前面那个楼,香云海壹号,以临海最贵住宅而出名。
“我在附近上班,在‘嘉兰’做财务工作。”
“挺好的,上次在咖啡馆看到你是在备考CPA?”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
“你背诵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内容,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就是一名从事务所出来的CPA。“
…
我们围着湖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觉聊了很多。
前段时间跟妈妈关于我身世的交谈对我的冲击很大,我终于在此刻忍不住一股脑的都倾诉给了这个陌生人。他跟我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这些事情我说给他听,反倒安心。与他说过的话,都会被吹散在这风中吧,无妨。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安慰我,于是笨拙的将自己的事情也讲给我听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他就是本省人,大学毕业来到临海,从一个电子工程师做到技术总监、总经理,之后自己创业开办了一家研产销一条龙的电子公司。现在早已实现财务自由,公司也已交给运营团队,自己就是一个闲散的幕后老板。
事业顺遂,然而感情却颇为不顺。前期公司事务繁忙,对妻子和女儿疏于照顾和陪伴。女儿在美国就读一所常青藤大学期间,陪读的妻子结识了一个教她英语的白人老外,被其风趣幽默、贴心细腻所打动,寄回国内一张冰冷冷的离婚协议。
如今他单身已八年之久,前妻仍在国外,女儿回国之后在一家头部外资银行负责线上平台研发。
八年前他女儿已经读大学,推算他年龄已然五十以上,外表是看不出这多么年岁的。
沈云森为了钱财选择了李薇薇,而这个男人的前妻又为了什么?
真的是,人各有志。亦或是,人生不同阶段的选择不一样。总之,能厮守终生的感情太少了。
罢了,彼此放过吧。就像她父母那样,即使厮守终生,又有何意义?
“周末要不要来我家喝茶?前几日刚得一些母树大红袍,欢迎来做第一个品鉴的人。”男人发出邀约。
本该拒绝,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也该江湖相忘。但我神出鬼没的答应了,并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也许这会是一场陆离光怪的奇特之旅,我有兴趣。
那天是周二,周三到周五我竟然很期待再见到男人,我可以跟他说我一切一切的隐秘,他是一个极好的听众。但我并没有单纯到以为这个男人只想单纯的做一个听众。我知道一个年纪可以做我爸爸的男人做我的恋人会很扯淡,但我允许一切发生,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发现我是颜值控但并不局限年龄,况且我的心如今已变得如此沧桑,足够和一个比我大很多的人平静交流。
去一个在路上认识的陌生男人家里会很不矜持对吗?去他妈的矜持,如今的我,只听从自己的心。
周五晚上他发出了邀约:“明天上午十点,我让司机来接你。”
我告诉了我的地址,有些失落不是他亲自来接我。
司机三十多岁的样子,端正矫健,他让我叫他“鹏飞”。交谈得知,鹏飞以前是特种兵,退役之后便一直跟着那个男人做他的司机。
“他叫什么呀?”
鹏飞惊讶我还不曾知道他老板的名字,说我等会儿可以亲自问他。
到了“香云海壹号”,下地库,上电梯,到了38层。这里是两梯一户的户型,一层大概是四百平方。
男人在门口迎接。进了门看到佣人已经在准备午餐,她叫虹姐,我问了声好。与进门之前这个小区的奢华风格不同,屋内的装饰风格简约质朴但能看出是很贵的材料。整体色调明亮清新,家具和地板是全红木的,玄关和走廊墙壁装饰着一些字画,看落款还是名家的。
走到落地窗前,我被窗外的景色震惊了。此刻的临海以一种驯服的乖巧姿势“躺”在眼前。CBD的摩天大楼天际线在视野的正对面一字排开,中间却隔着一个硕大的仙鹭公园。绿化好、空气好、安静的同时还能看到最棒的城市景观。
不愧是临海最贵住宅。
有钱真好,打工地狱在有钱人那里也能成为宜居的天堂。
饭很好吃,茶特别好喝。我想我该走了。
也许是鹏飞,也许是虹姐,一路都有旁人接待的环境下,我反倒觉得他与我疏离。我变得分外拘谨,来之前的一腔豪迈都已烟消云散。
“先生,谢谢你的款待,我想我不能再打扰您了。”
男人坐在茶案前,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虹姐,你先回去吧。”虹姐答应了一声,帮我们把这泡茶倒好,就从大门出去了。
“她回自己家了吗?”
“是去电梯另一边的屋子了,没事的时候她可以回自己房间。电梯两侧的房间是可以内部联通的,但她一般只走大门出入,这样不会打破主家的**。”
哦,真讲究。
此刻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我们两人,我顿时觉得空气轻松了很多。
“你恨你的亲生母亲吗?”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恨也不恨。恨的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乱七八糟,出轨、离婚、弃子;不恨的是,即使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也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如果割舍了我能让她更开心,那我尊重她。我现在早已长大独立,我希望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他好像受到了触动。
“怎么称呼你?”
“林欢。”大哥你才想起来问啊!
“我们都姓林啊,我叫林厦金。”
看来我跟林姓有缘啊,我对他的好感加了一分。
“喜欢这里吗?”他用手圈了圈四周的空气。
嗯?这是什么问题?
“嗯,叔叔的房子很漂亮,装修也很有品味。”我叫了声叔叔打算气一气他。
他果然愣住了,过了几秒反而哈哈大笑。
“喜欢可以搬过来住,这里房间很多。你不喜欢住这里的话我可以再安排别的房子。”
我不禁恼羞成怒。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你叫我叔叔,那我们算叔侄喽。你不喜欢一起住也可以一个人住。”
“你是说,我可以单独一个人住这里?“
“是的,随你意愿。“他脸上的表情仙风道骨。
“为什么对一个陌生女人这么好?“
“我们谈过了心,吃过了饭,喝过了茶,互相知道了姓名,已经不算陌生人了。”
“需要什么条件?”我不是傻子。
“做我的女人。”他还是一脸淡定。
“你有很多女人吗?”
“一个也没有,如果你同意,就只有你一个。”他看起来很认真。
一点也不浪漫,听起来像一场交易。
我拎起包包向门口走去。
他追上来,并没有推搡阻挠我出去,只是看着我任性地摔门走了来不及说些什么。
下了电梯,风吹得我稍微冷静了。这小区的绿化,真他妈好啊。
初三那年我家的“小虎”眼睛得了白内障,手术费需要两万多,家里不肯花这么多钱给一条狗做手术。后来“小虎”眼睛越来越严重最后看不清路,出门被车撞死了,至今我仍对自己当时的贫穷耿耿于怀。
浪漫是什么?沈云森骑着我给他买的电瓶车载着我满学校跑的时候,我觉得很浪漫;他从背后掏出校门口九块九买的红玫瑰时,我觉得很浪漫;还有他送我的毛线帽子手套,我觉得浪漫极了以至于跟他上了床。
这位大叔请我来住全临海最好的房子,条件是让我跟他交往。我到底在气愤什么?我答应赴约不就是想跟他交往的吗?说到底,我气愤的只是我内心的偏见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大叔除了年龄大,他没做错什么。
我又走回去,按了38层,敲门。
林厦金有点意外,又有点惊喜。
我突然觉得看他很顺眼。是的,虽然眼角爬上了一些皱纹,但这绝对曾经是一个帅气的男人。
“对不起,林小姐,可能是我说话方式不对,年纪大了,说话习惯了直白。”
“林先生,你没错,是我错了,刚才的举动很没礼貌,我跟你道歉。”
他很高兴,赶忙给我沏茶。
“我也有一个条件”,我坐直了腰身。
“你说。”
“我想要一些钱拿去炒股,我觉得我有炒股天赋。等我赚钱了,我会把本金加带一部分的利润还给你。”
他眉头皱住,又展开,转而又是哈哈大笑,似乎是被我逗笑了。
“每个韭菜都觉得自己有炒股天赋。“
我没说话,打开了我的交易软件,给他看我这两年的交易记录。
我从大四开始就用节省的生活费和奖学金买一些股票了,本金虽然不多但一直都有稳定的回报率。炒股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和精神寄托。本来我是想按照我自己的攒钱进度慢慢增加本金的,但我现在认识了林厦金,我不想这样了,我想快一点拥有第一桶金。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我那交易金额小的可怜的交易记录。
“确实还不错,虽然没有赚到大钱,但贵在收益率稳定,选的股票也都是很稳妥的,股海浮沉,年纪轻轻的有这份心性挺不容易的。做股票的话本金积累是很重要的啊,最近有一笔‘大额’银证转账转出,是哪里需要用钱吗?”
我明白他说的‘大额’是那五万块。
“嗯,我三舅妈得了癌症,我给他们了一笔钱。”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转500万,你好好操作吧。“
我长大了嘴巴,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又睁很大看着他。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谢谢林先生这么信任我。”
我绝对是中了彩票。
“叫我叔叔”。他坏笑。
“要不叫爸爸吧,反正我们都姓林”。我也不怀好意。
他轻轻的吻了我的额头像是做上他的标记:“以后,你是我的小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