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宫。
纪贵妃给大皇子挑好了居住的宫殿。
姒画有些不安,“娘娘,那里可是……奴婢是说,那里会不会阴气太重。”
纪贵妃冷哼一声,“不是说他体弱多病吗,正好,以毒攻毒,没准过些时日他的身子就康健了。”
“可是娘娘……”
“留他一命,还给他配了太医,本宫已经仁至义尽,不过一个贱种,还真想当个尊贵的大皇子不成,哼,本宫就是要让他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纪贵妃咬牙切齿,虽说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她愿意大度三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想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儿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那小子以后会不会碍着她的木桪。
宫中多出一个大皇子的事似乎并未掀起什么波澜,皇上没有很看重,贵妃也依然受着宠,除去某些地方,一切都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一处偏僻的宫殿前。
萧素玄领着自己在冷宫里就认识的太监长忠和侍卫苍狼来到自己的新住处。
灰暗破败的院墙,腐朽掉漆的大门,再配上一方金光闪闪的崭新牌匾……瞧着当真别扭得紧。
“落叶宫。”
萧素玄仰着头,“真难为他们了,连夜赶出这么一块牌匾。”
长忠上前推开大门,一阵阴风卷着枯叶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探头一望,里面的情景叫他忍不住皱起眉。
先行走进,长忠环视一圈,道:“殿下,这里怎么瞧着比冷宫还荒凉啊。”
萧素玄跟着进去,望着满是落叶枯草的地方,倒是看得开,“冷宫里好歹还有活人,这里……收拾一下吧,反正也不可能再换了。”
长忠点点头,刚想叫苍狼一起过来帮忙,转身却不见他人,往大门口一看,他还站在那呢,“苍狼,你站那干嘛呢。”
苍狼直着眼睛看着门里,见二人望过来,竭力保持平静,“没,没事。”说着脚步有些颤抖地走了进来。
三人一起进入主殿,发现情况还好,明显里面被收拾过,虽算不上奢华,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其余几个偏殿屋舍也是,能住人。
放下少得可怜的行李,三人在整座宫里逛了逛,发现还挺大的,就是偏了点,也荒了点。
宫门左手是一小片花园,里面长满杂草,零星夹着几枝野花,再往前是主殿以及正对着花园和大门的偏殿,偏殿旁有一道内门,通往后面一处略小些的院落,里面建着几间库房、杂物房和小厨房,再出来就是宫门的右手边,建有一座下人房、一方石桌,还栽种着许多的银杏树。
明明还未到深秋时节,可不知为何,这些银杏的叶子竟都开始发黄枯萎,纷纷掉落,这也是满地落叶的由来。
萧素玄常年体弱,在宫里转完一圈后便撑不住了,早早在寝殿歇下。
长忠这一天收拾东西又跑东跑西也很累,便找了个房间住下,很快陷入梦乡。
苍狼是个孤儿,之前负责看守冷宫,一直都住在宫墙外围的侍卫营里,如今给大皇子做贴身侍卫,考虑到年纪还小,加之大皇子身虚体弱离不开人,便被安和帝特准随行侍奉,居住内宫,因此他也找了个空着的屋子住下。
夜深人静,苍狼蒙头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一早,长忠起来打算把宫里那些满天乱飞的枯叶都扫掉,好不容易在杂物房里找到了扫把,结果刚出门就看见苍狼费力地搬着一块大石头。
落叶宫的后院有一口井,布满灰尘,杂草丛生,瞧着已经许久没人用过。
苍狼抱着大石头走到井边,小心翼翼地把它往井口盖。
“苍狼?”长忠好奇地喊了一声。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苍狼吓了一跳,手里的石头一下子松开,“咣当”一声落在井口。
长忠走近,看着井上的大石头,他十分奇怪,“你干嘛呢?”
苍狼的脸色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又恢复正常,憨笑道:“哦,我刚刚看了,这是口枯井,反正也没有水,我就把它盖起来,免得以后不小心掉进去。”
长忠点点头,没有怀疑,“也是,这皇宫的井都挺危险的,那你盖严实一点,我去把院里的叶子扫掉,你一会来帮忙。”
“好。”
待长忠走后,苍狼长长吐出一口气,赶紧又看向井口,见还有一道缝隙留着,忙推了推石头,把井遮得严严实实。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长忠跟苍狼两个人也把落叶扫得差不多了。
虽然有小厨房,但落叶宫现在仅有三人,没一个会做饭的,长忠便到御膳房去取膳食,庆幸的是,没被为难,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饭菜,但总算看着还可以,吃着也不错。
傍晚,萧素玄正在书房里磨着墨,苍狼走了进来,“殿下,我们一定要住在这里吗?”
萧素玄抬头,见他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苍狼犹犹豫豫的,“就是……觉得这里阴气挺重,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萧素玄低下头继续磨墨,声音异常平静,“宫里哪处地方是没死过人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就算有,又不是我害的他们,怕什么。”
“也,也是。”苍狼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萧素玄又道:“这地方挺好的,位置偏僻,也清静,虽说破了些,但还算齐整,总比冷宫强。”
“……嗯。”苍狼看着殿下头上飘着的那团,心里不住地念叨,我不怕,我不怕,我还要保护殿下,我不能怕!
——
大皇子既然已经认祖归宗,那这读书的事,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三皇子萧木桪早几年便跟着一位老翰林开蒙,已经学了不少,出口成章。而这大皇子嘛,一直住在冷宫,八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目不识丁。
若是两人一同上课,无疑会出现不少的麻烦。
安和帝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便想着先给素玄找个老师认认字,过段时间两兄弟再一起读书习武。
落叶宫。
萧素玄正在练字,长忠在一旁磨墨。
“殿下,皇上说要找个夫子单独教您认字呢,看来皇上对您还是挺关心的。”
“是特意照顾我,还是怕我拖累他的宝贝儿子,未可知。”
“殿下!”长忠一脸的不赞同,“您就不能想点好的,都是儿子,您凭什么就比三殿下矮一头。”
“人与人本来就是有差别的,我那么多弟弟也就五弟得了一个名分,其他的不入玉碟、不葬皇陵,如今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谁给他们说理去?”
“这不是走得太早了嘛,一岁都没能活过,按规矩是这样的。”
“是啊,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不配有。”素玄眼神淡漠,“我可得好好活着。”
长忠被这话弄得心情也低落了起来,不想气氛再差下去,他又道:“咱不是在说夫子的事嘛,您不做点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反正我只有老实接受的份,难不成还能拒绝?”
“至少知道是谁,心里总有个底。”
“心腹重臣肯定不能来,无非是从翰林院再找个坐冷板凳的或是新科进士里挑个顺眼的,都一样。”萧素玄不甚在意。
御书房。
张公公笑着走进门,“皇上,聂先生来信。”
“聂先生?”安和帝听着这个称呼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等接过信看到上面的字迹,他露出笑容,“是元德啊。”
安和帝拆开信细细看了起来,“元德要回来?这么多年,他总算是想通了。”
张公公也为安和帝高兴,“聂先生一直闲云野鹤,如今终于是肯来帮您了?”
“这倒没说,不过他肯回京定居总是好的,成天在外面四处游荡也不是个事。”安和帝摇摇头,但随即又想到什么,“正好,他才学出众,可以来给两位皇儿当个太傅,既能一展所长,又可以熟悉熟悉官场,将来愿意入朝效力也不一定。”
“太傅?”张公公有点惊讶。
“他呀,总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殊不知这满腹经纶在民间乡野根本无用,说到底朝廷才是最适合有志之人的地方。”
“您不就是欣赏聂先生这不畏强权、不慕富贵的性情吗,如今他肯回来,说不定是真回心转意了,太傅也好,若能教好两位殿下,也是我东齐之福呢。”
安和帝点点头,“有元德在,朕也不用再去找别人了,他的本事朕信得过,待他回京便传召入宫,以后就跟汪卿一起在少学馆教课吧。”
安和帝琢磨着太傅安排的同时,京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也在缓缓前进。
行至城门下,那马车停了下来。
“老爷,京城到了。”车夫对着身后的车厢道。
聂元德掀开车帘,望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城楼,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多年了,这地方一点没变。皇城啊皇城,我终究还是逃不开这里,天下动荡,躲得再远也没有清静日子,不入局,又如何解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