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线索

“你不就那么点破事。”

听完了他的一番诡辩,罗夏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当即打断他:“不行!叶净月我告诉你,AT卷宗的事你想都不要再想。”

叶净月似乎对罗夏的反应是意料之中。但听到罗夏叫自己的全名他微微一怔,后退两步,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了罗夏半晌,随后摇头笑了。

罗夏刚要开口,衬衣胸前的口袋突然亮起来。

“又逃班啊?”

叶净月瞟了一眼他,一瞬间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当场抢白他。果然老年人就算会玩智能手机,也爱放在胸口的兜里。

手机刚刚开机就震动起来,罗夏不悦地瞪了一眼笑容顽劣的叶净月,背过身接通了电话。“我说了出差了出差了,还打什么电话,怎么了?”

叶净月看着罗夏的脸色逐渐难看。挂了电话罗夏转过身刚想说什么,他先开口了:“江城疗养院。”

“你说什么?”

叶净月把自己的手机举到罗夏眼前,屏幕上是堰江头条晚报,也就是傍晚时分电台中报道的自杀新闻。

“这些从堰江精神卫生中心康复出院后再度轻生的患者,无一例外都与江城疗养院有联系。”

他竟然还在时刻关注着这些。罗夏心中一沉,却从鼻腔哼出一声,快速思索着让叶净月打消念头的说辞。

但叶净月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是又有新鲜出炉的家属带着病人回来找你复诊了吧,还是真的马上就要‘出炉’的那种。火化炉。”

他越笑越放肆。隐藏在镜片后的黑色湖泊,晦暗的仿佛暗潮涌动。比坚冰更冷更刺骨,那阴鸷的眼神扎的罗夏浑身难受。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被推出去斩首了。捧杀。”

罗夏一把揪住他衬衣的领口,距离猛地拉近,有些近视的叶净月这才看清罗夏咬紧了牙关,脖子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

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罗夏医生,叶净月忍不住笑出声,那模样十分欠揍。

“小叶,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叶老师生前叮嘱过我AT的事不要你碰——至于这些破事,我会自己查下去的。”罗夏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愤愤地转身离去。

叶净月目送着穿着单薄衬衣、高个男子离去的背影,问过路的服务生要了一只杯子。

乍暖还寒的季节,入夜风还是有些冷。叶净月趴在窗边向外看,没有月光,目之所及只有雾气被路灯晕染出的光圈。

他模糊不清的眼睛里同样笼罩着雾。他叹了口气,拿着空杯的手徒劳地伸出窗外,仿佛想盛一点月光。

“阿净……”

听到身后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叶净月回过头,看着她在昏暗月光下轮廓分明的俊秀的脸,收起了迷雾一般的神情。故作轻松地对她笑了笑。

“小飒,今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医院吧。”

……

罗夏回到家就立即打开了电脑,调出那篇堰江晚报的图文报道。

空气中混杂着新鲜的油墨气息,夹杂着烟草和灰尘的味道,地上散落着报纸,罗夏坐在中间。

他遮挡着台灯发散的唯一光源,影子忽明忽暗地跳动在雪白的墙壁上。

打印机源源不断地吐出纸张,大部分余温都还未褪尽就变成废纸被丢进垃圾桶。

一想到晚上小吴电话里求助的语气,罗夏就头疼不已。

忽然他想到小叶的话,眼前不自主浮现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江城疗养院?罗夏听到这几个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将所有有效信息一一核对,确实与小叶所说无差。

大规模的出院病人自杀事件,让罗夏很难不和六年前的“AT”实验事故联系起来。

提到AT,那是罗夏还在省医科大读书时,小叶的父亲——自己的导师叶方舟和顾教授研究的一项治疗精神疾病的设备。

AT被研究了数年,那时已经相当成熟,顺理成章地即将投入临床试验。

可是没想到AT刚刚投入临床就出现了实验事故。

事故死亡的名单里,还有小叶那患有重症精神病的母亲——也就是叶方舟的妻子。

但是实验并没有被叫停,叶方舟对自己的AT研究的拥护相当激进。散播出去的实验事故在整个学术界炸开了锅,一时间骂声四起,叶方舟被扣上诸如“草芥人命”的各类恶言。

但叶方舟充耳不闻,还扬言要继续做临床实验。因此他“意外”被车撞死一事,除了说他遭报应的,许多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是有人“行侠仗义”的结果。

叶方舟死后,AT被彻查。最终定义为禁止项目,被全面叫停。

江城疗养院和省医科大的治疗仪器也被集中销毁,仅仅只留存了一台,紧锁在省医科大的博物馆内。

闪电有一个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房间,随后雷声响彻寂静的黑暗。

才平息了没有几年,隐藏在堰江暗处的蛀虫们又在暴雨的掩护下蠢蠢欲动了。

最终罗夏决定,还是去江城疗养院走一趟。

【江城疗养院】

六年了,罗夏不曾踏进江城疗养院一步。

甚至他不想看那块刻着字的牌匾,六年来罗夏的车第一次开到了疗养院的大门口。

当罗夏的目光触碰到门卫室旁的那棵石楠,心中一紧,犹豫了一下,门卫抬杆放行时他停顿了。

六年前的一个夜晚,叶方舟就是在这里出的车祸。

也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那天罗夏和叶老师一同在疗养院做一场演讲,后从疗养院出来的罗夏就看到老师面目全非的尸体倚在那棵石楠树下。

抬杆被撞碎,车子是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闯进来的。据堰江支队警方的调查结果凶手系醉驾,当场死亡。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笛,才将罗夏拉回到现实。他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一咬牙开进院里。

银色的越野车在入口停顿了一下,第一次驶入江城疗养院的大门,径直朝接待大楼而来。

季从云在大楼门口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目送着罗夏和小吴下了车,依旧纹丝不动。

……

看到季从云远远的站在大楼前,罗夏锁了车,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棵石楠树。

正是石楠花盛放的季节。江城疗养院里遍地种着合欢,花香四溢,可他却独独闻到带着血腥味的石楠花的气息直冲头脑。

罗夏强忍着呕吐,手发着抖点燃了烟。

“六年了。”罗夏叹息道。

“你也知道?还有脸来。”季从云走在前面带路,看都不看罗夏一眼。

季从云嘴唇薄的锋利,笑起来嘴角向下。

罗夏沉默着。季从云领着他们快要步入进疗养院的迎宾大楼时,罗夏怔了一下,还是把刚点燃的烟熄灭在垃圾桶里。

“档案室现在都归你管?”

“嗯,你不是知道么,去年年底和你差不多时间升的职。”季从云语气冷淡,像在和不相干的人说话。

顾振东也算的上季从云的老师。当年自从叶方舟出了车祸,顾振东也就带了季从云一段时间。如今也可以说是他的老板——顾振东除了是省医科大的教授,还是江城疗养院的院长。

电梯门打开时正巧遇到了顾朋。罗夏怎么也想不明白像顾教授那样的学术界大鳄,究竟是怎么养出顾朋这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的。

随着电梯门打开,身着酒红色西装,梳着背头的顾朋走了出来。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男士香水味,浓烈地扑面而来。

罗夏稍微皱了皱眉,屏住了呼吸。

“哟,罗主任,真是贵步临贱地——”

这也是罗夏讨厌顾朋的原因之一。虽然香水的确是高级的,但太过浓烈,仿佛从头到脚鞋底子里都洒了半瓶。

待电梯门关上,罗夏攒眉看向季从云:“你还和顾朋混在一起?”

方才顾朋和二人都礼貌而表面地打了招呼。电梯门关上那股香水味仍然经久不散,罗夏厌恶地捂住口鼻。

“关你什么事。”

季从云自从他踏进疗养院直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罗夏不做声了。

他知道季从云还在为叶老师的事耿耿于怀。

季从云是罗夏的大学好友。罗夏知道他的不容易,季从云出身堰江城郊的一个偏僻村落,考上省医科大家里就几乎再也没给过一分钱,靠着兼职和助学贷款艰难地完成了学业。

虽然罗夏在大学时期经常接济他,但季从云个性要强,最开始的不乐意到最后坚持打欠条。

罗夏最开始觉得欠条什么的太不够朋友,但无奈拗不过他,最终还是答应他打欠条。

尽管在导师死后,季从云对他一直心存芥蒂,但钱还是在参加工作后几乎以最短的时间还清了罗夏。

想到这些,罗夏眼神复杂地看了季从云一眼。

他知道季从云的性子要强而偏激,但还是很不希望曾经的好友和顾朋那一类人混在一起。

——那是深渊之源。

当初毕业季从云执意要去江城疗养院工作,罗夏就是十分反对的——“他开的待遇多好,我需要的是什么,你这种衣食无忧的人根本不懂”罗夏永远记得那个不欢而散的下午。季从云摔门离去的背影和大一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他的那件牛仔外套,穿了整整六年。

江城疗养院的档案室很大很敞亮,比罗夏在医院的主任办公室还要大许多。

季从云从一串钥匙里熟练而精准地找到某一把,打开了档案室内侧的另一扇门。

“都在这了。”

季从云把几个档案袋甩在办公桌上,看了一眼站在罗夏身旁的小吴,没有多说什么。

罗夏翻了翻病历,都是一些常规的治疗记录。“只有这些?”

“就这些,多的没有。这些是复印件,你可以直接拿走。”季从云淡淡地说。

罗夏抬眼看了看门外站着几个人,那些人好像时刻盯着档案室内的情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

季从云作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催促道:“没别的事赶紧签字吧,慢走不送。”

……

小吴开车,罗夏坐在后排,正眉头紧锁地研究着病历。

“罗老师,有什么收获吗?”小吴扭过头问。

几乎算得上是白来一趟。罗夏叹了口气翻到最后一页病历随便扫视过去,刚想这么说,突然敏感地瞥到——那个病历的教育经历那一栏里,赫然写着“省医科大”四个字。

不知怎的眼前忽然闪过叶净月的脸。罗夏猝然道:“还不好说。”

他抽出那页纸,赫然来了精神。“你把我在前面那个路口放下,你先回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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