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贺茂宗朔迎着清晨山林间氤氲的水汽拉开了落地窗，轻薄的阳光洒下，他微微眯眼，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东京咒术高专很大，当然空房间也很多，只可惜这里的老师也好，学生也罢都太少了，那些空房间都只是纯粹的积灰空房间而已，并不能住人。作为外来者的贺茂宗朔在征用陌生躺尸病人们的宿舍和五条悟的宿舍中选择了后者。他也并不想和其他会喘气的家伙，即其他学生们，挤一个小小宿舍，反正五条悟在狱门疆里并不需要床铺睡觉。

何况，五条悟并不在。他跟着学生们去禅院家砸场子去了，直到后半夜才回来。当然回来后也难得贴心地没来骚扰其实并没有睡觉的贺茂宗朔，而是选择在医务室的桌子上躺了一晚。

至于小徒弟菅野秋奈自然有靠谱的医生小姐暂时代为照顾。

昨晚的聚餐结束得仓促，半当中伏黑惠收到了京都校西宫桃*1的求助消息，说是禅院真依被带回本家后失联，其他同学和老师要么在养伤要么出任务，一时之间竟是毫无办法，只能找人找到东京校来。可真依双胞胎姐姐，真希的电话同样打不通，考虑到伏黑惠继承了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2，求助就转到了他那。

学生们惊讶之下拨通真希电话，同样无法联系上。又想到熊猫和夜蛾正道的遭遇一时间都焦虑了起来，最终决定去一趟禅院家，就以伏黑惠要继承禅院的名义。*3

贺茂宗朔并没有参与这场闹剧。学生中有能开半领域的十种影法术使伏黑惠，他同时也是上任禅院家主，禅院直毘人指定的继承人，也有会反转术式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和剔除两面宿傩干扰后似乎摸到了点术式边的虎杖悠仁在，还有给他们压阵的五条悟。反正狱门疆如今已基本不能限制五条悟，这四个人就算去拆了禅院家也不是做不到。

除了这几个，其他人都直接散场洗漱休息去了。毕竟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本来他们也已经十分疲惫，尤其是刚重获自由的夜蛾正道和熊猫。

就连身为医生的家入硝子也在检查过几个躺尸病人的状态后早早休息了。这一周真的太累啦，既然五条悟已经回来，就让她也稍微放松片刻吧。何况乙骨也能用反转术式，有需要再叫醒她便是。

不过这些都和贺茂宗朔没什么关系，眼见靠谱的女医生带着小徒弟去洗漱休息，四人组也兴冲冲离开后，他转身跟着帮忙指路的熊猫溜达去了五条悟的宿舍。

教师宿舍比起学生宿舍条件好了不少。

之前他们聚餐就是征用了伏黑惠的学生宿舍，学生宿舍虽然条件也不错，但完全不能和五条悟的宿舍比。当然，那也可能是身为五条家主与特级咒术师、六眼拥有者的特权。

总之这间教师宿舍就像是一间大平层公寓，只可惜卧室只有一间。不过贺茂宗朔看着客厅里宽大的沙发也并不想去体验五条悟睡过的床(嫌弃.jpg)。这套沙发看上去是定制的，对高个子相当友好，至少足够他躺下了。看来五条悟是个大个子？

嗯…千年前那个五条家的六眼是什么样子来着？贺茂宗朔回忆半晌居然没能从记忆里挖出六眼站直的样子。白发苍瞳，端坐高台，双眼微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坐下的人类——神明一般地*5。

衣帽间里游荡一圈，找出没穿过的浴衣，至于内衣……咳、那没办法，只能洗了手动烘干。再次感谢无所不能的阴阳术，五行遁术永远的神！不过说起来，衣服是棉麻制造，也是木属，五行中的一种，要不试试直接造物？嗯，好像也不是不行，水转木可比水转火简单，既然他能做到后者，没道理前者做不到嘛。

贺茂宗朔拎着衣服发了会儿呆，然后收回思绪去洗漱换衣服，躺下，闭目养神。

一个人呆久了很容易变成这样，莫名其妙就开始发散思维走神，他也不是什么天生的“自闭者”，人类寻求群体是本能。就算他的力量也好，□□也罢都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这个概念，但本质上，他依然认为他还是曾经那个人。那个叫“宗朔”的人类。至少精神上如此。

贺茂宗朔认可自己的精神和意志。自始至终，他都认为，不管是“贺茂宗朔”还是“宗朔”完全就是同一个人。连换了个世界转生都不可能让他改变自我认知，何况只是力量属性和躯壳的变化呢？

所以啊，明明只是力量变了而已。

真的只是力量变了而已吗？贺茂宗朔想了想自己对人类的食欲，可他并没有做过任何违背本心的事。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厌恶那个濒临失控的自己。

——那么，事实上，我其实只是厌恶失控而非食人吗？

可是“食人”本来就不是他喜欢、愿意做的事呀。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他都对“食人”这件事感到恶心。躯壳在叫嚣着进食，那么精神就要屈从吗？不管他是人类，还是不是人类，他都和最初的那个自己拥有着一样的自我。

——啊，我只是厌恶那个被外物动摇了的自我。

——真是、何等的傲慢啊。

——有什么关系，我的“自我”并没有被改变，这很好。

确实只是力量变了而已。

贺茂宗朔就像一个普通的，刚睡醒的正常人类一般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他的衣襟松散开来，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衣摆和随意耷拉的腰带在冷风中轻轻摇摆。十一月初的山风很凉，却并不能给已经成为鬼的他带去除了“凉”之外的任何感受。说到底，变成了鬼也没什么不好——强大的身体素质，可怕的恢复力，以及近乎无尽的寿命。

就是活久了可能会很无聊。当然也可能遇到一些神奇的人和事。比如现在？他想了想，点头：嗯，比如现在。

贺茂宗朔拢了拢衣襟，慢吞吞地踱去五条悟的衣帽间。并不想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五条悟既然是五条家主，那应该很有钱吧？衣柜里应该会有没穿过的新衣服？

浏览完五条悟的衣帽间，贺茂宗朔可以确信，五条悟确实很高挑。身材很好的那种高挑。

噫，遇到对手了啊。

贺茂宗朔抽了抽嘴角，他在想什么东西，果然是被五条悟传染了吧？！嗯，说起来客厅的零食柜里好像有几个相框？昨天一眼掠过也懒得走过去看，那现在看一下好了，五条家的六眼是不是都长一个样呢？

不过六眼神子沉迷零食，总觉得有些微妙啊，脑海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子形象*5一闪而过，贺茂宗朔摇头叹息，五条悟可真是……有意思——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时候也只能叹一句有意思了。

最终他成功从五条悟的衣柜里翻出一件没穿过的黑色衬衣和一条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可能就是因为过于毫无特色和低调完完全全被嫌弃了呢。不过也确实想象不出五条悟低调的样子。

贺茂宗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衬衣，古典蓝的直筒牛仔裤，配上依然套着幻术呈白色的板鞋——来自于菲律宾的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倒霉蛋)。*4

他撤销了鞋子上的幻术，花里胡哨的热带风花纹显露出来，嗯，果然还是很奇怪。于是继续套上幻术，只是换成了黑色低帮皮靴。牛仔裤是九分裤，只是对于贺茂宗朔而言似乎处于长裤不满九分过长的境地——噫，五条悟居然那么高！怕不是得超过一米九了啊！居然在这种地方输了！

又在想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果然还是被传染了吧？？

叹了口气，甩去脑海中莫名其妙的较劲，贺茂宗朔再次仔细研究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他打了个响指，给自己换了几个幻术，今天就不要一身黑了吧？那就把裤子颜色换成浅卡其色，再卷一下裤腿，嗯，完美的九分裤。鞋子还是只改个白色吧，幻术塑造的皮靴形状有点奇怪，尤其是活动时候。毕竟幻术的效果完全依赖施术者对细节的绝对了解和展现，可现代的服装设计完全是他的知识盲区诶。

解开衬衣的两颗扣子，随意塞了塞衣摆，果然帅气的人怎么搞都好看！

贺茂宗朔摸着下巴控制长发缩短。发型倒是没出什么奇怪的问题，相当正常和帅气，可能因为头发是长在自己脑袋上的，不算幻术？嗯，这么看就非常现代了嘛。熟悉又亲切，完美～

完美的宗朔先生看了几眼零食柜里的相片，扒拉着墨镜笑嘻嘻凑在学生中的白发蓝眼大高个显然就是五条悟了，这种没个正形的样子，意外却又不是很意外，只能说千年前那个白发苍瞳的神子形象真的彻底碎成了渣。这一代的六眼到底是怎么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贺茂宗朔感到匪夷所思，却又觉得迷之好笑。

时间啊。

他拉开房门，偏头放开感知，人群都聚集在昨天的医疗室，现在时间还很早，距离日出也没多久，看来昨晚跑出去的家伙估计都没睡，那就是救回来的人情况不太好？

有点奇怪啊，感知里那个陌生的气息应该就是新救回来的？可那股气息怎么忽强忽弱的？一会儿生命强盛到可以和夜晚的鬼有一拼，一会儿又虚弱到好像下一秒就要去黄泉报道。神奇。

那么，

要去看看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并没有人向我求助不是吗？

去表达一下关心？

得了吧，搞得好像真的关心一样。好虚伪哦。

真是，半点实感都没有。就算等到了千年后，到底也不是曾经那个世界。到未来去寻找过去，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茂宗朔揉着眉心叹气，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干不是吗，就当是去满足好奇心了。

一个过渡章，算是稍微完善一点人设和细节。

一千年后的世界和想象/期待中并不一样，依然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一样没有实感。阿朔这种不太健康的诡异心理状态5t5有一点点察觉的，就是前文问阿朔为什么要帮助他们那里。

所以其实能够让阿朔硬刚鬼本能的，最根本上，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对世界的“爱”或者对他人的保护，只是因为不愿意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改变”。举个不太恰当的栗子：我就算哪天真不想当人了，想在食物链上踩在人类之上那也得是我自己选的而非被逼的。就是，只有“我”的意志在“我”这里才是至高无上的。所以说傲慢。

*1、西宫桃：京都咒高的学生，大雁衔枝那里是她带走了真依的尸体。应该也算是同级生里第一个到达禅院家的吧。

*2、伏黑惠会在五条悟失去行动能力或者死亡后继承禅院直毘人的全部财产以及禅院家主，以上是伏黑甚尔和禅院直毘人的束缚。现在禅院直毘人的遗嘱已经宣读了。

*3、“熊猫和夜蛾的遭遇”指差点成为杀鸡儆猴的鸡。“继承禅院家”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师出有名的名头。

*4、第三章里在菲律宾刚从海里上岸时闯空门拿的衣物，有好好留下金豆豆当钱币的！

*5、前文提过几次，千年前那一代的六眼神子就是个标准神子形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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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碎成渣的神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