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这是?”,吴妈的声音失去了原本的柔和,显然是被褚瀚给吓着了,芮珏闻声也急忙从客厅里跑出来,天啊,才一天不见,褚瀚竟狼狈成这样:
褚瀚是年轻的,他皮肤白净,样貌斯文,而在这个经历了一夜未眠、挨冻、受伤、奔波和焦虑之后的晚上,褚瀚的落魄模样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他的衣服早已在爬山时就弄得脏兮兮的了,靠手肘处还划破了一大块,头发一绺一绺的垂下来,失去了平日的整洁利落,大冬天里却挂着汗珠的脸上,虽然充满欣慰又温和的笑意,但眼底却泛着疲惫的红血丝,鞋子上满是泥污沾染的痕迹,关键是还拄着一副拐杖。
芮珏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如此熟悉,但此刻又似乎有几分陌生的大男孩儿,这个昨天分开时还时尚帅气、风度翩翩的大男孩儿,心里忽然被一股柔软的情绪轻轻抽动了一下。
“褚瀚”,芮珏轻唤了一声,已经走过来伸手扶住了褚瀚,吴妈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两个人连扶带架的把褚瀚弄进了客厅。
“芮珏,快,到我房间来”,褚瀚却顾不上自己的腿伤,更哪管形象如何,对吴妈的吃惊和心疼也完全没有留意,他的心思此刻全在芮珏的安危上,在仍然进行中的清源集团改选大会上,在他手中那份千辛万苦得来,希望能救芮珏于水火的录音资料上。
“褚瀚,我先看一下你的腿怎么了”,芮珏原地没动。
在这短短的一夜一天里,芮珏和褚瀚这两个年轻人,都经历了惊心动魄、甚至死里逃生的窘迫,此刻各自心中的百感交集却正是不谋而合的。褚瀚,在此刻的芮珏心中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一座山,他的所有付出都足以令芮珏感动,而他竟带着伤还在为自己奔波、着急,这更让芮珏心里有点酸酸涩涩的心疼,现在,在褚瀚家里,在褚瀚面前,芮珏终于有了一点安全的感觉,一时放下了所有坚强的盔甲,眼眶一酸,那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便瞬间盛满了泪水。
“小珏,你怎么了?”褚瀚见状有点慌乱,“我的腿没事,给医生看过了,你别担心”。
褚瀚赶紧扔下拐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见芮珏默默的流着眼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褚瀚只当芮珏是为了自己受伤而担心,却未曾体会芮珏在如此境遇下心中的五味杂陈。
“好好,给你看一下,别哭啊小珏”。
芮珏于是凑近过来,把褚瀚受伤的腿搬到茶几上,褚瀚的腿只是被几个夹板简单的固定了一下,又缠了一些绷带,并没有好好处理过。芮珏沿着褚瀚的腿一点一点看上去,最终把目光停在了褚瀚的脸上。
吴妈虽然也是担心的不得了,但是看到芮珏和褚瀚的这般状况,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识趣地躲回了房间。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下芮珏和褚瀚,客厅里那么安静,空气里有一点温存的气息在弥漫。
褚瀚也回视着芮珏,芮珏那深潭般的大眼睛因浸着泪水而格外的楚楚动人,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依然娇嫩得像一朵正在绽放的小花,褚瀚恍然间已经忘了什么录音资料的事情,心也跟着飘渺起来。
褚瀚深情地回望着芮珏,然而和芮珏不同,芮珏的泪和情多半是源于此刻无依无靠的惶恐里,终于寻找到一点安慰的感动,而褚瀚眼里的这份情,却是经历了整个青春的企盼。
芮珏渐渐垂下眼睑,她伸手触碰一下褚瀚受伤的腿,想再帮他好好包扎一下,可是刚轻轻一碰,褚瀚的腿就下意识的往回一缩,原来伤还是很痛的,只是一整天精神都高度紧张,所以忽略了疼痛,眼下在自己家里,在心爱的人面前,褚瀚的神经系统也稍稍恢复了正常,这才感觉到疼痛,而芮珏见状不禁心下也是一痛。
“小珏”,不等芮珏反应,褚瀚忽然探身抓住了芮珏的手,芮珏在这突然的举动之下微微愣住了,她再次抬眼望着褚瀚的脸。
“我…”,褚瀚有点语塞,而心脏却跳得扑通扑通的,褚瀚甚至觉得自己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珏,我,我想保护你,真的,我想能一直保护你,可以吗?”褚瀚虽然鼓足了勇气,但终究还是说得含蓄,因为以前那么多次被拒绝的场景总是忍不住会跃然眼前,消磨着褚瀚的斗志。
芮珏当然明白褚瀚的意思,她其实一直都是明白的,只是,今天,在这样的时候,芮珏越发感到内心的柔软和脆弱,她毕竟是女孩子,在经历了这么多平常女孩儿恐怕永远都不会遇到的恐慌和惊吓之后,在一场深不见底的阴谋还未见明朗的当下,在她特别需要鼓励、安慰和一个肩膀的时候,褚瀚出现得恰到好处,再加上彼此的熟识,便更加有了想要依靠的冲动。
芮珏眸似深潭,薄唇微微翕动,她想要点头,想要说“好的”,然后就扑到褚瀚怀里大哭一场,是否这样就可以缓解她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时她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当日她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曾经亲手帮淳于澈包扎伤口时的景象,而那景象里,是淳于澈深锁眉头的睡脸,是淳于澈的侧脸因为紧咬牙关而格外明显的槟榔角,是淳于澈战栗着被她紧紧抱住时的温度,是淳于澈说骑车送她回家时的淡淡神色,是淳于澈……。
这不禁让芮珏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是怎么了,当这些画面闪现,她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热,而心却一下子安定下来,这安定甚至比在褚瀚怀里大哭一场,还要更加安心。
初冬的傍晚,窗外仿佛又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花,褚瀚家的客厅里由于只开了几盏侧灯,所以光线是柔和又温馨的,褚瀚热切地握着芮珏的手,那眼光里有灼热的温度,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盖过了客厅角落里那只落地大钟的滴答声,空气在这个时候像凝固了一般,芮珏的眼里是一个踏实、可靠、阳光、热情又聪明、真诚的大男孩儿,芮珏的心里有歉意、感激、依赖、信任甚至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可是,芮珏还是下意识地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不是因为褚瀚,是因为她一直本能的抵制心中有一些关于淳于澈的别样情绪,她想甩开那些关于他的画面!眼睛里是一个年轻男孩儿渴盼的灼灼目光,脑际里却是另一个谜一样男子的片段,芮珏的心忽然好乱。
“别,褚瀚”,芮珏终于轻轻的发出声音,而那声音却像是在哀求,“别在这个时候,好吗?”说这话时,芮珏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褚瀚的百感交集在于刚刚经历了一番传奇般的冒险旅程之后,再看到芮珏能安然无恙的坐在面前,心中便越发升腾起想要保护的**,那种来自外界的震撼终究幻化成心中对芮珏的珍惜,所以才会冲动得再次向芮珏表白,但他并没有真正领会芮珏的意思,他收到的讯息是:芮珏还没有从这次新闻播报的危机中解脱出来,她现在一定非常紧张、疲惫又脆弱,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让她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不然,似乎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的确不够磊落。
而芮珏这一句“别在这个时候”,却又前所未有的给褚瀚带来了希望,至少,芮珏没有像以前那样坚定的回绝他,而只是觉得时间不恰当。这样想着,褚瀚忽然高兴起来,于是也越发变得温和。
褚瀚用力握了握芮珏的手,像是对芮珏的回应,又像是单纯的安慰或鼓励,芮珏垂着眼眸沉默半晌,才终于没让眼泪再掉下来。
“医药箱在哪?”芮珏的声音很轻,她不敢看褚瀚的脸,也不忍心看,她微微转身,眼睛在四下里寻找着,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减轻一点点尴尬或愧疚。
“书柜下面的抽屉里”,褚瀚的声音是柔和的。
芮珏于是自然的抽出了被褚瀚握着的手,起身到书柜处找来医药箱,她拆下了褚瀚腿上已经松弛的旧绷带,重新整理一下夹板,然后用新绷带更加紧实地把夹板固定好。
褚瀚忍着疼,默默注视着芮珏完成这一切,虽然比不了专业护士,但手法轻盈又娴熟,连芮珏自己都不禁感叹,曾几何时,自己竟要一再的充当起卫生员的角色,而他们,都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啊!想到这儿,芮珏不禁微微叹气:
“你在保护我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保护好自己才行”。
芮珏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褚瀚的心又微微泛起了涟漪。
“当、当…”,墙角的座钟忽然敲响了,芮珏和褚瀚都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5点了,这意味着如果要在晚上6点30分,如期播出新都日报的商业巨子系列访谈节目,芮珏必须赶紧拿着她整理了一夜的新闻稿赶回社里。
“小珏,你快来听一下这个”,褚瀚终于想起了他历尽艰辛才得到的那份录音资料,于是拿出来放在播放机里。
芮珏认真地听着,当听到杨光和薛经理亲□□易项目标底时,芮珏不由得按停了播放键,然后退回去又听了一遍,之后再一遍,然后…,她终于关掉了播放机。可是,褚瀚在芮珏的眼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超乎芮珏年龄,也超乎芮珏成熟程度的表情,褚瀚无法解读这表情,芮珏的眼里,是如释重负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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