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覃说到此处,收敛面容上的轻嘲笑意:“他不该错信一个每日都在计划杀死他的孩童。”
慕曜池急忙道:“他该死!”
“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公子覃放下遮蔽慕曜池眼睛的双手,又轻轻抬起抚平慕曜池微皱的眉心。
“都过去了,我只后悔没能早点遇到你。”慕曜池尽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他怕他忍不住问那恶人是谁,可问了又能如何,恶人已死,被轩辕崇杀死的。
“是啊,都过去了,原是我以为忘记了。”
公子覃怔愣片刻又是一副笑颜:“义父于我有再造之恩,是我敬重之人。
而……轩辕崇亦对我有救命之情。
我不姓轩辕只是不想。
那日你同慕风谈话时,我便该告知于你,真正的轩辕一族唯属轩辕皇室,而如今轩辕皇室唯义父一人。
义父厌恶透了轩辕,已义父之力,毁一个轩辕轻而易举,但义父却不能对轩辕动手,然轩辕走向覆灭是必然,轩辕崇是义父最信任之人。
轩瑾、叶梵离、赤凛叔侄亦是与义父渊源颇深……
慕曜池,你该知我的未尽之言。
不可撼动的是东皇而非轩辕。若是这天下负你,我必倾尽毕生护你,
但若是你想要这天下,便是与我为敌。我可因君之壮志而心倾,亦可因君之壮志而弃君。”
慕曜池陷入沉默,他承认初时趋近少年,有因其身份,亦怀有筹谋算计。
然少年无畏之智,卓绝之能,皆深深引之,让他甘愿沉溺其中,为之痴狂若癫,只要他一言,便能破他诸般谋算。
少年以一副笑靥之容,道出最无情之语,他仍是忍不住心生悲戚。
知他有野心,却不许其施展抱负,径行否定,何不是一种残忍。
良久,慕曜池问:“为什么。”
“你出身皇室,自当明了“公平”二字乃痴人说梦,何来为何?权当是生不逢时吧。”
劲风呼闪,少年如雪白衣衣袂飘飘,绫罗为带束起的如墨之发,丝丝不乱,明眸笑颜波光微涟更添几分纯真。
“覃,容我独自一人静上几日。” 慕曜池语气微哑,到底是松开了紧握地拳头,踏出屋外的步履似负千钧。
“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然短短几十年间,乾元已暗潮汹涌,或从一开始乾元分六国就只是一个局,一个只针对轩辕的局,谁说不是呢?”公子覃定定望着那失魄背影,似是怅然自语。
赤凛皇宫里不乏有被遗忘之地,皆玉宇凋敝。然洛霁澈眼前这处宫苑,隐匿于苍苍竹林之间。竹影摇曳翠叶蒙霜,寒风吹过,瑟瑟有声。
今日清晨又下了一场大雪,宫殿朱墙高耸,琉璃瓦顶积着厚厚的雪花,在微光中泛着清冷的色泽。宫门前石阶蜿蜒,雪落无痕,两旁的石兽静立,好似守着这一方清幽。
洛霁澈已然记不起上一次踏入翠凝宫是什么时候。
踏入宫门,苑中梅枝横斜,回廊曲折,偌大庭院,不见侍从驻留,洛霁澈踏行于院中雪地,印下深深浅浅之迹。
然紧闭的屋门,阻了外头寒风肆虐,亦是挡了洛霁澈的脚步。
“太后。”声若幽间寒泉,冷意四溢,听的屋中人心中一颤,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日日青灯古佛常伴,也没断了太后妄念,真是讽刺。莫要再白废心思,儿臣依旧尊您一声母后。”
一门之隔的屋内,素衣散发女人手中佛珠轰然脱落:“儿臣?本宫哪来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本宫哪来的儿子。灵琛,我们哪来的儿子……不是的,不是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该……”
女人忽然打开屋门,眼底通红尽是癫狂恨意:“本宫没有你这个儿子。”
“可吾确是母后与父皇所生,吾倒是差点忘了,母妃连父皇都能暗害,又怎会认吾这个儿子。” 洛霁澈冷嘲道,侧身一闪,躲过了女人抓来的枯瘦双手。
“休得胡言!本宫怎么会害灵琛!明明那只是一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本宫是在救他,赤凛本该是我王氏的,父亲兄长答应过我会放了灵琛!为什么……”
“吾岂会相信一个已被囚禁还能频频把手伸向儿臣后宫的母后乃疯癫之人。母后,能否为儿臣解惑是什么不一样了,赤凛又如何该是王氏的。”洛霁澈冷眼瞧着扑倒在地的女人,眼底不起半点波澜。
“不是的……不是的!还我的灵琛,你们还我的灵琛,灵若!洛启!你们该死你都该死!你们这些皇族统统该死!还我父兄,还我灵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该死,都该死……”
“若母妃再生事端,休怪儿臣不顾母子之情。既如此念怪王氏,就剥去太后封号,做回王氏太傅之女王凝。”洛霁澈今临此地,原本意在告戒一番,自知问不出什么,漠然转身。
“你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般大逆不道不如杀了本宫,本宫一死百了,怎还会去给你那心尖宠找不痛快,不过是一侍从的挑拨之言,便能大闹宫闱,闹出笑话。仅那上不得台面的公主一气,便能昏死过去,如此无用之人,怎配……”
“你若想死,自行了断便可”洛霁澈冷然打断,拂袖离去。
“本宫为何要死,本宫非但要存于世,且定要什么都不告知于你等,看着你与那好皇叔,如浮水沉木自寻绝路。哈哈哈哈哈哈哈……灵若那贱人都未死,本宫为何要死!”雪地上的女人发丝凌乱,紧咬银牙咯咯作响,朱唇冻得青紫,也不愿站起身去,泪痕交错的扭曲面容上,双眸空洞绝望,直到那厚重宫门彻底挡住了那宵似身影才又呢喃出声:“灵琛,他到底是谁。”
“奇了怪了,我近日怎么这般嗜睡”躺在洛霁澈怀里,何时睡着轩瑾没有任何印象,醒来见洛霁澈不在身旁,又见寝殿里烛火未灭,便以为今日又是上朝处理朝政的时日。赤凛每隔三日上一次朝,每到这一天,洛霁澈卯时就要起来,算算时间便是今日。
虽觉得此刻时辰还早,但轩瑾着实不困还有些
饥饿。
然而当他洗漱更衣准备用膳时,侍女随口一句今日晚膳有公子爱吃的荷叶鸡,惊的他去了大半食欲的,到底是真饿了,压下心底的疑惑,用起晚膳和那一碗不管洛霁澈在不在,都要照例端上来的水玉羹。
此刻独自站在殿外的回廊里,轩瑾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
浅墨的夜色雪落无声,琼花玉碎漫天纷飞,轩瑾身着素衣半倚在廊柱上,眉梢轻敛目含沉思,雪落肩头而未觉,寒风拂衣亦不顾,仿若与这雪景融为一体,清觉出尘令人心折。
“太冷天的不在屋里歇着,站在这里是想吓死谁。”楚越从屋顶一跃而下,他本不想打扰,奈何天寒地冻,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在外边滞留甚久。
“楚越,你冷吗?”墨蓝色劲装,随意慵懒的装束,很有活力然于这寒冬之季,到底是单薄了些
轩瑾瞧了眼楚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至少楚越是这样认为的,他往日里也是这般穿着,习武之人,又内力深厚,这种天气算得了什么,于是脱口而出:“俺内力深厚,怎么怕冷,太小瞧俺了吧,你莫不是冻傻了?”
“我也不冷。” 轩瑾怔愣开口。
“莫不是真傻了。”楚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原是我感觉不到冷”
“为何感觉不到”
“为何不能使用内力”
“为何需要日日食那雪莲”
“不……不是……谁…说你不能使用内力了,俺……俺去……”
“我又为何会嗜睡”
“为何我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公子覃的医治。”
楚越默默朝后推了半步浑身都在写着俺不想听四个大字,这些人不能仗着他年纪小,都这么欺负他,不该听的全让他听了,想听的却永远不可能听到。
“不是鞭伤对吗?”
“既然他想瞒着,我就装做未曾察觉。”
“无事,不过欲言语几句,回去了。”轩瑾淡笑着拂掉肩上的落雪,似是无事发生般朝寝殿走去。
楚越“……”是是是,不能说给洛霁澈,他怎么觉得他像极了,师父讲给他话本里的那些冤种男配……嗤,他在想什么,要怪就怪他那不着调的师父,总是给他灌输成年了要找媳妇,就得找腰细肤白,长得美还纯的……
轩瑾全占了,他一眼就相中了能怪他,那时他还只是个小毛孩嘞,还得怪坑徒弟的师父教坏了他,他都已经被灵若姑姑“绑”到赤凛了,不着调的师父还能隔三差五地跑来,一边耍嘴皮子,一边教他武功,什么喜欢就去抢,不就是打一架两架的事儿,他倒是想抢,可惜……哦,天杀的,他干不过他那名义上的侄儿实际上的主上,思绪翻涌,到底是忽略了心中那份怅然,几个阔步追上轩瑾。
“呵,能随意施展轻功真好,怎耐我一动用内力,非是身感不适便是昏厥,”此刻轩瑾看着几步便追上他的楚越,面上故意做出受伤之态,其实只是存了逗弄心思。
洛霁澈都不嫌弃他的“鸡肋”他纠结个什么劲。
楚越在心中默念,俺是一颗木头,你说什么俺听不见。
“你跟上来做什么。”楚越少了平日的呱噪,轩瑾有些不些不适应,轩瑾目露惊讶地盯着楚越,这小孩竟没第一时间反驳他,真是稀奇。
“奉主之命,以后俺就是你的贴身侍卫。”
楚越这次是说话了,只是语气颇为欠揍,又是一副泼皮的模样。
轩瑾:“贴身侍卫?亏你讲的出口,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小孩子怎能乱用词语。皇叔,让你做我的侍卫,我可消遣不起,你莫不是在逗我?”
“嗤!有意见找你的好皇帝去。”楚越气的牙痒痒,他都比轩瑾高出半头了,还比他壮实,哪里小了,再长两岁他定能比主上还要高。
“我哪里需要去找他,待会就能见。”轩瑾好笑道,每次同楚越拌嘴他都能让他更加心情愉悦。
“轩……”
“咳咳!” 白落适时开口,他与主上在这里站了片刻,许是夜色渐深,这二人竟是一个也没发现他们。
“洛霁澈!”轩瑾快步跑至洛霁澈跟前,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般,定是洛霁爱的见他不在,于是出来寻他,然还没从喜悦里回神,想到方才都说了些什么,颇为不好意思的开口:“你来了多久。”
“今日夜国洹王世子求见耽误了些时辰,方才回至殿内未曾见你,便出来寻你。”
洛霁澈此话一出,轩瑾便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戏谑开口:“这都多少日了,夜国人怎还在赤凛驻留。呵,难不成也是打的给你塞皇后的主意。”
“乱说” 洛霁澈轻弹轩瑾的额头。
“哦?那是为何。”轩瑾确是好奇了,据他所闻,夜国洹王乃夜国老王上的二子,十岁时为认轩辕三长老为义父,自行断绝了与老王上王后的血缘亲情,夜国王室从此而二王子闭口不提,然近些年……
尘域小剧场:
公子覃:本公子虽是恋爱脑,但你要跟我义父所在意之人做对,那我们只能是敌人
慕曜池:……
另一边
楚越:“这电灯泡谁爱当谁当。”
师父:“娃还是太嫩了,没发觉情敌的险恶用心,吃不到摸不着还能多个衷心保镖,这情敌是相当自信呐,俺可怜的娃,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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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浅雾迷离叠云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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