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山路,车窗外的景色从丘陵逐渐过渡为原始森林,导航早已失灵,陈开心只能凭着对地图上那些模糊标记的记忆,在岔路上艰难抉择。
他们深入了云南腹地,一个在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确切名字,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古老村寨,黑石寨。
当汽车终于风尘仆仆地驶入寨口时,立刻引来了无数道警惕的目光。
黑石寨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吊脚楼由深色的木材和黑石垒成,寨民们穿着纹饰繁复的民族服饰,无论男女老少,看向这辆突兀闯入的“铁盒子”和车里陌生面孔的眼神,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
孩童们停止了嬉闹,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又畏惧地偷看。老人们坐在屋檐下,浑浊的眼神如同审视着入侵者的山鹰。
一个穿着靛蓝色土布长衫,头缠黑色包布的老者,在几个精壮汉子的簇拥下,拄着一根盘得油亮的乌木拐杖,缓缓踱到车前。
他是黑石寨的长老,石坎。
他审视地扫过车内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包子那双无法掩饰的碧绿眼瞳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外乡人。”石坎长老操着浓重的口音,不欢迎的态度直接摆在臭脸上,“黑石寨不欢迎外人,还请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陈开心连忙下车,强压下远程奔波的疲惫和内心的焦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
“尊敬的长老,我们不是坏人,只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想在这里暂时落脚,避避风头。我们不会打扰寨子的清净,只求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让我的狗养一下伤……”
他指了指车内虚弱的可乐,可乐蜷缩在后座,厚厚的绷带缠绕着它的身躯,呼吸微弱而急促,原本油亮的皮毛此刻黯淡无光,伤口渗出的暗红在绷带上洇开一小片。
石坎的视线掠过可乐,又回到陈开心脸上,眼神没有丝毫松动:“麻烦?你们带来的麻烦,恐怕比山里的瘴气还毒。”
突然他浑浊的眼珠收缩,鹰隼般的目光直射汉堡,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质问声陡然拔高。
“尤其是你!像山猫!狡猾,警惕又带着野物的腥臊,却披着张人皮!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寨民们齐刷刷看向汉堡,目光充满了怀疑和敌意,几个汉子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柴刀。
汉堡的心吓得突突跳,项圈的存在虽然压制了他大部分的本能躁动,但那份属于猫科动物的敏锐和警惕无法完全抹除,在长老这种常年与山林野物打交道,感知异常敏锐的人眼中,确实无可遁形。
陈开心手心冒汗,忙不迭解释,却也不敢撒谎:“他只是一只小猫咪……”
石坎长老摆了摆手,死死盯着汉堡:“山神在上,容不得欺瞒。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是一只猫,而不是别的什么邪祟……”
他顿了顿,对旁边一个汉子低声吩咐了一句。
很快,那汉子提着一个湿漉漉的竹篓跑了回来。长老示意他打开篓盖,里面赫然是两条活蹦乱跳,滑溜无比的石斑鱼。
“不用你的爪子,就用你‘人’的手,在这地上,给我抓住一条。抓到了,证明你是猫,黑石寨容你们歇脚,抓不到……”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冰冷的面容已说明一切。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人手怎么可能像猫爪那样敏捷地抓住滑溜无比的活鱼?这分明是刁难!
汉堡的脸色更白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那深棕色的皮圈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在众人各色各样的目光中,他缓缓走到篓边蹲下身,学着记忆中猫咪捕猎的姿态,牢牢锁定其中一条最活跃的鱼。
他迅猛地伸出手,似猫那般的迅捷,飞速探向鱼身!
可人的手指终究不如猫爪灵活有力,那鱼感受到了威胁,尾巴猛地一甩,身体如同抹了油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汉堡的指缝间滑了出去。
“啊!”汉堡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条鱼“啪嗒”一声重重摔在干燥粗糙的泥土地上,尘土飞扬。
它一落地,更是疯狂地扭动弹跳起来,沾满泥土的身体变得加倍滑溜。
汉堡的手几次触碰都未能抓实,反而因为用力过猛,手指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血珠。
“哼。”石坎长老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周围的寨民也发出低低的议论,眼神中的排斥更浓了。
就在陈开心等人心沉谷底之时,汉堡脖子上的项圈竟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圈柔和的金色光晕伴随着一声低沉浑厚的嗡鸣,毫无预兆地从项圈处扩散开来。
这声音并不刺耳,仿佛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有点像龙吟古寺的晨钟在群山间回荡。
地上那条疯狂扭动的石斑鱼莫名其妙地定住了一瞬,虽然只有短短一秒,但这对于眼疾手快的汉堡来说足够了。
汉堡自己也愣住了,身体的条件反射快过思维,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再次出手,五指如电,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鱼鳃后方的位置。
鱼在他手中徒劳地甩着尾巴,再也无法挣脱。
周围所有嘈杂的议论声和质疑声,在这奇异的嗡鸣声扫过时,都诡异地安静了,连篝火堆跳跃的火焰,也似乎在这一刻温顺了许多。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有汉堡急促的喘息声,和他手中那条还在挣扎的鱼发出的鱼尾拍打声。
石坎长老苍老的眼睛牢牢锁住汉堡脖子上那圈尚未完全褪去金芒的项圈,嘴唇微微颤抖。
“这……这气息……”他拄着拐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向前踉跄了一步,眸中难以置信,“龙吟寺……慧明……这是……佛门法器?!”
他脸上的情绪变得复杂难懂,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鱼,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轻轻虚按在项圈上方一寸处,仿佛在感受那温暖而神圣的力量。
“好猫……”石坎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又深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再看向汉堡时,眼中已再无半分怀疑和排斥,只剩下一种宛如看待山中精灵般的尊重。
他轻轻点头,眼眸恢复了平静,神色却比刚才尊敬很多:“山神的客人,黑石寨欢迎你们。”
陈开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后背冷汗发凉,整个人快要虚脱。
汉堡手里还攥着那条滑溜溜的鱼,不明所以地看着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石坎,漂亮的猫眼里茫然一片。
石坎没有再多言,偏头对身旁的汉子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人引着陈开心一行人,将他们带到寨子边缘一栋相对独立的吊脚楼安顿下来。
楼里甚至提前铺好了干爽的稻草和被褥,显然长老早有安排。
“你们安心住下。”引路的汉子语气恭敬了许多,“长老说,山神认可了你们,黑石寨就是你们的庇护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说完便躬身退下。
吊脚楼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自己,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后怕席卷了所有人。
陈开心靠着粗糙的木柱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简直比逃亡一路还要惊心动魄。
“刚才……那是什么?”汉堡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还有些余热的项圈,“我……我好像……听到钟声,然后那鱼就……不动了?”
包子走到他身边,碧绿的眼眸仔细观察着汉堡的项圈,又看了看雪碧和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沉声道:“是项圈的力量,它不仅仅是束缚,更是一件法器。慧明大师赐予的绝非凡品。”
他回想起那声低沉浑厚的嗡鸣以及鱼瞬间僵直的景象,默默思忖了片刻:“可能是一种……具有镇定和微弱禁锢效果的声波?我不太确定。”
“声波?”陈开心眼睛一亮,挣扎着坐直身体,“就像范司杞控制流浪狗的那种?”
但随即他又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不,不一样。刚刚那声波是温暖的,看上去能安抚人心,而范司杞控制的那些流浪狗明显很狂躁。”
“本质可能不同,但形式或许有共通之处。”包子分析道,“刚才汉堡想要抓住那条鱼,强烈的意念可能无意间引动了项圈深处的力量。”
汉堡摸着项圈,若有所思:“所以……它不仅能关住我们的本性,必要时,还能放出力量帮我们?就像……一个开关?”
“恐怕没那么简单。”包子摇头,“刚才的力量爆发是偶然,是无意识触发的,但是代价呢?”
他看向被雪碧横抱进门,放在干草铺上休息的可乐。
“可乐应该就是遭到了反噬才会变回狗身。”
“管它呢!”雪碧倒是很乐观,一屁股坐在铺上,掏出肉干嚼着,顺手喂了一根给可乐。
“反正长老认可我们了,有地方住,有肉干吃,可乐也能好好养伤啦!那个项圈能吓住鱼,说不定也能吓跑坏人呢,早说嘛,害我们担心那么久。”
众人无奈扶额,果然还是猪猪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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