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开大厅门口嘈杂的采访人群,芮珏从侧厅一条长长的、幽暗的走廊穿过去,绕到清源集团主楼的后面,相比刚才的紧张隆重,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因为所有人都被正在举行的改选大会吸引过去了,这个平日里就安静幽僻的后院此刻则显得越发的空落。
芮珏走过一片凋敝的竹林,渐渐陷入了沉思,也就不禁放慢了脚步:办公室外面的人是来自主编吗?还是淳于澈?只有这两种可能吧,可是,当自己已经信誓旦旦的做出了决定,当今晚的演播稿已经沉甸甸的背在了肩上,为什么在发现被监视之后会莫名的来到这里,而刚刚的那一番注视,又为什么让自己纷乱的情绪仿佛变得柔软且平静下来,是来做最后的判断吗?还是伤害之前的诀别?褚瀚那充满正义感的脸忽然又闯入了芮珏的脑海,为什么还没有褚瀚的消息,在这样紧迫和孤独的此时此刻,是不是只有褚瀚是唯一可以依赖和信任的?可是,他在哪儿…?
雁姑山的禅院里,严总拿起熏腾袅袅的茶壶,给褚瀚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然后缓缓的说到:
“十年前,是我事业拓展最成功的黄金时期,当时,我在南部几个大城市和热点商业区域的房地产项目都做得如火如荼,可谓正是春风得意,有一天,我的一个好兄弟联系我,他考察了本市的房地产状况,认为这里很具有开发的潜力,所以希望我过来和他一起开拓这里的房地产市场,你知道,我的大学时代是在这里度过的,对这片土地有一份独特的感情在,而且,十年前,这里的现代商业建设刚刚大规模兴起,各方面政策也都向着有利于建设开发的方向倾斜,从商业角度看,基本上是投资就能赚钱的大好时机,于是我来到这里,和我的那位兄弟一起为项目投资进行着各种准备工作。”
“我记得我们差不多经过了一年时间的调研、搜集资料和前期规划整理,最后选定的是现在市区北部世纪华贸商业圈项目,当然,那里现在也是全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褚瀚默默点头,他就是世纪华贸的常客,那里象征着都市、时尚、潮流和高品质,确实是个很成功的商业地产典范,所以可想而知,当年也一定是竞争非常激烈的项目。由于未经过严总的同意,这次拜访算不上正式的采访,所以褚瀚也不好进行采访录音,只是用本子记录着严总的讲述。
“在确定了建设项目之后,我带领我的团队做了翔实的项目方案,据了解,当时的地产商之中,实力和声誉兼具的就只有清源集团一家,另外几个当地新兴的地产企业虽然也算红极一时,不过,真的拼实力的话,不谦虚的说,倒是我的诚南地产在资金、经验、资质等方面更能与清源集团相媲美,当然我的劣势就是,毕竟是外地的企业,而且是第一次在这里投资,要在这种竞争激烈的情势下分一杯羹,的确也有一定的难度”。
“您说当地新兴的房地产企业,是包括龙翔集团吧?”褚瀚接话道。
“嗯,没错,龙翔集团是那些新兴地产商中最显眼的一个,我最开始对它有印象就是他们企业那种高调和不按牌理出牌的处事方式,我还记得在招投标开始之前,有一天,我的秘书跟我说有个年轻人,是龙翔集团的总经理,想约我见面,因为要参加那次竞标,所以会对当地的地产企业做一些了解,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企业的,我同意了见面,结果,见到杨光之后就感觉不是很好,那是一个很轻狂的年轻人,不太有礼貌,而且言谈间明显有让我知难而退,不要和他们这些当地有背景的企业竞争之意,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
“杨光是很有背景的吗?”褚瀚问。
“关于这个我并没有特别调查过,只听说这个人比较能在暗中联络一些人,打探一些私下的消息,然后在自身并没有什么优势的情况下会突然脱颖而出,屡屡中标,有人说他运气好,也有人说这个人比较不走正路,业内很多企业都很抵制他,不过他在媒体方面倒确实关系很硬,在我那次竞标失败两年后,我就听说另一家地产企业因为和龙翔集团竞争一个楼盘项目胜出了,结果很快就被爆出那家企业老总的私生活丑闻,导致信誉度大跌,后来也没能完成那个楼盘的项目,而且类似的情况之前也一直都有,这也是很多业内企业不大敢跟龙翔硬拼的一个原因,毕竟谁也不想卷入无端的是非嘛,何况是为了一个项目毁了多年经营的企业形象更是不值得”。
“您刚才说您在那次竞标中失败了,具体情况能再详细说说嘛”,褚瀚继续追问。
“是的,也怪我当时太轻敌了,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真的很有些手段。那次见面之后,我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然来威胁我,凭借我的实力,在业内多年的口碑,加上当时蒸蒸日上的势头,怎么会被他阻挡了呢,真要担心的话,也只有清源集团可以算作我的竞争对手,不过那时,清源集团的老总淳于拓言好像正在忙于一些家庭内部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参与那个商圈的竞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更觉得胜券在握,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个大好的进军本地市场的机会,何况我已经为这次入主本市地产界投入了大量的前期资金,也可以说是势在必得或者背水一战了吧,于是就毅然决然的参加了那次竞标。”
“可是,以我在地产界这么多年的经验,在我对自己的标底非常有信心的情况下,就真的发生了意外,我的诚南地产不但没有中标而且方案都没有入围,也就是说我为此投入和准备的一切都化为了一场空,由于我之前是想把事业重心转移到本市来的,所以牵扯到我的整体事业规划和因此放弃的很多外地的其他项目,总之最后就是损失非常之大。”
严总说到这儿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最令我不能接受的是,如果是输给清源集团,我还能够理解,因为和清源相比我确实还有差距,可是这个龙翔集团能以并不雄厚的资金基础和并不丰富的业内经验得到如此大的一个地产项目,确实很不寻常,不仅是我,这也引起了业内很多同行的怀疑。重创之后,我也是一直不甘心,所以后来我一边在外地地产市场逐渐恢复实力,一边多方查证,很想找到龙翔集团非法经营的证据”。
“那您查到了什么吗?”褚瀚问。
“是的,我买到了龙翔集团总经理,那个叫杨光的年轻人,当年贿赂世纪华贸项目的土地持有方,并泄露标底的录音资料。”
“什么?这么重要的资料您应该提供给警方呀”,褚瀚不禁脱口而出。
“是啊,可是,就在我拿到了杨光非法经营的证据,准备去起诉他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他因为清心苑项目而被查处的消息,他当时的案子因为牵连了镇政府内的有关人员,所以处理的比较低调,我想既然他得到了应有的制裁也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从私心来讲,举报杨光毕竟也会牵连其他的业内企业,这种在业内树敌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是不愿意去做的,不过,那份高价买来的录音资料我却一直保存着”。
“严总”,褚瀚隐隐感到,这个严总对于杨光的有关情况一定还知道的更多,这是他至今为止遇到的最了解内情的人了,一定不能错过这次访问机会,“既然清心苑的事情已经由警方介入,为什么最后杨光还是能逍遥法外呢?”
“这个嘛,恐怕就要涉及到另外一个人了”,严总沉思片刻,仿佛内心有些纠结,“哎,我年纪也大了,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你来找我,又是褚老的儿子,我所幸就都告诉你吧。”又沉吟了半晌,严总才继续说到:
“你说你的朋友正在报道清源集团的事情,如果没猜错,今天清源集团改选大会召开,新都日报一定会在其投资的新闻电视台晚间黄金时间,播报清源挤压同业,打垮龙翔集团的新闻吧”。
严总语气平缓,像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情,可是这一刻,褚瀚却不禁愣住了,这个在禅院清修的严总,这个号称父亲的仰慕者、一辈子跻身房地产界的严总,看来果然并不简单,他不但对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而且还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能了如指掌。
“不要惊讶”,严总好像有观心术一样,能知道褚瀚此时所想,他微微笑着,轻饮了一口茶水,然后继续缓缓说到:
“那个新都日报的霍启泽霍主编,就是杨光的亲舅舅,这个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我最近刚刚知道”,褚瀚答应着。
“当年的杨光能在地产届异军突起,顺风顺水,他这个舅舅也是功不可没啊,杨光本人确实私底下有一些暗箱操作的本事,可是,另一方面,媒体那边他也是一手遮天啊,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一旦有人争了龙翔的项目,肯定不久就会在媒体爆出那家企业的负面新闻,这也是惯用伎俩了,所以我能猜到他们今天要做什么,手段和当年一模一样啊,只不过据我所知,清源集团在清心苑这个项目上应该是清白的,不仅清白,还为市政府抗了一笔不小的拆迁补偿款呢”。
“当年清心苑的案子出现以后,那个霍启泽一方面联合一些媒体小报,报道诋毁清源集团的文章,混淆视听,也干扰警方的判断,另一方面煽动不知情的群众传播谣言,最后为了救杨光,他们还找了人替杨光顶罪,这才最终使杨光脱身的”。
“严总,我不明白,杨光既然做了那么多的不法交易,最终会出事也是罪有应得,霍启泽就算护犊心切,选择与杨光同流合污,可虽说清源集团和最终断送了龙翔的清心苑案子有关,好像也不是什么直接的关系吧,为什么霍启泽和杨光一定要把账都算在清源集团和淳于家头上呢?”
“这个啊,说来话长,霍家和淳于家的恩怨是由来已久啊”。
褚瀚闻听赶紧帮严总把茶斟满,“严总,您慢慢说”。
“我在地产业干了一辈子,有些往事我还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不过,我知道这些也是在我全力调查杨光,想揭发他非法经营的事实那段时间才了解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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