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光的尸体

车子刚开离长江公馆,驶到红绿灯路口,暴雨就倾泻下来。如同早有预谋,只是太过突然依旧令人心中惶惶不安。

罗夏转头看向坐在副驾的叶净月,他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提着横在胸前的安全带,拉开离身体有一段距离。

“你干什么?给我坐好了!”罗夏训斥他。

叶净月啪地松了手。安全带归位,绑的却也不是很紧。过分单薄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皮座椅里宛如一张纸,侧面看去副驾驶像是根本没坐人。

罗夏原本准备好拷问叶净月的关于钟一飒的一套言辞,在看到他如纸一样苍白的脸色和干裂嘴唇的那一刻于心不忍。

算了,还是先回家,吃完饭再说吧。罗夏叹了口气。

在地库里停了车,听得见雨水打在竹叶上的簌簌声。这次停的位置在边角落,刚下车就踩进一股水流中,排水沟里漫出的水在脚下汇聚成河流。

这么多年了,这小区的排水还是这么差。罗夏摇摇头,拉着小叶进了电梯。

*

“我拿到了。”客厅里传来他的声音。

正端着刚洗好的圣女果从厨房走出来的罗夏一怔,问:“你说什么?”

“账本。”叶净月看着罗夏笑道。蜷曲的刘海遮住他镜片下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

罗夏啪一声将盘子重重地放下,朝叶净月靠近了两步,神色陡然严峻:“跟你说了多少回你不要碰这些事情——你知道多危险吗?你碰的起吗?赶紧给我处理掉,不准留备份!”

“这是小飒拿命换的。你说了不算。”

果然,和罗夏预想的一样,钟一飒是小叶安排的人。她竟在医院潜伏了半年,就为了寻找机会顺理成章地潜入江城疗养院。

看着一脸无辜单纯模样的叶净月,罗夏深吸一口气,既忧心又心生一丝佩服。到底是叶老师的儿子。

罗夏:“那天是她趁乱进档案室拿了账本?这事季从云知道么?”

“季从云要是有胆子干这事,他妹妹不要命了?”叶净月冷笑一声,“他这两天一直在淮口咖啡馆待着,和施远山叙旧没准儿。”

罗夏眉头紧锁地沉吟着。叶净月看着他由于抿得太紧而泛白的嘴唇——六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在罗夏脸上看到如此紧张的神色。

半晌,他如临大敌一般地开口道:“听我说小叶,你得离开堰江一段时间,不然会有更大的危险。这次运气好,顾朋不敢杀你,有的是人敢!”

叶净月脸上写着无所谓:“有的是人怕死,我又不怕。”

“你他妈又说什么胡话——”罗夏握紧了拳头,差点就想抬起来。

“咋了,想打我啊?”

叶净月撩了撩鬓角垂下来的一缕鬈发,讪讪地笑着走到罗夏跟前站定,抬了抬下巴,拍拍自己的脸颊,仰起头看他:“往这儿打。别处恐怕弄脏您的手。”

叶净月解开扣到领口的衬衣衣襟,袒露出胸前血肉模糊的鞭痕。

像是被手指粗细的钢鞭抽打过,还带了倒刺,一条条青紫带血的鞭痕绽放在叶净月胸口苍白的皮肤上,刺痛着罗夏的眼睛。

看到伤口的那一刻,罗夏脸色瞬间铁青。猛然想到方才在车上叶净月怪异的举动——他早该想到的。

罗夏脱了外套披在叶净月肩上,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拽:“去医院。”

叶净月用力甩开罗夏的手,突然大声吼道:“我已经没得选了!不止振东集团,现在整个和账本有关的人都在找我!”

叶净月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浮起病态的潮红,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因失血而惨白。他打开手机,将自己家门外的监控画面举到罗夏眼前。

监控画面里有几辆车在不远处停着,叶净月家隔壁的别墅一直没人居住。这些车已经在附近停了两天了。

“你现在就两种选择,一让我进组看卷宗,二看着我今天出门就被车撞死。”

叶净月倒回沙发上,翘着腿看着罗夏,笑的阴鸷又偏激。

他是懂怎么戳痛罗夏的旧伤的。

在听到“被车撞死”四个字之际,叶净月明显感觉到罗夏那溢出胸膛的愤怒被截杀了一半,罗夏跌坐下来,目光中甚至突然有几分哀伤浮现出来。

叶净月摇着头继续笑着,悲悯地注视着他。

“行,我答应你。”罗夏眉头紧锁着沉思了一刻,仿佛作了什么重大决定。

长叹一口气,罗夏重新站了起来,语气缓和了些:“但是今天必须先去医院。别怕,我陪你。”

*

钟一飒,账本,什么协会……此刻罗夏心中一团乱麻。

“我跟你讲,我既然答应你了,你就得听我的。医生说做什么检查就做什么检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罗夏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排低头玩手机的叶净月,怒道:“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还有,酒不准喝了。”

叶净月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熄灭了屏幕,将头扭过去看着车窗外绵密的雨。

这场席卷到堰江的暴雨不知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何时离去。

市医院急诊室,罗夏拿着叶净月脱下的外套站在门口,乜斜着眼睛远远看到机器上身高那一栏显示的179,下一栏是体重“49.6”,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九十九斤的体重,一百斤的反骨。”

急诊的女医生看了看身高体重上的两个数字,皱起了眉头,问:“家属在哪?”

叶净月赶忙从机器上下来,凑近了示意医生小点声:“我自己来的,跟我说就行……”

“我是。”罗夏突然两步上前,挡在叶净月和医生之间,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医生看了一眼罗夏,摇着头在病历上刷刷写字:“先去抽个血检查一下吧。CT也要做,可能不止是皮外伤。”

罗夏等在CT室外之际,高亚宁突然来了电话。

她问:“怎么样?小叶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罗夏瞟了一眼CT室紧闭的门上“放射性”的警戒标志,“就是情况不大好。对了姐,你们支队今天怎么去淮口出现场了?”

市局里,高亚宁拿起那个装着用糖纸折成的纸飞机的物证袋,刚要对电话那头的罗夏说什么,冷藤制止了她。

见冷藤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摇摇头,高亚宁有些讶异。侧过头继续对电话那头的罗夏说:

“淮口支队联系我们的,说怀疑是堰江的案子。尸体我今天也看了,应该是被从堰江市比较远的地方开车抛尸到淮口辖区那的江里的……一两句说不清,等我忙完了见面谈吧。”

“不是,你的尸体跟我谈什么啊?”

罗夏皱着眉,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记得还是高亚宁刚刚实习的时候,经常喜欢和他兴致勃勃地讨论,又去哪出现场碰到的尸体如何如何……还把细节描述的一清二楚。

还每次都是饭桌上。高亚宁描述的细致到肌肉内脏的腐烂程度,罗夏几乎能完全想象出画面来,每每忍着恶心听——终于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几乎跪下求高亚宁别再给他讲尸体了,这才作罢。

高亚宁已经好几年没和他谈论过她遇到的“尸兄”了。

“这次不一样,你最好听听。”放下物证袋,高亚宁看了一眼还躺在台子上的尸体,“身份查清楚了,死者名叫陈光,淮口人,先前在江城疗养院工作。”

听到陈光二字,罗夏表情变了——陈光正是先前季从云开车一路追到淮口辖区,却发现已经死了的那个人。

但按照季从云所说,陈光的尸体被遗弃在面包车里,怎么会出现在长江里?

于是罗夏问:“从江里捞起来的?”

高亚宁:“对,是被附近钓鱼的人发现的。初步判断是被杀之后丢进江里的,泡了好几天了,已经泡的面目全非了。要不你……现在就过来一趟?冷队今晚值班。”

“不行,我这边情况棘手。”

罗夏正专注着,全然没注意到叶净月不知何时已经从影像室出来,在他身后站了半天了。

“是陈光的尸体吧?”叶净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罗夏吓了一跳。

“跟亚宁姐说,我也要去。”

罗夏看着叶净月没有血色的脸,眉毛拧成麻绳,“瞎掺合什么?赶紧去抽血检查!”

“我又没病,还检查什么?”叶净月扬了扬手中的CT报告,“皮外伤。”

这么快就出结果了?罗夏心里嘀咕着。皱眉道:“那也不行,医生说让你检查。快去!”

好说歹说地将叶净月劝进去抽血,小吴终于姗姗来迟——“罗主任,怎么了?”

联想到季从云那天的遭遇,罗夏还是决定立刻去一趟市局的法医实验室。又撇不下叶净月一个人在医院,刚才临时叫了隔壁精卫还在值班的小吴过来。

“帮我看着那小兔崽子,我有事得先离开一会儿。”罗夏叮嘱小吴,“看紧他啊,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医生说的什么话也都帮我记着,最好给他办个住院先。”

小吴呆愣在原地之际,罗夏已经迈开大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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