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金涂兴奋得很，因为他种的那几棵果树里有一棵梨树也即将挂果，他每天都要去那边看上好几次。

这日，夙月正在给一棵小桃树修剪枝桠，冷不丁听得金涂一声怒喝，“你个小白猫，居然偷到你金涂爷爷头上了！”吓得她差点把桃树正常的树枝都给剪掉。

夙月循声看去，就见金涂右手正拎着一只白色的猫崽子。

那猫崽子身体悬空不断地挣扎，“我才不是猫，我是老虎。”

金涂冷笑，“你以为小爷我是好骗的，哪有你这么小的老虎，再说了，白虎族对幼崽看得很紧的，没成年怎么可能放出族地？”

猫崽子继续可劲地伸爪子乱挠一气，“我就是老虎，我太饿了，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啊……呜呜呜。”

夙月走了过去，发觉他没说谎，便道：“金涂你再仔细瞧瞧，我看他灵息非同一般不像是猫，说不定还真是只虎呢。”说着又把头靠近猫崽子，“怎么这么久没吃东西，你的家人呢？”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被人装袖子里了，我找不到路，呜呜……”

金涂把他拎近了，眼睛上下扫视，“说起来好像是比猫族的崽子大了许多，样子也有点不同，难道真是白虎？”

金涂摆出一副凶相，恶声恶气道：“小子，一会我要探一探你的灵台，你乖乖的别动，这样我就不计较你偷我果子这件事了。”

“什么灵台？放开我。”小猫崽，不，小虎崽还在挣扎。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反正你别动就行了。”见它不听话，金涂瞪着眼睛，“再动我就把你丢进锅里，煮煮吃了！”

小虎崽惊恐地缩住手脚，一动也不敢不动，眼里很快蓄起更多的泪水。

夙月看得好笑又无奈，“你别吓他，还是个小崽子呢。”

趁着小虎崽不动的时候，金涂空着的左手直接搭上它的额头，灵力微转，片刻之后惊叫一声，“金木双属，我去，原来你就是那个悲催的虎崽子！”

金涂放下它，怜悯地摸了摸小小的虎头，“罢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说着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它，“吃吧。”

小虎崽呆呆地看了看金涂，又看了看苹果，再看了看金涂，又看向苹果，一把夺过果子，蹿到一棵树后，大口啃起来。

金涂看着胆小的虎崽直叹气。

夙月满腹疑惑，“你认识它？”

金涂摇摇头，“不认识，但听说过，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夙月坐在树下，听金涂说起了天界道侣结合，除仙凡不婚之外的另一个，属性相克不通婚。

“你知道，我天界道侣结合两大禁忌之一，便是属性相克不通婚。”

“嗯，你上次说过。”

“其实不光是天界，六界都是如此。据说自混沌开，天地现，没有哪一对属性相克的道侣能有好下场。”

“为什么？”

“因为子嗣。”

“子嗣？”

“没错，属性相克，便意味着生下来的孩子会继承双亲相克的灵力，终生修为不得寸进。这个小虎崽，他父亲是白虎族的，属金，母亲是一株桂花树，属木。当初二人相恋其实遭遇了很大的阻力，可他们不信邪，认为真爱能胜过一切。

但孩子生下来，有些事就不得不面对了。白虎的修行天赋是很高的，如果有珍贵的灵物辅助，两三岁成为天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那小虎崽，在吃掉了一整株万年的紫玉灵芝后，修为却半点没涨。

金木相克，一辈子都是个地仙，虎翼神君的亲孙子只是个连天仙境都修不到的废物……

嘲讽，讥笑，流言蜚语直接就把那对新婚夫妇给压垮了，一个开始花天酒地，一个干脆跑回娘家躲着不见人。

天庭也有白虎族的仙官，我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听到不少传言，这个小虎崽没人管，又没修为傍身，过得挺不好的。”

夙月的眼眶微微变红，“只是修为低了一点而已，怎么能这样。”

“现实教做人啊，所以说嘴上的海誓山盟有什么用处呢，问题就在那里，不会因为几句情话就消失的。”

是啊，现实教做人，夙月心海激荡，不想回忆那些不好的事，她又继续追问：“那其他道侣呢，总不可能全都是这么狠心的吧？”

“自然不会都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听说也曾有过一对不嫌弃孩子无能的上仙。他们的子嗣生出来也是个地仙，但终其一生，都只是地仙。不论修炼多么刻苦，吞下多少灵药，都没能踏入天仙境，因为本体只是条普通的黑蛇，所以在三千岁的时候寿元耗尽而亡。那孩子走后，两位上仙开始埋怨起对方，认为就是因为与之结合，才会害得自己的骨肉一生痛苦，早早离世，最终他们还是反目成仇了。”

“那是不是不生孩子会好点。”夙月喃喃道。

“我还听过魔界也有一对属性相克却还是爱上了的，他们大概吸取了教训，所以一直都没有子嗣。可二人有一次对敌的时候，那男子遭到暗算，本来若是有一份灵力及时支援，不会有事的，但那女子灵力与之相克，根本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夫君去世后，她又没个孩子陪着，前路无望，不久便疯疯癫癫的了。”

夙月听完这些，不知怎的，居然首先想到了素玄。

幸好我跟胖鱼哥哥属性不相克。

嗯？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我跟他又没有结为道侣。

金涂见夙月一直不说话，以为她也是在同情小虎崽，“也别难过，反正你记着以后不找火系仙人就行，属性相克不通婚这是铁律。”

说到火系，夙月又想到了别的，“这么说的话……天帝陛下本体是鲲鹏，天后是太阳神火，不也相克？”

金涂摆摆手，“天帝是水风双属，天后属火，他们也算不上是完全的相克，你看云瑶公主，不就只继承了火风两系灵力，出生就是天仙，好端端的。”

“是这样啊。”夙月点头。

小虎崽已经把苹果啃得只剩核还在啃，毛茸茸的脑袋一抖一抖的，瞧着当真惹人怜爱。

夙月和金涂商量了一番，虽然不知道这小虎崽究竟是怎么从白虎族跑出来的，但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万一碰到别的神仙，可不一定会像他们这样好心。

但蟠桃园也养不了他，就这么送回白虎族……

夙月看着躲在树后，时不时露出脑袋偷看他们的小虎崽，它的心中有好多的惶恐、无助，以及听到白虎族三个字从心底深处透出来的排斥。

考虑良久后，夙月决定把它带回碧波宫，反正空着的屋子那么多，放一个小虎崽绰绰有余，胖鱼哥哥一直很心软，一定也会同意的。

抱着白白的虎崽，夙月到了碧波宫结界前，低头看看怀里的小白虎，她拿出通行令牌，然后将灵力幻化为雾气，将小白虎整个笼罩进去，经过结界的时候果然没有受到阻拦。

夙月笑了笑，得意地摇着小白虎，“我真聪明。”

夙月抱着小虎崽先去了主殿，结果素玄不在，她只好又回到自己的屋子，把虎崽放到床上，“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结果刚转身，夙月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转头一看，小虎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白兽皮的小孩子，看模样，也就五六岁大。

“你是小白虎？”夙月挺吃惊。

小孩子点头。

“原来你能化成人形啊。”夙月捏捏他的脸，好可爱。

小白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饿。”

夙月想到他说自己两天没吃东西，之前也只吃了一个苹果，便道：“那你乖乖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吃的？”一听有吃的，小虎崽两眼放光，不住点头。

碧波宫没有厨房，现在去厨神居好像也太费时间，夙月想了想，早上有一盘红豆糕她没有吃，放在主殿暖阁里了，于是连忙去找，果然那盘红豆糕还在。

小白虎咬了一口夙月端回来的糕点，十分喜欢，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真好吃，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会吧，这红豆糕很普通的。”夙月拿出帕子，擦擦他嘴边的点心屑。

“我每天都只喝朝露，没有这样的东西吃。”小白虎又咬了一块红豆糕。

“只有朝露？”夙月惊道，他不是神君的孙子吗，再不受宠，也不能只喝露水吧。

“对呀，他们说灵体而已，吃那些灵气充沛的东西太浪费了，所以都不给我送饭，其实朝露也挺好的，喝下去肚子就不饿了，就是什么味道都没有，我快喝不下去了。”

夙月很是气愤，“什么！太过分了，你爹娘都不管的吗？”

“爹娘从不来看我的。”小白虎突然放下拿着糕点的手，脸色有些落寞。

“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个废物。”

“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小白虎忽然掉起了眼泪，“我听他们说都是因为我太没用了，爹娘才会总是吵架，好好的神仙眷侣就因为我这个废物毁掉了。我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们都很讨厌我。”

“别哭。”夙月轻柔地拭去他的泪水。

“现在我不见了，大家一定都很高兴。”可小白虎却根本止不住心里的难受。

夙月赶紧转移话题，“别去想那些难过的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喂或者小主人。”

夙月的手一下子顿住，眼底不受地控制地浮现许多情绪，那些早已被抛在脑后的往事如潮水般从深处涌了上来，把整颗心都给淹没。

就像掉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窟窿，冷得厉害。

“王上到现在都没给她取名字，看来是真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不过是个流着一半凡人血脉的怪胎，王上子息众多，个个出类拔萃，岂会在意她。”

看着眼前的这张小脸，夙月努力平复心绪，扯出一丝笑容，道：“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取一个？”小白虎困惑地看着这个特别好的大姐姐。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寒霜终岁在，松柏自从容，叫你小柏如何？”

“小白？”

“小柏，松柏的柏。”

“松柏……是什么样的？”

“你们白虎族的地盘都没松柏的吗，那书上呢，书上也没看过？”

“我没有念过书。”

夙月觉得自己也要哭了，“那我以后教你。”

“以后？我能留在这里吗？”

“可以的，这里只有我和一个大哥哥，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一定愿意收留你的，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夙月忍着泪意起身，刚转过头，却见素玄就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胖鱼哥哥，你回来了。”夙月赶紧上前，“我今天捡了一个孩子，是只小白虎，他身世很可怜的，我们收留他好不好。”

素玄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用一种夙月看不懂的表情走向小柏，连心里的感情也特别复杂，难以辨清。

素玄在床边蹲下，正对着小白虎，伸手在他额头放了一瞬，道：“你爹是白虎族的毕琮？”

小柏想了想，好像有听人说过他爹的名字，他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不过听起来是这样的，于是点点头，“嗯。”

“多大了。”

“八岁了。”

“想留下吗？”素玄问他。

“那我留在这里，以后可以每天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吗？”小柏指了指已经空掉的盘子。

“只要你想，就可以。”素玄的声音很温柔。

“我想。”小柏赶紧兴奋地点头。

改自刘祯《赠从弟》：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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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桃园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