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处像是曾经用于观赏的水池,水池上方凿空用于采光,明亮的光照射下来让本就澄澈的池水更加清明。
静置的美让人忍不住想去触及。
于是青介有了主意,她掠过狼兄,走上前去停在池子边,“好清的水,泡澡一定很舒服。”
随后竟衣带一解,衣襟处褪至肩后,外衣从纤细的身体上滑下落到地面。再褪一件,滑落。只剩下一件单衣遮挡身体,美妙的曲线在光下隐隐显露出来。
她下了水,清凉浸润肌肤。
惊愣许久才慌忙别过身去的狼兄有些压不住胸腔内的翻涌:这女子是真把他当不通人情的野畜吗?妖虽天性凶残但也有七情六欲的好不好!
“狼兄,”女子两只手臂放松地趴在岸边,叫住想要逃开的狼,“别跑嘛,拜托你件事行么?你先转过来。”
狼兄听着细微的水声,不转!
青介笑道:“狼王也会害羞么?”
欺负它不能说话。
身为狼族之首,一世英名,岂会怕了个女子?
狼兄转了。
青介下巴抵在趴在岸边的手上,正歪头笑着着它,修长光洁的手臂从单衣袖中裸露出来。
狼兄保持镇定,有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故意在……勾引。
青介交代要拜托的事:“我们来的路上,我看见城门的西侧有好多蓝色的花,很漂亮,你可以采些来给我撒池子里么?”
狼兄:对方在使唤本王……
天族的女人就是娇贵。
狼掉头走,去的不是城门的方向。
“哎,狼兄你真小气。”虽这么说,她却没在意。
四下仅剩池中一人,女子像卸下所有的疲惫,软软地泡在水里,长长地舒一口气。
止渊:“蓝色的花?”
“冥灵花。”花青介解释,“一种凡界(又叫人界)的、比较少见的野生花,不久前见过的,城门西侧蓝色那片都是。”
“干什么用?”止渊道,“总不会是用于满足沐浴的闲情雅致。”
“可防**。”
“嗯?”
“我快死了。”
止渊差点忘了,天族人与其他人不同,修者、妖者等功力修为剥除后仍然能够如同凡胎□□一般存活,而天族人若被剥尽修为,则活不长久,余生还不如凡人。
“怎么弄的?”
花青介回忆起来,“天上那帮小人看不惯我一个飞升仙比他们风光,借我杀人罪名,害我彻底……”
飞升仙,顾名思义即飞升而成的“神仙”。其分两种,一种是修者修为达到一定高度(一般来说极其困难)而蜕变登天,另一种是天族为维持与凡间的联系并巩固自己的威信地位应运而生的、通过天人度化凡人(后者多为有名望的至贤至能者或所谓的幸运者)的方式助人上天。谓曰:天度。
在飞升上,花青介属于幸运儿。
十二岁那年恰为天族五十年一选的择“天童”之年。父女二人在地面上走得好好的,天上降下来个气派大排的拦路虎。
那天人单纯是想拿凡人来取悦以求自满,对他们道:“凡人,向吾下跪。”
花父是一名猎人,一生正直自强,没跪过君也未拜过神,岂会甘愿向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自称神仙的人落膝?
青介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恼羞成怒的天人杀害致死。
天人杀了人后又威胁丧父的女孩:“小妮子,识相的话喊吾一声‘天神老爷’,吾可饶你一命。”
回应他的不是“天神老爷”,而是扔来的一颗石头,因为放松警惕还真给砸中了。
天人怒得要杀小青介,然就在此时,一个像是赶来会合的天人同伴看到并阻止了。
原来他们是天族依律派下凡择“天童”的一队执行者。
择“天童”在凡间视作大火大热,而实际上根本不受天族重视,俗称“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往届“天童”上了天从小长到大都干不出什么名堂,基本没什么出息。
因而派出的执行者也并非什么能人志士,他们往往趁下凡的机会吃喝玩乐,再随便挑个差不多的小孩仪式性地带走草率了事。
天人滥杀凡人虽是明令禁止,但影响不到大局的便不算大事。
小青介则被执行者看中了。
花青介:“我后来才意识到为什么会被选中。我自生体内精气与灵物亲和,又因为曾和承那样的强妖有过接触而丹田开运、经脉畅通,特别适合养神修仙……”
小青介的情况,在凡可称“开窍”。她因此逃过一劫,所以,算是他又救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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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步登天,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她资质超群,再凭着良好的天上环境,飞流直上、一日千里。
花青介:“我成了天间第一女郎,女仙之中无敌手,天帝都得让三分。”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青介在天族中是横空出世的外人,没有谁会乐意让一个外人在自己地盘争强作威。
青介杀了一个中品仙,正是当年弑父仇人。她变强就是为了报仇,无论如何仇一定要报。
仇人唯恐祸患成长,曾三番两次设计陷害,终未得逞。其死前自己跪下来磕头,喊了好多遍“姑奶奶”。姑奶奶没饶过。
本是情理之中,况且依她的地位,杀个中品仙算不得大过,而她输便输在低估了人心险恶。
众矢之的下,皇帝也能拉下龙椅。
花青介:“他们要削我修为,将我贬成小仙娥(天庭婢女),我自是不甘为奴,亲手剥掉自己的修为,从九重天上跳下来……之后,就是你看到的了。”
止渊:“我欣赏你的性格。”
花青介笑笑,“谢谢,但不要学。”
止渊也笑了,恐怕她自己更糟糕。
止渊说:“修为是剥掉了,但没有白白丢掉吧?是跳下来了,但不是恰好跳入狼域的吧?”
花青介:“不愧为白尊。我在天上时,偶然看到过关于狼族的卷宗,得知了狼族在妖间的恩怨——妖间大乱战时期,当时的狼王亦项带领狼族争夺妖王之位,狐族阴险狡诈,畏惧其强,唆使他族联合对抗狼族,致其败北。后天族为立威横插一脚,与狐族等数个妖中大族私下勾结,以‘带头乱世’的罪名向狼族降下所谓的天谴——设予禁制,囚于一隅,不得作乱……”
止渊发表一句:“神果然很讨厌。”
“我初遇承之时,看见过他眼角上的狼王印,后来推断他应是亦项的独子,即下一任狼王。算一算当年狼族败北之时他还未化人形,他继位之时,狼族正处禁制之中。”
“所以你想帮他,为报恩?”
“……算是吧。在天上我时常留意狼族的状况,对狼族的了解都比对天族多了。我查过破除禁制的办法,始终没找到可行的。直到听闻天帝下令要削我修为,天族势重我大抵是逃不过的,于是一个办法成为了可能——因囚禁狼族的禁制主体是借妖力施布,若以一定的相异的力由阵眼注之,异力相斥即可致使禁制破除。
“我对找过的每一个法子都仔细研究过。以我全身修为,再使些小手段,破禁足够了。我想替公道还他自由。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提早将剥下的功力注入了禁制阵眼,剩一点逃命用。”
便是因此,她可以动用结界内那原本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花青介:“……去往狼域,算是满足我死前最后一个愿望:我想见他。”
止渊嘀咕:“怎么净同我反着来……”
“嗯?”
“没什么,你继续。”
“我讲完了,还是继续追忆后面的事吧。何时到他化人?”
回到青介泡池子。
她仰首,后脑勺抵在岸缘,看自己举起来迎着光伸向上方的一只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在想象肢体死去后**的样子。
花青介随口一问:“因内力枯竭而死,死时会是什么感受?”
止渊似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一种,昏昏沉沉的,很平静,不知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睛,或者没闭上……一种是清醒的,感受着生命一点点地流逝,先是四肢没了知觉,接着停止呼吸,然后到心跳,最后黑暗钻进眼睛里……”
花青介脸上划过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止渊旦笑不答,接着自己的话:“其实死亡一点都不可怕,死比活着轻松。死了就像沉睡,沉沦在黑暗里什么也不知道。生者怕死,不过是畏惧濒死时的痛苦,亦或是对生,还有所依恋。”
“白尊对‘生’有依恋么?”
白尊想了很久,才道:“暂且,有吧。”
池子里衣着单薄的女子听到逐渐而来的动静。
花青介:“‘我’以为,他不会理我的。”
狼兄口中叼着刚折断的枝干根部,拖着一大丛长满靛蓝色花朵的树枝过来了。
——附近也有冥灵花,它知道,犯不着跑去城门。
青介心底感动,想着我若还有再多的修为全部花掉助你解禁也心甘情愿。
她注视着狼兄将折来的花丛留在池边,狼兄没有看她,不声不响地要走。
却被一只伸上来的手抓住尾巴。
狼兄:“!!”
女子离得近,“狼兄,池水甚是清凉舒爽,你成天殚精竭虑的,不如下来与我同享,放松一下吧。”
狼兄感到脚下由光滑石板铺设的地面在移动,爪子扒两扒想挣脱,怎知下一刻就整个被拖进了水里!
尊贵的狼王游出水面,成了落汤鸡。
听到女子爽朗的笑声。
青介摘下枝上的花撒进池中,娇艳纯净的花瓣飘浮在水面,像铺了层花毯子,装饰了水池。
狼兄同她保持距离,看着对面的她用手臂轻轻划着水面,花瓣随着水流轻轻地从那边飘到这边。它嗅到了清甜的芳香,竟心生一种错觉,好像那香气不是花的,是花代她传过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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