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
橙浅舟的泪水未止过,伸出手去停在半空。
眼前是过去发生的事实,不管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他改变不了,他现在只能是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纵使牧轻绵被鞭子抽打着,牧真还是被她的疯狂逼迫,不得不退至桥外。
也许是接受了残酷现实,接受了自己的无能,牧轻绵不再冲去,抬起头来,怨毒地瞪着桥头的人。
此时她面上的神情同以前,完全变了。
她的心死过一回。
牧真此前从未见过他这个侄女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心头一颤,竟没再下手。他鞭上的尖刺在滴着血。
只见桥上女子勉强支起躯体,站得很艰难,乱发在风中飞舞,她瘦弱得好像风再大点就能被吹倒。她仰首看了看天,天不再蓝云不再白,她现在看什么都是艳丽的红色与肮脏的黑色。
吸上一口红色的气味。
“牧真。”
话音由低到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身子歪倒,她离了死桥,坠入渊中。
橙浅舟抓不住她,她被黑暗吞噬,很快,传回一声长长的撕心裂肺的哀号。
“啊啊啊啊——”
牧真果然没骗人。
若不是有止渊平息心境,橙浅舟恐怕已经疯了。
一场血宴总算结束,寂静淹没血景。
牧真发出怪异的笑声,面上扭曲着笑容。他在扔下宣告自己胜利的“战场”之前,将周围的一切扫视一遍,然后挥起手一鞭子削掉桥上附有肉骨渣渣的树皮,岸上的骨头也被鞭子扫进渊中。
像一种毁灭,也像一种……安葬。
不久后这个男人用黏糊糊的手拖着鞭子,步履蹒跚地,走了。
……
剩桥上的橙浅舟与止渊二人。
止渊:“下面生气荡然无存。”
橙浅舟:“你不是说她是重生的么,传说中的……投胎转世?”
止渊笑笑,“投胎转世要有魂,乱气连鬼都怕,谁会愿意去把她魂勾出来带往阴间?何况死在乱气里的人,魂都没了的。”
橙浅舟疑惑,“那她后来怎么活过来的呢?”
止渊说:“或许‘活过来’的,并不是她呢。”
“什么?”
“下去看看吧。”
止渊脚一迈就跳进深渊,橙浅舟一惊,也跟着跳了。
下面伸手不见五指,橙浅舟感觉自己在降落,但除了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他怀疑自己是否有睁开眼睛。
“白尊?”
声音有回响,荡来荡去瘆得慌。说一切都是虚的,除了摸不着,与真的就没什么区别。
随即他感觉有一股力量托住自己,稳稳停下来。
“看得见么?”声音在他身边。
废话,鬼看得见呐……
止渊:“不好意思,忘了你只是修者。”
好的,这位法力无边的白尊看得见。
橙浅舟看到了止渊施法时被法力自带的光芒照亮的纤细手。随后变戏法似的,以止渊为中心向外扩散,四周由暗变亮,最后变得就跟白天一样,甚至都找不出光源在哪。
整个深渊,为她点亮!
看不见还没什么,看见了才吓一跳,视野刚明亮就是一股灰黑灰黑的汹涌气流袭卷而来,好在是虚影,从他们身体穿过去了。
橙浅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四下游荡的,竟都是这种东西,想必便是乱气了。两面渊壁是光滑异常的黑色岩石,大概是经年累月让乱窜的气流刨蚀光滑的。
橙浅舟问:“这东西,能把人撕裂?”
止渊道:“要不要试试,我现在就能变些乱气出来。”
橙浅舟:“……”吓的。
止渊:“吓你的。”
对方不是他想象中的强尊。
“想不到世间竟有此等凶险之地……”
止渊轻笑,“这算什么。”
“她在哪?”橙浅舟看了下四周,问道。
止渊扫视周遭。
“到处都是。”
-
两面崖壁内乱气窜动的速度加快,越来越快,快到令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所以,是“时间”加快了?
“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
他们只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前方生成、凝聚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它在扩大。
“那是?”
“果然没猜错,她的残魂凝结了死气。”
“那是……她?”橙浅舟盯着那团雾,“死气又是什么?”
止渊耐心给他解释:
死气与阴气相似,由魂产生,但不同的是,死气存有神智。死者生前实力越强或怨念越深,结的死气则越浓,神智也越清醒。
一般来说,结死气非常困难,三界中百年也不见得有一例。另外,结死气需以魂祭出,结后容易消散,且易被强大的妖物魔物“取食”,在外“活”不长久。
止渊:“凭她死后能结死气这点,可见其濒死时怨气有多深重。”
能不重么,被害成那样。
橙浅舟:“‘现在’过了多久?”
止渊:“两年。”
“‘我’同她再见时亦是两三年后的事。”
“它走了,跟上。”
二人跟着游动的死气出了深渊。那团死气幽幽的,让外面的人见了一定会吓一跳。
橙浅舟问:“它能说话,能看到周围的景物吗?”
止渊:“或许。”
橙浅舟:“为什么是或许?”
止渊:“啧,我又没结过我怎么知道?”
橙浅舟:“哦,我以为您无所不知。”
止渊说:“若是世间什么事都知晓了,活着就没意义啦。”
牧轻绵的死气,找到了一只很强大的妖兽。一只女妖,还差几十年化人形,正举着一颗刚拧下来的一个修者的人头取食滴下的血液。
上方飘来一片阴暗,它很惊喜,“死气?好浓郁的死气!我竟能遇到死气,太走运了,呵呵呵……”
女妖不擅飞行,死气飞得高不好抓,于是它想了想,对死气道:“喂,天上的家伙,这么大怨气是想复仇么?你助我塑形,我替你杀人怎么样呀?”
最终女妖塑形,塑成牧轻绵的样子,且妖力大增。
女妖本是修行多年的妖,成了“牧轻绵”,全身添上邪媚之气,竟别有风姿。橙浅舟看着,都有些恍惚。
“牧轻绵”照着水面,十分欢喜,“原来还是个小美人。本来还担心急于一时塑不得好模样,如今看来,天公作美呀,哈哈哈……本妖高兴,便替你,好好报仇。”
橙浅舟好奇问止渊,倘若妖食了异性者化的死气,该……塑成什么?
止渊告诉他,大概会不男不女,不过妖不太较真,只要能变强就行。而且当实力达到一定高度,想塑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橙浅舟心道厉害。
-
眷理山,新秩序维持两年,平凡的一日,突然,阴云压山,平地燃起一团阴森森的黑雾。
牧真看到一道人影从雾中浮现,渐渐清晰。
“二伯,你好呀?许久未见,过得可还舒坦?”
“牧轻绵”形同鬼魅地朝他笑,他恐怖与绝望地一点点瞪大双眼。
……
“圣女,是圣女,圣女回来了!”
“她回来复仇了,找我们复仇了!!”
眷理山上,进行了一次血肉洗劫。
到处是逃窜的人,到处是惨叫和哭嚎。
死亡之神在舞蹈。
几个孩子围在组织他们逃亡、摔倒在地的妇人身边不住哭闹,听到恶魔靠近,妇人惊恐地爬起来,用身体护住孩子挡在他们身前。
长着尖而长的指甲的死亡之手,从那边,飞快地朝他们袭去……
一朝之间,一座修仙圣地,化作乱葬岗,死亡的动静传得很远。
-
在宗的橙听闻眷理山惨案,御剑不停息地飞去现场查探。
他到时,血气漫天,血铺成山路。山顶上,整整齐齐铺满人的肉渣、肋骨与眼球,一直延伸至死桥。死桥下的深渊似乎成了最干净的地方。
同行查探的吐倒一大片,只有橙走到死桥前,他听到后面同行者远远的说话声。
“不会,真是两年前被逼死的牧圣女干的吧?听山下人说,她回来了。”
“鬼,一定是鬼!!”
“咱们快走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查案让驱魔师查去吧。”
“冤魂索命喽~~”
橙不以为然,自言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会如此残忍……”
又有人声说:“快去看,他们说宗堂的门后有情况!”
橙也赶去。
有人大着胆子把溅满血的门拉开,众人所见,角落里,蜷缩着几个低声哭泣的孩子和一个妇人……
橙惊愕地愣在原地,久立不动。
-
此后,眷理山附近许多地区开始出现恶妖作乱。那恶妖妖力极强,心狠手辣,为祸人间,其势难挡。
橙掌座久不归宗,伺机而动,欲“擒”之——
若真是你,轻绵,到我身边来。
纵你杀遍天下,也还有人,愿意体谅你所有的罪恶。
我一定要找到你,护你,惜你。
我不要,再错过……
几次的擦肩而过。有一天,又撞上恶妖害人,他知道很可能是她,然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他往恶妖背上劈了一剑。那一剑有所刻意,伤得妖一时,并非下狠手。
“牧轻绵”挨了刀子转过身,两个人对上,时间仿佛静止。
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再见之时恍若隔世。
有一瞬间,橙看到了真正属于牧轻绵的眼神。
他们只有匆匆一视。
恶妖竟未伤他,然后跑掉。
橙浅舟:“我伤她一剑,发现她的血的气味全然变了,那是妖的血,她当真成了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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