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身边的被窝是凉的,人早就走了。
给陈灿的睡衣被洗干净烘干之后整齐叠好放在沙发上,垃圾桶全被清理干净换新,地板都被拖得发亮。
周途看了一圈,又随意歪进沙发里,缓了好久才洗漱完拿着书出门了。
早十上思修,不同专业好几个班混在大教室里。周途去得晚,人差不多坐满了,好半天才找到在最后一排的发小江开。
“早起上课还精神满满,不愧是有老婆的人!”江开朝他竖大拇指,语气一半揶揄一半夸赞,大老远看着周途走过来,明明没怎么用心打扮还是帅得一批。
“滚。”周途不想理他,支着下巴走神。
早八和早十对大学生来说都是同样的要命,偏偏教室里吵闹,睡也睡不着。
“诶,你老婆跟咱是不是一个班儿的?”
“再提那两个字,把你舌头拔了。”
江开瞬间闭上了嘴。
终于得了消停,周途眼睛随意一扫,看到最前排那个熟悉的背影,是陈灿。
江开这乌鸦嘴。
原本就是踩着点来的,没多久思修老师就在上边维持课堂秩序,先做了个自我介绍,说上一位老师有事,从今天起就由他来代课。
江开小声吐槽:“他要不说我还不知道换了人哈哈哈……”
周途手里转着笔,眼睛盯着前排那个人,想起来昨天晚上陈灿被药噎得脸通红的傻样子。
这么想念书,那当初要答应进他们家给他生孩子?
周途高三毕业那年跟家里出了柜,他那上了年纪的奶奶一听这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紧急送医院抢救才不至于闹出人命。为这事周途还挨了他爸两耳光,父子俩一个多月没说过话。
本以为家里就这么默许他了,没想到八月初家里就来了个人,又黑又壮的土包子。
周妈妈把周途拽到一边去,说这是给他找的媳妇。
周途是独生子,可以喜欢男人,但是必须有自己的孩子,这人两样都能满足,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下换周途两眼一黑,崩溃地让他滚。
周途很早就了解自己的取向,高中谈了两段恋爱都是和男生。他是颜控,喜欢白瘦的,现在这是什么?黑壮还土,看一眼就让他倒胃口。
但是家里人全然不给拒绝的机会,气得周途在房间里乱砸,那乡下人贴在墙角,待周途气撒完了才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床粗布床单铺在床里侧的地上,没有盖的,也没有枕的。
还沉浸在愤怒中的周途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难受,他踩着土俗的床单,咬牙切齿道:“你想要什么?”
这种乡下来的穷人,没见过好东西,大概只是为了钱,好打发的,大不了多给他一点,周途想得很好,但那人没有迟疑,低声说:“我想念书。”
陈灿这年满了十八岁,烈日当空,一身汗浸透了他的衣服。远处田埂上隔壁的小孩飞似的跑过来,大喊着道:
“陈灿,你家来人啦!”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爸妈找回来了,心里燃起的那点期盼催促着他飞快地跑回家,却发现并不是。
衣着光鲜的城里人坐在他面前,桌面上的资料被推到陈灿面前,最上面的是他的录取通知书,一所省会城市的三本学校,学费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是天价。再往下是一份体检报告,陈灿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徒劳地用双手捂着那张纸。
对方说,只要和他们儿子在一起,生下一个孩子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那时候他爷爷因为反复的胃溃疡进了好多次医院,加上吃的心脏病药物刺激性太强,在陈灿高考之后就查出来胃癌中晚期,肿瘤位置不好不能手术切除,化疗费用对他们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
至于念书,陈灿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学教室里,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嗅着书本独有的香气……这一切都令他心驰神往。他想治好爷爷的病,也想继续念书。
陈灿看着那些人,视线里一阵模糊,随后木木地点头算是答应了。
顶灯的光照在他脸上,眼前带着怒气的青年人毫不留情地讽刺他,“不为钱,一个大男人愿意给人随便。。?”
陈灿没有说话。
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因此无论周途说出如何难听的话他都不放在心里。
“哎,那不是……”
周途纷乱的思绪被拉回,江开正一脸兴奋指着前面,“那不是你……”
没说完就被周途捂了嘴。
教室里的人正在缓慢挪动位置,新老师要他们三人或四人一组,每节课最后二十分钟小组活动。
组队这事儿靠江开这交际花张罗,不用周途开口就能给他拉来至少三组俊男靓女。
周途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转笔,又不自觉地看向第一排,陈灿还没挪窝,埋头写着他那题册,没猜错应该是大学英语四级。听说陈灿原本考上的是本市一所三本大学,他妈费了点力气才让陈灿和自己同校。
这人看着就很木,乡下教学又资源不好,英语奇差,开学时听说四级不过毕不了业之后就很慌张地去买了本真题每天写。
笨死了。
陈灿写完题去找室友的时候,对方已经组队了。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平时陈灿就喜欢独来独往,又不用□□微信什么的,一个大教室也难找他人。
小组活动积分算进平时成绩里,没参与就没有,影响这一门的期末成绩,陈灿还要拿奖学金和助学金,这分不能丢。
除去宿舍的三个人,他最熟悉的就是班长,一个说话很温柔的女生,在开学时给了他很多帮助,一听陈灿还没组队就热情地帮他去问。
陈灿原地等着,后背突然被人拍了拍,转头是一张熟悉的笑脸,“你好啊,记得我吗?”
“还没组队吧?”眼看着刚刚和陈灿搭话的那女生快来了,江开急忙催促他,“跟我们一起吧,急缺一个人!”
说罢将人拉到周途面前。
视线在空中交汇,陈灿蓦地垂下头。
周途说过,公共场合就当不认识。他偏过头对江开说:“你找别人吧,对不起。”
“啊?可是周途在这儿啊。”
陈灿摇头。
不远处班长已经走过来把组队名单给他,说还剩好几个组缺人,让他自己选一个。
“好。”陈灿感激地朝她笑,准备和班长一起回前边的座位。
“等等,”周途靠在椅背里叫住他,两指夹着笔轻敲桌面,“我们不也没组呢么?同学,一起啊。”他莫名有点烦,笑都懒得笑。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班长只说看陈灿自己的意愿。
知道多说无用,陈灿给班长道了歉,抱着自己的书在外侧的位置上坐下,和周途中间夹了个江开。
一坐下江开就迫不及待凑过来邀功:“怎么样?很贴心吧?”
为了把陈灿弄过来还拒了好几个美女的组队邀请呢,他的苦心天地可鉴。
周途不想理他,扫了眼端坐着写题的陈灿,心里没来由觉得烦躁。开学第一天就让陈灿离他远点,尤其在学校,陈灿一直遵守规则,倒是他,从昨天到今天,跟抽风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图谋。
江开屁股还没坐热就按捺不住前后左右转头聊天,最后更是要和陈灿换位置去走廊,陈灿被他推去坐在周途旁边,慌张地想站起身,却感觉兜里一动——周途把手揣进他棉服的口袋里了。
衣服是陈灿用兼职得来的钱买的,一百多块,还是托室友在网上给他淘的,款式有点土但胜在暖和,每次把手揣兜里都是热乎乎的。
陈灿就这么僵着,感觉那只手在他兜里乱摸,他浑身一颤,忽然感觉一阵恶心,捂着嘴干呕。
还在肆意贴着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周途脸色难看,有这么让他恶心吗?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更怕的念头。
陈灿刚忍过那一阵恶心,转头见周途正用奇怪的表情盯着他,“你是不是怀了?”
最后一排的角落现在就剩他俩,但周途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陈灿闻言摇头,“应该是药的副作用。”
“哦。”
一经提醒,周途也想起来昨天看说明书上写的服用之后24小时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头晕的状况,就是没想到副作用会这么大。
周途又把手放回陈灿兜里。
只没多久江开回来了,叨逼叨半天,他一来陈灿就立马挪到外边去坐,周途悬空的手一凉,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最后二十分钟小组讨论,他们组有明确的分工:周途当大爷,陈灿写稿子,江开负责上台分享。
周途支着下巴在旁边盯着,陈灿一要结尾他就摁着纸,“就这么点儿?再写点。”
江开在一边看得心急,“别写了,念不完了!”这么长直接念到下课了,但他没有话语权,最后捏着一张长长的稿子被赶台上去了。
周途落座在陈灿旁边,手直接从他棉服下摆伸进去,陈灿浑身一僵,教室里开着空调,暖气烘在脸上,要不是因为肤色不白大概这时候脸已经红得十分灾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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