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月后,行舟车行正式被唐河集团收购。更名唐河车业。
【堰江市·长江公馆】
“李先生,您说的我明白。她在长江公馆暂时很安全……”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正打着电话的叶敏看到突如其来造访的少年有些震惊,她站起身,极不明显地略微将女孩朝身后拉了一拉,挂断了电话。
叶净月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很是面生——她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微微蜷曲,约莫十二三岁,脸上孩童的稚气未褪,五官却透着一股别样的英气。
听到开门声女孩抬起头看向来人。她有一双分外好看的眼睛。
虽是单眼皮,眼睛不大,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细看却锐利的有棱有角。
还未长开的五官带着男子的气质,初现分明的棱角,十分英气俊秀。
“小叶?你怎么突然来了?”
叶敏从办公桌边走到少年跟前,低头看着他凌乱的校服衣角,怜爱地摸了摸他的鬈发。叶敏从冷柜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他。
叶净月和女孩对视着。却不动声色地对叶敏说:“我来找叶方舟。”
“你爸爸不在,他回省医科大去了。”见他没接,叶敏拧开瓶盖递给他:“今天放学这么早?罗夏没去接你吗?”
叶净月摇摇头,“他们今天好像有什么事,都去省医科大了。”
叶净月看了看站在办公桌边的短发女孩,又看了看叶敏递给自己的饮料。
“哦,这是小飒,商会一个合伙人的姑娘,先让我帮忙看着,过一会儿有人来接。”叶敏笑了笑,又拿出一瓶饮料塞到女孩手中,对叶净月说。
叶净月这才接过饮料。
叶敏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那你们先玩一会儿,我接个电话。别乱跑啊。”叶敏说着退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镜城·唐河车行】
“放轻松点,没事的锡兰。都会过去的。”
兰唐看着低着头的贝锡兰——他正不安地攥着衣角。
留着中长发的年轻人俊秀的脸庞略显憔悴,贝文秀出车祸的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日日夜不能寐。
兰唐站起身走到贝锡兰跟前,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脸。“放心吧,肇事司机已经被抓到了。现在……”
这近一个月,在他们眼中的镜城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舟车行已经不复存在,大楼外的工人正乒乒乓乓地将印着“行舟车行”的招牌敲下来,换上了新的。
贝文秀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
性命无虞,但她大概率高位截瘫,从此几乎生活不能自理了。
前些日子兰唐替贝锡兰请了个女护工,在医院照料着她的生活起居。
“谢谢你,兰唐。”
沉默了良久,贝锡兰终于抬起头。
闻言兰唐微微一怔,“你叫我什么?”
“对不起,兰老师。”贝锡兰慌乱地将脸撇去一边。
“发布会结束后,我就要回堰江去了。”兰唐笑了笑,“你想跟我到那边发展吗?”
四月的镜城已经完全不冷了。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温暖的风拂过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的脸。
几缕被春风撩起的长发遮住他低垂的眉眼,看不清贝锡兰的神情。
沉默半晌,侧脸美丽的年轻人抬起头来。
“您会教我弹瓦尔登湖吗?”
【五月】
“我们的研究已经走向最终阶段,离成功之差一步之遥……”
兰唐眉心微蹙,他看着视频里的叶方舟,频频摇头。
视频的日期是几天前订阅号上发布的,兰唐咔哒一声熄灭了屏幕:“老叶这样下去,不光是AT得完蛋——他迟早也得把自己作死。”
这几个月,兰唐一直关注着堰江晚报上关于AT的消息。
顾振东从三月第一次将AT的专用药即将投入临床的消息告诉兰唐之后,就联系他说要和唐河药业预先签合同,让唐河成为主流供应商。
兰唐当然也答应了——他虽对AT制药的核心技术了解的不多,只知道点皮毛,但也清楚专利拿下后的AT专用药一旦投入临床,用药这方面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只当是做生意,与他而言AT还是很不错的一项合作。
但就前几天的晚报上看到“AT药物实验事故死去的女病人”一事,和如今叶方舟奇怪反常的言行,兰唐有些疑惑犹豫了。
“那我已经谈好的那些合作商……”祝江河扭过头去,语气不快。“叶方舟这是存心要把咱们的生意搞黄。真想一刀杀了他痛快。”
兰唐突然转过头,严厉的目光看向祝江河:“我警告你啊江河,想都不要乱想。他们学术界的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有得合作就合作,没有就没有。趁早别想着蹚AT这趟浑水。”
尽管感到疑惑,但看现在叶方舟和顾振东的样子,兰唐直觉AT有太多的疑点。
兰唐如今是堰江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院长,对这些事他的想法是能不掺合就不掺合。
也更不希望江河碰这些他压根一点不懂的东西。兰唐看着祝江河赌气转过去的背影,探过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缓和了些,有些无奈地说:
“没事,及时止损嘛。真要硬着头皮合作搞不好到时候更麻烦……”
祝江河感受到兰唐有些凉的手指摸着自己的脸,眉间的愤怒消散了些,但还是赌气将脖子一梗,哼了声。
兰唐刚想继续说些话安抚弟弟,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兰唐订阅的堰江晚报特别提醒。
提示在锁屏界面上堆了好几条,这几天太忙了,堰江晚报一条他也没顾上看。
兰唐打开手机,看到赫然印入眼帘的最新晚报头条,霎时吃惊地睁大双眼,不自觉站了起来。
“怎么了哥?”祝江河扭过头来,发现盯着屏幕快速下划的兰唐正脸色铁青。
头条晚报上最醒目的那一栏印着几个大字——著名教授,AT研究院主力之一叶方舟教授遭遇车祸……兰唐的瞳孔放大又骤然缩小,快速划动的手指停在了那一页,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臂不由自主地发抖。
随后兰唐缓缓将视线移开,盯住了坐在一旁正无辜眨着眼、一脸不解神色的祝江河。
“你自己看!”
啪地一声,兰唐将手机拍在祝江河面前的桌面上。
祝江河一眼看到那几个醒目的标题黑色大字,眼珠动了一下,随即皱起眉。
“这……”祝江河刚想问话,兰唐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砰一声摔碎在地上。
“不是我!我真没有!”快速思考了一下,祝江河瞬间明白了兰唐发脾气的原因。
他倏地站起来,座椅被带倒在地,发出重重的一声响。随后十分委屈地大声吼道:“我找人撞叶方舟干嘛?!”
兰唐猛地一推桌子,靠着桌边的祝江河身子一歪坐倒在地,背狠狠地撞在方才倒地的椅子腿上。
“不是你是谁?难道还能是顾振东?!”
“不是老哥,这回真的不是我!”祝江河一头雾水,疑惑又委屈:“你怎么什么坏事都第一时间想到我呢!”
兰唐正铁着脸想要质问,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睨,是顾振东来的电话。
“喂,怎么回事?”兰唐平复了一下呼吸,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
“兰唐,你最好跟我讲清楚。”顾振东直呼全名,听上去十分不快,“现在媒体都快传疯了!你杀叶方舟,对我们的合作和AT都没有好处吧?”
“不是我杀的。”兰唐有一瞬间思绪混乱。如果不是江河,那只能是意外或者叶方舟遭到别的报复。“我人在镜城。也是刚知道这件事。还没来得及问你……”
顾振东语气阴沉地打断他,“我知道,上次行舟车行的事是你做的手脚吧。”
手机开着免提,兰唐心中猛地一沉。
他和坐在地上的祝江河对视了一眼,随后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最好找你弟弟问问清楚。我这里现在麻烦可大了。”顾振东说完便挂了电话。
叶方舟的死果不其然引起了各界媒体的注意。
兰唐在椅子上跌坐下,眉头紧锁地翻着晚报和新闻。
铺天盖地的全是质疑叶方舟真正死因、甚至还有各种吸引眼球的揣测大胆地打在公屏上。
朝夕之间,AT专用药,从万众期待的新希望,沦为人人践踏的荒唐实验。
“真的不是我。”祝江河凝视着兰唐,用力摇着头。
……
堰江的雨季湿热又漫长。兰唐从冷气充足的车厢里出来,呼吸到的第一口火车站台的空气沉闷又潮湿。
兰唐远远看到贝锡兰正撑着伞,伫立在出站口等着他。
“最近都还好么?”兰唐接过他手里的伞,将伞往贝锡兰那侧略微倾斜了些。
他比贝锡兰略高一些,露在伞外的另一侧肩膀很快被飘荡的雨淋湿。
贝锡兰点点头,默不作声地任由兰唐撑着伞替自己拉开驾驶座的门,随后兰唐收了伞坐进副驾。
雨刮器划动着,挡风玻璃前淌下带着泥沙的雨水。
车子开到路口,贝锡兰刚好停在了红灯前。
兰唐侧过头,看着长发年轻人清秀的侧脸:他还是和几个月前一样,只是头发长了些,扎在脑后的小辫流出一撮。
“我想回趟家,看看我妈妈。”贝锡兰忽然说。他的声音小而且快,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
“没问题。什么时候?我送你吧。”兰唐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就这两天。我想自己回去。”
兰唐怔了一下,随后笑着答道:“那行,明天,我帮你订票。”
雨小了些。车子开进一片繁华的商圈,绕过商业街驶向江边的公路。
兰唐家在江边的新洲别墅城,新洲是个三面环水的江岸小岛,岛上种着樟树,景色别致秀美。
贝锡兰将车停进了兰唐家的车库里。
“兰先生,我已经会了一半了。”
兰唐刚从酒柜上拿了杯子,窗边忽然传来的贝锡兰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贝锡兰站在窗边的三角钢琴前,露出的光线正照着他淡淡的微笑。
“是吗?让我欣赏一下吧。”兰唐在香槟杯中倒了两杯白葡萄酒,笑着朝他走去。
磕磕绊绊的瓦尔登湖响起在兰唐家空旷的客厅里。
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生疏又熟悉——就是一种初学者对这首曲子的熟练但又缺乏基本技巧的特别感觉。
兰唐倚在窗边,听着听着嘴角上扬,微笑数落他:
“你啊,初学就不要着急弹就这个,把基本功练好比较重要。”
琴声停了,贝锡兰松开踏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兰唐递给自己的香槟杯,和他轻轻一碰。
余音未落的琴声和窗外的雨声里,兰唐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顾振东的电话。兰唐低头看了一眼,将酒杯放在琴上,走到客厅的另一边接通了电话。
贝锡兰也把杯子放在旁边,在琴凳上坐下。
远远地看着兰唐逆着光的背影,贝锡兰眨着眼,却见他忽然转过身,和自己对视了一眼。
注意这个:李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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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镜城旧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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