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常昊带兵杀出岚城，首选的目标是西魏军队。

来时他便是从西魏这边突围的，如今又再度攻击，景王爷显然招架不住。

景王此次会答应联盟，完全是薛墨奎提前给了大量金银珠宝，又承诺日后会帮他争夺西魏帝位，他这才投桃报李把家底都拿出来的。不同于其他三国，他带来的兵都是自己私自招募的，耗费的心血不计其数，因此珍惜程度自然也不能和旁人一样。

眼见自己这边一次又一次损兵折将，而别人都还好好的，景王实在难以接受，这么下去就算赢了又如何，硕果一起分，坏处他一个人担，太不公平了。

景王爷不想跟付常昊硬碰硬，下令让手下避着点打，赶紧后退，祸水东引让别家顶上。

得知付常昊率军而出，其他方向的包围的人立即过来援助，当然，他们也没忘记留下少许兵马防止萧素玄声东击西。

然而此次联盟的兵将们以前不是专职守卫皇宫就是在训练营磨炼本领，日子过得很安逸，哪里见识过战场的残酷。

付常昊的军队勇猛异常，一般人触之即溃，基本是谁上谁死，一开始各家都还全力围剿，但渐渐地，他们不敢了。

冲在最前头的小兵们看着不断倒下的同伴，一个个吓破了胆，而将领们看着宛若杀神的付常昊，也是心中惧怕，又见别国士兵偷偷保存实力，哪里肯让自己的手下白白去送命，便也都躲闪着后退。

一步退，步步退，士气这东西一旦失去便再难拿回，联盟立时瓦解。

付常昊接连胜利，越战越勇，整个人都杀红了眼，领着兄弟们逮着一个宰一个，将岚城四方的土地染得鲜红。

四国联军就这么被东齐军队逼得狼狈奔逃，再不成威胁。

付常昊大获全胜。

岚城的城主为他们举办了庆功宴，然而宴席过半，付常昊一直都没出现。

副将在城楼顶上找到了他，“将军，城主给咱办了庆功宴，您怎么不去？”

付常昊拎着酒壶，脸已经喝得通红，“小时候，钟叔总告诉我，祖父于东齐而言或许不算一个好臣子，但对普通的士兵来说，绝对是个非常好的将军。我一直以为那是他敬佩祖父为人特意说的恭维话，可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将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两万兄弟现在只剩下一千两百六十人，这一仗实在是太辛苦了。”

“咱们保护了陛下，还战胜了四国联军，这是好事，兄弟们……走得也值，您何必这么伤感。”

“是啊，我该高兴的，我很高兴……”付常昊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泪水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这两万精兵，都是他的亲信，是他一个一个挑上来的，每日和他们一起晨起操练，一起布阵演习，带着他们一次次上战场。

“当初是我承诺的，要带他们做光宗耀祖的大英雄，不当任人辱骂的贼寇，可现在他们却都早早丢了性命，我根本比不上祖父，他能让几万兄弟全须全尾，而我……”付常昊难以释怀。

从前他一直谨记陛下的话，不轻易参与战事，一定能要挑有必胜把握的仗打，虽偶有伤亡，但人数不多，难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这是第一次几乎全军覆没，都没了，那么多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没了。

战争……真的好残酷。

——

岚城一战，付常昊名震天下。

以少胜多向来为人津津乐道，更何况是这种四国联盟却被绝地反击的故事，哪怕没有亲眼看见，百姓们光靠想象也能知道一定精彩得不得了。

随着四国残军回归，岚城之战的细节一点点流传开来，付常昊这三个字不断被提起，民间盛传他是天神下凡，战神之名一时间响彻四海。

东齐这边，原本乔东鸣被断一臂，伤重难治，贪狼正要乘胜追击，却惊闻四国联军溃逃的消息，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忙撤军往回赶，乔东鸣就这么捡回了一条命。

四国有识之士纷纷感叹东齐运道好，失去最厉害的大将，却又来了个更好的，崛起之势不可挡。

北梁，碎玉城。

“是你疯了还是我耳朵出毛病了，二十万大军打两万人，败了？”

书房内，袁方听着下属的禀告，只觉自己在做梦。

“是真的，现在各国都传遍了，哪还能有假。”副将苦着脸，“将军，王爷……王爷领着几千残兵逃回来，结果半路遭到猛兽群，全军覆没，现在皇都那边天天在吵，都想争权，咱们该怎么办啊。”

袁方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叹道：“北梁，完了。”

不光北梁，南楚也完了。

“那薛墨奎原本被付将军撵得四处跑，好不容易逃掉吧，嘿，半路竟遇到一群猛兽，就这么丢了性命。”

东齐京城的太白楼里，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岚城之战。

“好好的怎么会遇到猛兽？”有人不解。

“这谁知道，大概是天意吧。”说书先生摇摇头，“据说啊，原本北梁那边是不知道薛墨奎出事的，见他迟迟不归，还打算派人去找，岂料一队行商路过岚城，竟在附近发现了满地的尸体，那场面哟，尸身血肉模糊，还遍布野兽爪痕，可怕得很哪。”

“能杀掉几千人，这得是多少猛兽啊，岚城地处荒漠，竟有这么多……太匪夷所思了吧。”

“说不得是咱们陛下就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呢。”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北梁本就降了一半，另一半首领如今也殒命，剩下几个王爷不成气候，贺炽翎回程中正好撞上起义军，兵败被杀，西魏那个景王，几万私兵如今仅剩一万不到，回去的时候被穆飞霜一举拿下，咱们宸王倒是好好地回中周了，不过丧家之犬不知道会不会被嫌弃呦。”

——

中周皇宫。

贪狼颤抖着手端起眼前的酒杯，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上首一字一顿道：“臣，拜别主公！”

辛辣香醇的酒水滑入咽喉，再没了往日的痛快。

明明这毒酒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贪狼却觉得好苦，比黄连还苦，苦得人心都碎了。

“咣当。”闪着微光的酒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贪狼睁着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眼，倒了下来。

公主，臣因您重获新生，如今这条命，您要拿，便拿去吧。

纪云瑶坐在上首，看着缓缓倒下的贪狼元帅，突然心里有些揪得慌。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女子本就该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要不是这人心思龌龊，私藏了她的画像，怎么会引来这么多流言蜚语。

皇上还为这事跟她置气了，她这样做也是理所应当。

贪狼元帅因一杯毒酒殒命，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五国。

东齐，御书房。

“陛下，中周的贪狼元帅，死了。”

“死了？”

“是，探子回报，那贪狼驰援宸王护送他回宫后，被云瑶皇后赐下了一杯毒酒。”

“云瑶皇后？”萧素玄十分困惑，“一个深宫妇人怎么跟毒杀元帅这种事扯上关系的？”

“此次四国联兵战败，宸王威望大损，而贪狼却又打了胜仗，朝中流言甚多，都在说宸王是个绣花枕头比不上贪狼元帅分毫，这皇位还不如换人做，偏巧这时有人出面检举，说贪狼私藏云瑶皇后画像，心怀不轨，这两件事撞到一起，可不就惹出乱子了。”

“木桪不会是信了吧，贪狼自从军以来，骁勇善战，可是中周的常胜战神，难道就因为几句莫须有的流言丢了命？”

“陛下，流言这种东西，向来杀人于无形。您也知道那边水深得很，贪狼虽屡战屡胜，可他是个孤臣，背后谁也不靠，兵权那么好的东西何人不想贪。此次不知是哪家推波助澜，弄得百姓之中议论纷纷，说那贪狼元帅私藏画像，朝堂上又一直对皇后忠心不二，年近五十仍不曾娶妻，定是对她心存爱慕，指不定将来哪一天就黄袍加身，夺了江山又夺美人。宸王似是有所怀疑，不但冷落中宫，还连着几晚跟贵妃游湖赏月，云瑶皇后急了，为自证清白便召贪狼入宫，赐了一杯毒酒给他。”

“他就这么喝了？”

“是，听说没有反抗，直接就饮下了。”

“傻子一个！”

未央宫。

姜夙月心情不大好，“橙冬，贪狼元帅走得好可惜啊。”

橙冬点头，“是啊，他是中周多少人心里的大英雄呢。”

“听说当年贪狼不过是中周百兽园的一名小小的奴隶，因为得罪了管事，便被拿去喂老虎。可他天生神力，拼命之下竟没有被吃掉，反而扭转了局势，云瑶游园之时恰好遇上这一幕，见他居然能力搏猛虎，大为赞赏，便对她父皇说这样的勇士该征战沙场，名扬天下，不该放在这里变成野兽粮食。周皇爱女惜才，便钦赐贪狼去军中做了一个百夫长，这么多年又靠着战绩一步一步坐上了元帅之位，现在却……”

“意外，总会发生吧，反正这对咱们东齐来说不算坏事。”

“可对中周……”姜夙月捂住心口，“橙冬，我竟有点讨厌木桪了，云瑶对他的感情连我都看得分明，他怎能为几句流言就生出怀疑，还因此害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天师府。

范闻道认为此事没那么简单，“国师还真以为是妇人目光短浅吗？哼，那贪狼乃五国第一名将，功高震主本就扎眼，他又忠于云瑶皇后，对现在那位周皇不假辞色，不就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中周真正的主人是谁吗？除掉他，既能收回兵权，又可清除隐患，还在朝堂内外立了威，最关键的是黑锅扣给了别人，真是一举多得。”

忘尘子倒是有别的看法，“可我与师兄通过信，依他所言，那位周皇性情单纯，不像是此等诡诈之辈。”

“人心易变。”范闻道坚持自己的观点，“更何况就算不是他，也是他手底下那帮臣子，没差的。唉，如今天下局势日益紧张，良将可遇不可求，那群人却只想着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争权夺利，简直没脑子。就是可怜那位贪狼将军了，听说当时他可是一点反抗都没有，直接把酒喝了下去，赤胆忠心，换来的却是主上这样的对待，死的理由更是可笑，也不知到了地府会不会痛哭一场。”

——

天界，转生池。

“贪狼星君？”

“滚开！”

贪狼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值守仙官，整个人散发着寒气。

“星君莫不是在人界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第二个回来居然是贪狼星君，我还以为他会是最后一批。”

“贪狼星君都回来了，看来公主在人界不太顺利呀。”

值守仙官的窃窃私语贪狼完全不在意，他还沉浸在人界的情感中，待见到破军星君，压抑着的难受瞬间爆发，“破军！”

匆匆赶来的破军星君安慰抱住他痛哭的贪狼，“好了好了，你可是我杀破狼三星里最勇猛的，别叫诸位仙家看了笑话。”

“我这心里实在是……”贪狼觉得自己太冤了，下凡之前他想过自己很多种死法，战死沙场，寿终正寝，便是鸟尽弓藏也没什么，可唯独没想到最后竟是……越想越难过，贪狼哭得更大声了。

值守仙官见状，道：“破军星君，贪狼星君若是在人界遭受了什么挫折，可向太上老君讨一颗清心丹，三五日凡间感情就会消退的。”

“多谢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