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宁国的后宫布局是沿用前朝的旧址,当初太祖打下来这片江山,本着尊崇前朝,收复遗迹的心思,并没有火烧前朝宫殿,而是进行修整之后继续沿用。先帝登基之后,因为后宫妃嫔不多,空出大片园林绿地,故而在后宫之内修建了一个品秀湖,湖光水色分外幽静,也是为给这些妃子平日里打发时间的所在。
小皇帝百里岚继位之后,又将湖边周围景致进行了修缮,特意建造一座坐拥百里湖景的耀辰宫,赐给贵妃李娇娇居住,可见皇上对贵妃的娇宠之盛。
骆允暒带着岭香和离香拿着刚刚调制好的几盒燃香出了自己的寝宫,顺着门前小径,一路往湖边走去,第一个经过的宫殿便是贵妃娘娘李娇娇的耀辰宫。
在宫门前找到当值的小太监,骆允暒命自己的丫鬟离香上前说清送香的缘由,那个小太监听完之后一溜烟跑进去通报。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出来。离香忍不住抱怨道:“这个耀辰宫也没有多大,难不成他们自己宫中的人还会迷路不成?这么久还不见出来,分明就是贵妃娘娘成心给我们晾在这里难看罢了,就算是贵妃娘娘这会儿子忙,没功夫搭理咱们,也应该先把娘娘给让进去坐着歇一会儿才是,只让我们这些人站在他们宫前成什么样子?知道的是在等他们回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冒犯了贵妃娘娘,被罚站呢。真是欺负人。”
骆允暒微微侧头,低声说了一句:“禁声。莫在他人宫前论是非。”
另一侧的岭香急忙回头看了看跟着的从人,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因拿着东西,又站得久了,难免有些七倒八歪,还有两个竟然把脚翘了起来,看过去委实不成样子。岭香低声告诫他们站好身姿,切莫乱了规矩。众人才各个屏息凝气站直身子,低着头温顺的模样等候着。
又等了约一柱香的功夫,先前进去那个小太监方才从宫门内一点一点蹭出了身子,离香刚想开口说话,就瞥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立刻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小太监走出耀辰宫的宫门之外,往旁一闪身,就见到从他后面走出来贵妃娘娘跟前贴身伺候的宫女辰墨,她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揽香宫众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暒嫔,你不用在这边假模假式的做出好人样儿,你心里怎么想的,贵妃娘娘可是一清二楚,别打着什么送香探望的幌子,不过是给那位新晋靠着肚子上位的娘娘当耳报神罢了,怎么着,你们两个位次相当,就因着人家肚子争气,就能压着你一头了?干巴巴的上赶子给人家当跑腿的?过来瞧着我家娘娘的身子不好了,好赶紧回去通气儿,再想法子变着样儿的给我家娘娘添气?告诉你,你们可是打错了算盘。就算是我们宫的皇长子夭折了,耀辰宫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随意拿捏的。送的什么香?安的什么心?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着呢!别打量着就自个有心计,旁人都是傻子,耀辰宫以后不欢迎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
辰墨说着话,一眼撇到前面站着的离香,手里捧着两盒燃香,原是洛嫔打算送给贵妃的礼物,可此刻在辰墨眼里,却成了洛嫔想要害她们贵妃的奸邪之物。
难怪贵妃进宫这一年多来诸事不顺,肯定都是后宫这些小蹄子们暗下里做的手脚,今日送个珠花,明日送套茶具,看着都是那么舒服养眼,可谁知暗地里做了什么肮脏的勾当。贵妃就是心地善良,从不知道要防备这些奸佞小人,才会着了她们的道儿,被害得好好一个皇子落地便夭折,娘娘已经整日里以泪洗面,这帮人还不肯罢休,又出这么一个送香的招数,真是让人生厌。
一想到这些,辰墨的火气就不由得大了起来,她突然向下迈了一步,一伸手便从离香手中夺过那装着燃香的木盒,用力摔到台阶上。木盒质地极硬,倒是也没摔坏,可里面装着的十柱燃香却是都散落了出来,顺着台阶滚得满地都是。
离香冷不防被人拍落手中的捧盒,吓得惊呼一声,低头看着自家娘娘辛苦制作的燃香滚落满地,忙着就要俯下身去捡拾,不想被身旁站着的暒嫔伸手拦了一下,就这迟疑的功夫,辰墨已经两步跑下来,抬脚就是一连的踩下去,一边踩还一边用鞋底使劲的捻,不大功夫那十支香就被捻得碎成了灰。仿佛还不顺意,辰墨抬手招来了门口站着的小太监,让他把剩下的香灰和盒子一起拾起来,扔到后面的品秀湖里,然后转身就回了耀辰宫,再没看骆允暒她们一眼。
“娘娘,她们,也太欺负人了。”离香带着哭音说:“娘娘好心好意来给贵妃送香,不说不让咱们进宫也就罢了,可也不能就这么糟蹋您的心意啊。”
“不要多话,我们走吧。”骆允暒摆了摆手,带着众人沿着湖边小径向东侧的鸢禧宫走去。耀辰宫的小太监看着这些人走得远了,才慢慢挪过身子,把地上散落的残香收拾干净。
若从宫殿所处位置的远近来看,莺妃的鸢禧宫与骆允暒的揽香宫离得更近一些,不过两座寝宫之间种植了几排高大的洋槐树,平日里遮天蔽日将两宫之间那条小径掩映得极为幽静,故而常走的人不多,那些传话的宫女太监们大多都是喜欢从品秀湖那边绕一圈,也就是眼下她们正在走的这座小皇帝百里岚特意命人为贵妃娘娘修造的临湖栈桥,桥上风光自是不同,湖光水色,波光潋滟,一片风情尽收眼底。
只看这座栈桥,就知道皇上对贵妃有多宠爱了。
皇长子夭折了又怎样,人家还可以再接着生啊。这份偏爱可不是后宫里其他女人能眼气得来的。就像当面给你难看又怎样?说破天去也换不来人家的一句责罚,不过是你自己不懂事,冲撞了贵妃娘娘罢了。这个道理都不懂,就不用在圣宁国的后宫里面混了。
骆允暒带着自己这些愤愤不平的宫人一路行来,还未走到鸢禧宫门前,就看到莺妃的贴身丫鬟执刀和仗剑慌慌张张地往后面跑过去,忙开口叫住她俩,询问何事如此匆忙。
这两个丫头转头看是洛嫔娘娘来了,忙止住身子给她行礼,一面开口分说缘由。
执刀说道:“刚刚儿我们娘娘和天竺昭仪口角了几句,后来被古妃知道了,罚她在宫中抄经。”
一听这个话头,骆允暒便知是头午莺妃在宫中用弹弓打麻雀一事,她微微点头示意执刀继续说,“我们娘娘那个性子,洛嫔娘娘您是晓得的,若说让她射个箭,舞个刀倒还好说,可这抄经的事,实在是为难她。再说和天竺昭仪起争执,也不全是因为我们娘娘的错,可惜古妃没功夫听她分辨,直接惩罚就下来了。我们娘娘心里气不过,想着去找太后分辩分辩。这种小事自然不好麻烦太后她老人家,我们几个横竖拦着不让她出宫,可惜一个眼错不见的,就找不到人了,这不,大家都跑出来各处找我家娘娘呢。”
听着这话也是让人好笑依着莺妃的性子,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小孩子脾气上来了,就不管不顾地跑开来,引得她身边这些人满皇宫里找她,倒像是捉迷藏一般。不过两个时辰,她的气消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虽说常常是如此,可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也不敢放任自家娘娘到处乱逛,每次都要兴师动众的满皇宫里找人。这个游戏,莺妃也是乐此不疲,玩得兴起。
听她们说清缘故,骆允暒笑着说道:“恰好我也要各宫里到处走走,若是看到你家娘娘了,帮你们知会一声。”
执刀和仗剑两个丫头急忙施礼道谢。
骆允暒又命离香捧着一盒燃香上前,看着执刀说道:“既然你们娘娘不在宫里,那我便不过去拜会了,我得空做了几盒燃香,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娘娘喜欢的气味,先交给你好了,等你们娘娘得闲了再用,若是觉得喜欢,就和我说,我再做给她就是。”
执刀急忙双手接过木香盒,嘴里不停地道谢。一面命身后跟着的小宫女送回鸢禧宫,一面又和骆允暒道别,携着仗剑匆匆向后面苏太后所居的祉麟宫赶过去。
与鸢禧宫临近的就是刚刚被册封为天竺昭仪所居的禄福宫。骆允暒带着众人一路顺着矮树丛绕过来,刚刚来到禄福宫的门前,还未站稳身子,就见宫门口当值的小太监抬头看到他们一行人唬了一跳,转身就往宫里面钻,回身便把宫门给关上了。
“娘娘,她们这是什么意思?”离香站在骆允暒身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种情况属实未见,骆允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竺隅国那边的规矩,她带着众人在宫门口站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可宫门依旧关得严密,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岭香,你去叫门,问问情况。”骆允暒回头说道。
岭香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站着的小宫女,自己走上台阶,轻轻打了两下门环。
里面鸦雀无声。
等了有一会儿,岭香又伸手打了两下门环,嘴上高声问了一句:“禄福宫有当值的人么?请一位出来说话。”
又等了好一会儿工夫,方才从门缝里面却生生的传了一句问话:“你,你有什么事?”
岭香不由得高声回道:“现有揽香宫的暒嫔,前来看望禄福宫的天竺昭仪,烦劳您通报一声。”
接着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远处去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功夫,就见禄福宫的宫门轻轻打开一条细缝,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走了出来,站在宫门口看着下面一众人,左右打量了好几眼,正好岭香站在一旁,开口说道:“揽香宫的暒嫔娘娘前来拜会天竺昭仪,烦劳您通报一声。”
“我们公主病了,不见客。”这个小丫头冷冷的说了一句。
岭香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骆允暒摆手示意离香上前把香盒递了过去,嘴上说道:“这是我们娘娘为天竺昭仪精心制作的燃香,恭贺天竺昭仪进宫。”
这个小丫头伸手把香盒接了过来,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们还有其他事情么?没有的话,就回去吧!”说完话见对面诸人都没答言,她自己便捧着香盒子转身回了宫中,还特意吩咐了一句门口站着的小太监,“把宫门关严了,别让闲杂人等乱进。”
那个小太监答应着,探头看了看站在宫前的骆允暒等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宫门从里面给关上了。
“娘娘,这也太过分了。”离香两步从台阶上跑下来,站到骆允暒身边就叠叠数落着:“您是嫔位,她是昭仪,按位次讲,她应该出来给您见礼。可您看看她,就叫一个小丫头出来说话,一句病了就打发了,她眼里到底有没有尊卑位次,她心里到底懂不懂得礼仪长幼。”
“当然是不懂了,她要是知道尊卑位次,又怎么敢跟莺妃娘娘吵架?这样比起来,对我们主子还算是礼貌了。”岭香在一旁插嘴说道。
“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我们去艳华宫吧。”骆允暒止住二人的话语,当先向艳华宫走去,剩下的人见自家主子都不计较,只能恨恨地嘟囔两句,连忙跟了上去。
刚到艳华宫门前,当值的小太监便瞧见了他们,急忙跑下台阶,来到骆允暒面前跪下见礼。离香在一旁说明来意,这个小太监急忙躬身往里面让,骆允暒等人刚刚走到宫门这里,艳华宫的主人悦心昭仪朱子悦已经迎了出来。
艳华宫里有好大一片桃林,每逢桃花盛开的时候,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整个宫中都萦绕在一片粉红的花瓣之中,氤氲得虚无缥缈,恍若神仙洞府。而艳华宫的主人悦心昭仪尤爱桃色衣裳,映之她肤如凝脂,恍若仙子一般。
“给暒嫔娘娘请安。”悦心昭仪微微颔首,半拂了拂身子。骆允暒急忙上前两步伸手拉住她,嘴上说道:“姐姐快快请起,你我姐妹之间不用这么外道才是。”她一面拉起悦心昭仪,一面细细去打量她今日的装扮,月白色鸭绒薄薄的披风挂在肩上,露出里面轻便的粉白色青桃立襟窄袄,上面绣着风雨燕归图,两侧坠着金丝的盘扣,下面是黄绿色的百褶裙,绘的是喜鹊鸣春的双喜图,左侧挂着荷包,右侧搭着响铃,轻移莲步,铃铛清脆声不绝于耳。
再往脸上瞧去,容长一张鹅蛋脸,两蹙窄窄柳叶眉,远山寒翠,墨而不漆;一双凝羞多情目,半含春色,我见犹怜;鹅鼻息露,朱唇轻起:“娘娘在打量什么?可是妾身的妆容不合时宜?”
骆允暒一边握着悦心昭仪的手往前走,一边笑着说:“姐姐不愧是我们圣宁第一美人,莫说是陛下见了心动,就是我们姐妹见了,也是移不开眼睛,当真是艳若韶华,夭夭生姿,当真只有你才配住在这艳华宫。”
“娘娘言重了,悦心当不起。”听了骆允暒的话,悦心昭仪忙止住脚步,一脸焦急地说道。
骆允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姐姐叫我允暒就好,咱们姐妹之间私下里不要这么拘束,偶尔玩笑一两句,当不得真的。”
俩人一路说笑着进了艳华宫,悦心昭仪亲手捧上香茗,嘴上客套地说:“允暒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骆允暒未曾开口先笑了一下,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顿了顿说道:“这半日你可瞧见莺妃没有?”
“这倒是没有。”悦心昭仪说道:“今儿响午,恍惚听到有人说莺妃娘娘似乎和天竺昭仪争执了几句,我原本打算去劝劝的,可是偏偏自己这两日身子懒,常常犯困,一时歇了午觉这会儿子刚醒,还没来得及着人去看看那边状况你就来了。可是呢,她们到底起了什么争执?”
骆允暒微微颔首笑了笑,开口说道:“你也知道莺妃那个爱玩的性子,不小心打破了天……竺昭仪一个心爱的杯子,两个人便口角了几句,这不就一起被古妃责罚了。莺妃心里不痛快,就躲了出去,她宫里的大小丫头们正在到处找她呢。我想着她会不会到你这里来散散心,便随口问问。”
悦心昭仪听了这话忙叫过来答应的小宫女,细细询问之前莺妃娘娘有没有来到艳华宫。几个守门的小宫女都说“没看见人,想来是去了别的地方。”
见悦心昭仪又命人四处去打听着,骆允暒急忙止住她说道:“你也别跟着操心了,她不过是到处逛逛,左右都是在这个皇宫里,也走不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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