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岚在这段间隙间,默默将簪子擦拭干净,随意插进了低垂在颈侧乌黑清丽的长发中,将披散的头发略略固定。
他盯着右手指甲缝里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在衣服上蹭了蹭,结果没蹭掉,心里有些着恼,头脑也跟着晕眩,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管,旋即侧身倚靠在榻,盯着进来的人。
白穆的右脸上,掌掴的地方已经发红了,巴掌印虽然模糊但细看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白清岚睫帘抬起又落下,默默垂了眼。
生怕自己忍不住,心火怒生,给他左脸也补上一巴掌。
白穆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动作,瞧着他那个样子,胸腔里升起一股模糊的暖意,连胸口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隐隐发疼的脸颊,又偷眼瞥着白清岚清俊的面容。
白穆以为自己为白清岚负伤,又平白挨了他一巴掌打,他心底也许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有那么一丝丝后悔打了自己的念头。
这么想着面上竟有几分羞涩,甚至是高兴。
他立在一旁,极其慷慨,大发慈悲地道:“皇兄,念在你悔过的份上,朕此次就不与你计较,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若是下次心有不虞,想打人,你不用出手,朕自己也是可以掌嘴给你看的。”
白清岚闻言,微微挑眉,眼里满是嘲讽的意味,戏谑道:“孤现下就不高兴。”
白穆立马垮下脸来,面目阴鸷得可怕,心里怒火中烧,憋着一口气,愤然道:“白清岚,你是不是没事找事,欠人操?”
白清岚气不打一处来,喉间袭来一阵痒意,咳了又咳,呵了一声,一口银牙咬碎,道:“你个小杂种。”
屋内冷意遍生。
为白清岚看诊的医师看见他衣服上大片大片斑驳的血迹,本来就害怕得不得了,眼下又听了不该听的,不禁心里一抖,险些兜不住跌坐在地。
其他的宫女宦侍更是顾不得什么,齐刷刷地跪地俯首,抖若筛糠,噤若寒蝉。
这些话岂是他们能听的?
狗皇帝说话不要脸,废帝答复不要命,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当牛做马的?
“纵是我有九条命,也不够他们霍霍,真是作孽哟!”医师苦不堪言,心中腹诽道:“搞不好,白穆这暴君,待会儿又要喊打喊杀,宫里又要死人了,我这把年纪了还要不安生,唉………”
“废帝年少冷血,残杀手足,虽然残暴,但好歹明事理,从不荒唐行事,若是没有宫变,不被迫退位,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熙和国眼下也不会是这种尴尬的局面。”
医师为其唏嘘不已扼腕而叹,忍不住抬头望向废帝。
废帝垂眸,神情漠然地看着他,嘴角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挂在苍白的脸上,威慑不减,格外压迫。
医师汗流浃背,不动声色地回避了视线。
“他身子如何?”白穆冷不丁的开口,将人吓了一跳。
“回禀陛下,太上皇身体虚弱,不宜动怒,须得好生将养,固本培元。”
随后三位医师一致点了头。
白穆长舒一口气,不耐地挥挥手。
屋内众人如蒙大赦,低眉折腰快步出去了。
白穆坐上了榻,顺顺白清岚的脊背,摸着他清瘦凸起的脊骨,一阵心疼,放低了姿态,道:“皇兄可是生气了,方才是朕的不对,让你下不来台,你要打我解气便打吧,我绝对不躲。”
送上门的,不打白不打,白清岚干脆道:“这是你说的。”
话音未落,不等白穆反应,出手奇快,奇狠地给他好的那边脸上也来了一掌,道:“那孤便笑纳了。”
白穆脑袋被扇到一边,朝珠随着惯性甩在了脸上,他捂着脸,咧着嘴盯着白清岚,勉强揉出笑意,道:“哎呀,皇兄比之前打得好,手劲也比之前大,皇弟实在佩服,为之绝倒。”
白清岚手打得发麻发疼,指尖都在颤抖。
白穆立刻将他手指拢在掌心,道:“瞧瞧,这手都红了,朕给你揉揉,吹一吹,你应当也消气了。”
白清岚视若无睹,将手收了回来。
“你那发簪好看是好看,但毕竟杀过人,染过血,还是不要戴好了,免得沾上晦气,对身体不好。”白穆神色悻悻,道:“朕一听到你这边出事,连早朝也顾不得,就火急火燎的来看你了,皇兄你怎么连块好脸色都不舍得给我?”
“要是朕这样对其他人,他们早就笑脸相迎,感恩戴德了,哪似你这般给我甩脸子与我耍脾气。”
白清岚疲倦得很,慢吞吞的看他,道:“去找能笑脸相迎的人去,孤又不是卖笑的。”
白穆噎住了,脸色铁青,又不敢发作,怕将白清岚气昏,于是道:“皇兄到底怎么出的颐澜庭?”
明知故问,有意思哇,明知道是被妖兽强/迫的,还要问,有大病,白清岚道:“你不是见到了吗?”
白穆将白清岚的头发卷在指尖,垂眼瞥着他肩头完好无损,白皙细腻的皮肉,奇怪道:“皇兄,你肩上的怎么伤全好了?”
“孤不知道。”
“………不知道就罢了。”白穆不疾不徐又道:“那只妖兽不劫其他人,还碰巧闯了颐澜庭,偏偏将你掳了出去,不顾后果也要带你走,肯定暗中盯伺已久,若不是后来缶德及时从边境赶回来,恐怕皇兄早就随他逃之夭夭了吧。”
“你的部下和你一样,蠢笨无比,否则孤也不会受奇耻大辱……被……”一想到自己孤立无援,还受欺负,白清岚心中平添了不少怨气,暗中腹诽不休,咒骂不止:“一群饭桶、王八蛋……”
“朕心中还有疑问,还希望皇兄好生回答,那只野蛮的妖兽怎么会乖乖听你的话,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问问,烦死了,白清岚一腔火气,道:“孤又怎么会知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朕放他走?”
白清岚道:“因为你蠢得可怜。”
白穆道:“可我明明是去救你的,皇兄怎么那么狠心,都不念我对你的好。”
白清岚嗤笑一声,问他:“你待孤好?”
“福喜是怎么回事,孤的那些侍臣是怎么回事,当初寝宫是怎么着的火,孤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落得一身的毛病,到如此境地!”
“你这畜牲竟敢大言不惭,说你待孤好……”
“福喜,就是今日死了的那个么,朕深思熟虑,想着皇兄不喜我安排的那些人,知你重感情又念旧,才将人送了回来。”白穆将他搂过来些,脑袋搭着他肩,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先别动,让朕靠靠。”
“至于其他的,朕当时冲动,一时糊涂,那些东西没有就没有了。你要是觉得不习惯,觉得不好,朕去给你在搜寻天下最好最顶尖的,任你玩闹就是,别耍脾气了。”
白清岚眼睛里都无波无澜,涌不起一丝涟漪,空洞洞的,没有光。
白穆靠了一会儿,伸手滑到了白清岚的腿上,手指摩挲着沾血的衣裳,道:“皇兄方才不是说累了么,朕送你去更衣,沐浴熏香,洗了这身脏东西。”
白清岚嫌恶地道:“洗得干净么?”
“怎么就洗不干净?”白穆嘴唇在他脸侧徘徊,顿了顿,还是在白清岚头顶亲了一口,道:“行了,你真的是累了,不要再多说了。”
白清岚道:“孤不需要你伺候,也不想见你,有多远滚多远。”
白穆道:“自皇兄退位以来,朕伺候了那么久,你身上哪处有我没见过的,羞什么?”
“再说了,我滚开了谁来照顾你,别人照顾得周到,照顾得明白么?”
退位……呵……退位……
白清岚将他的手从腿上拿开。
“你好脏,孤恶心”
白穆心头一紧,忽然觉得有些窒息,抱紧了白清岚,手指感受着他腰间温热的触感,闭了闭眼,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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