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走后，程琛宇才拿起手机照自己的脸。乌青破皮处都已上好了药，脸颊上的止血贴，仿佛还残存着白竹指尖触碰到的酥麻感，如同一个被掩埋在废墟里的人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当他意识到心率变快时，迅速将脸阴沉下去。

后面几天程琛宇请了病假，大家聚在一起练习的时间变少，所以排练的进度减缓。学姐因为是高三生的缘故学业比较繁忙，只能偶尔挤出时间到广播社看看。

白竹和胡思迹两人课业压力相对较小，常在广播室自习，完成作业后再对稿子排练。

胡思迹听说白竹有镜头恐惧，临时起意要录个视频，让白竹适应面对镜头的感觉。

白竹不肯自己录，拉上胡思迹一起拍。准备开拍时胡思迹盯着白竹的脸不动了。

白竹疑惑地问:“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

“你的嘴唇有点白。”胡思迹用手指了指白竹的嘴巴。

“是吗？”白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现在呢？”白竹原本干燥的嘴唇变润了点。发现气色还是没有太大变化，白竹才想起这两天要来例假了。

胡思迹摇头否定。“我带了口红，你要不要涂？”

“你怎么会带口红在身上？”白竹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胡思迹是在逗她玩。

“之前去漫展Cosplay，就放在包里了，没拿出来，我cos的角色，妆都是我自己画的。”说罢，怕白竹误会他是个变态，有点不好意思地给白竹翻找自己漫展上拍的照片。

照片页面几乎一大半是各种各样的动漫人物照片。无一例外胡思迹的妆容精致，说是专业化妆师画的都不为过。

“这个是齐木楠雄，这个是黑子，这个是巴卫。”胡思迹越说越起劲。

“虽然我都不认识，但是都好帅。”白竹虽然不认识这些角色，但是对帅哥的颜值还是很懂欣赏的。

这个话题没怎么聊下去，白竹唯一记得的男性动漫人物就是游乐王子。

身边没有镜子，其它能反光的物品看不清楚。胡思迹翻出口红递给白竹并说道:“要不要我帮你画？”

“可以。”白竹撅个嘴给他涂。丝毫没有觉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别扭，只有对胡思迹专业化妆手法的佩服。

“不用撅嘴，嘴巴微张就可以。”

“抿一下。”

“对，再张嘴。”

“好看，简直完美，女神来了！”胡思迹还在涂就用各种夸张的彩虹屁逗的白竹笑的花枝乱颤。

“诶！别笑，别抖，都画歪了！”胡思迹费劲扳正她的脸，一只手拿着口红找准时机点上去。

门突然开了，门缝露出半张女人的脸，动静不大，但事发突然，白竹和胡思迹都被吓到了。对视上门口两张严肃的脸，空气瞬间静止了。她的心突突地跳。

“你们在干嘛？”学姐肃声道。

白竹和胡思迹快速收好外人看来亲密的举动，僵在原地，尴尬对视，不知如何回复。

学姐装凶憋不到5秒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公开恋情啊!哈哈哈哈哈……”

“啊？我们？你误会了!”白竹和胡思迹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见到学姐笑，白竹才放松下来。她又没做错什么事，干嘛那么紧张。

程琛宇面无表情时会让人感到严肃，他的脸上还有点淤青，伤痕的位置被止血贴遮挡住。

他的伤势看起来好很多了。

白竹没有向他问候。因为不想别人知道她为什么知道程琛宇的伤，也因程琛宇的臭脸看起来不需要人关心的样子。

“好好好，我懂我懂～排练怎么样啦？”学姐暂停八卦的心，不忘记来的目的。

白竹带点抱怨的语气解释:“我们刚刚准备拍个视频看看演讲的效果，你们就进来了。”

“对啊，突然开门，吓死人了。”胡思迹应声附和。

白竹问学姐:“娇姐，你们既然来了，要不加入一起？”话音结束，白竹眼神轻轻瞄了一眼程琛宇。

程琛宇把带来的两瓶冰镇可乐摆桌上，无视白竹的目光，拧开自己的矿泉水，几口气喝掉大半瓶，仿佛刚刚没听到有人说话。

“呐，社团福利。”学姐示意饮料是请他们喝的。

“我们一会还有事，差不多就要走了，我们给你们腾位置过二人世界喽～”学姐一边用欠欠的语气造谣白竹和胡思迹，一边把脸色不好看的程琛宇拽出去。

“完了，我的清白啊。”胡思迹埋头锤桌假哭。

“哎，没事，我会对你负责的。”白竹拍拍他的肩膀。

教学楼下，陈娇完全没发现旁边人的脸色阴沉，饶有兴致地调侃那两人。

“哈哈，她们一个内敛，一个外向，很般配嘛，说不一定以后真的在一起了。”

回想到白竹对着胡思迹“噘嘴”的样子，程琛宇心中生起一股无名的怨气。

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毫无分寸吧？

平时程琛宇走路快，会等一下陈娇，今天程琛宇一反常态，两人拉开了十米距离。

不巧楼道的声控灯坏了，陈娇怕黑，紧张地叫停程琛宇。

程琛宇顿然止住脚步，冷然道:“我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陈娇看他心情不好，没再说下去。

程琛宇和陈娇家里人认识，晚上一起聚餐。

陈娇趁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偷偷潜到陈允修身后，挎着他的脖子。“爸！”

陈允修本来要反击的手，在听到女儿声音后紧急刹在空中。

“啊！娇宝来啦，读书辛苦了。先放手吃饭！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突然吓人。再这样打断你的腿！”

后面那句恐吓人的话，陈允修说过无数遍，陈娇早就脱敏了。

陈娇去到自己位置上，看上餐桌上一个鸡腿，直接上手拿起来吃。

陈娇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疾病离世了。陈允修教她的餐桌礼仪是怎么自在怎么来。最重要是吃饱吃好。

陈允修哈哈大笑。自嘲自己把小孩宠坏了，但眼神里满是对陈娇的宠溺。

“小娇跟你真像。霸气侧漏。”程标向陈允修敬酒，故意把自己的酒杯位置放低和他碰杯。

陈允修心情很好，笑言道:“你的小宇也很厉害！又懂事，成绩又好。陈娇应该向琛宇多学习。”

“他的成绩有您的功劳，要不是您当初收留我，我们根本没办法在这生活。”

程标的话不夸张，他前几年犯事逃难过来，不敢找普通的工作。机缘巧合认识了黑白两道都有关系的地头蛇陈允修，充当陈允修的打手。

拥有的越多越惜命，某天陈允修想开了，不能再干随时没有明天的工作，他要洗白自己和陈娇的家世。所以他抽身出局，跟朋友下海经商。

正好程彪适合接替他手上的工作。陈允修帮程彪弄了个假身份，改名程标。程标表面做着娱乐行业的生意，背后还继续做着黄赌的生意。

现在陈允修已经洗干净身份，和朋友投资的外贸生意成功，移民到国外，成为一个小富的商人了。他想让陈娇放弃高考跟他去国外生活。

“要我说，是你们两父子都有能耐，有机会的时候，你们给把握住了。这就是你们自己的本事。”陈允修这话是看着程琛宇说的。

聚餐结束后，陈允修避开其他人，找程琛宇小声说:“小宇，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最听你的话了。帮我劝娇宝跟我一起去国外生活。事成之后我也可以想办法把你一起带过去，或者尽我所能完成你一个愿望。”

程琛宇沉默道:“叔，这事我帮不了。”

“你知道你们现在的生活是用你和你爸的未来赌来的吧。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希望高考前能听到你的好消息。”陈允修说完，无事发生一般跟上陈娇回家了。

程琛宇看着陈允修的背影，如鲠在喉。这是陈家的家事，他一点也不想被牵扯其中。

第二天，周六。今天KTV客人虽然还是少，但也比比平时多了。白竹额外加了两小时的班。终于有点空闲的时间，白竹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睡着了。

手臂被摇晃的感觉逐渐真实，程标用手在白竹面前晃晃:“你好，小朋友？”

她还不知是谁快速起身，“您好，怎么了？”

站起身的瞬间，白竹两眼发黑快要晕倒。稍稍用力支撑自己清醒，可是今天头晕得厉害。

程琛宇经过看到这一幕，神经绷紧。他上前叫住程标“爸。”

程标早就等着程琛宇到场，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开心:“难得儿子这么有礼貌主动叫爸呢。”

程标对白竹解释:“你是白竹吧？我是程琛宇的爸爸，上次酒瓶差点砸到你，真是不好意思。程琛宇不听话，叔叔当时在气头上，不小心把你吓到了。叔叔后来反思自己做确实不对不应该冲动用暴力解决问题，感谢你照顾我们琛宇，他好的很快。”

“不…不用谢……”白竹有点懵。

“你今天下班太晚了，我让程琛宇送你回去。”

程标一下子说了一长串话，现在宛然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和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看似温和，实际不容人拒绝。

她对程标的解释不感兴趣，这番解释多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程琛宇先行走到门口等她。

他们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并排离开程标的视线。

白竹最先打破沉默:“我家很快就到，你先回去吧。”

程琛宇好像没听见。

见他不为所动，以为是因为她和胡思迹晚上排练不认真而生气。白竹拿出当天晚上在广播室里的视频给他看。

“我们那天其实有在好好排练，你看，我们已经比较熟练了，已经可以脱稿了。”

程琛宇停下，接过手机，看完后，冷声道:“不错，很流利了。”停顿片刻，挑剔道:“这个嘴巴的颜色难看。”

白竹表面说:“噢，那下次换一个颜色试试。”心里把他骂了十万遍，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最火的橘色口红，真是没品。

程琛宇走在前面，白竹快步跟在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竹送他回家呢。

“你等等!走慢点……你走的太快……我有点走不动了……”

程琛宇停下脚步，回头等她。

白竹蹲下系好散掉的鞋带，起身的瞬间，程琛宇快步冲去想要捞她起来，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白竹眼前一黑，直接倒地上了。

程琛宇冲上去跪在她身边，大声呼叫，拍白竹的脸都没见反应，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他的脸凑近感受，用手试探，万幸还有呼吸。抓紧时间叫了救护车过来。

到医院时程琛宇背后已经被汗湿了一大片。

等到白竹再次醒来，已是凌晨4点。

陌生的景象，几条白炽灯，照亮一片白色。

“这是哪里？”难道我死了吗？不会是过劳死的吧？她还是个花季少女，她还不想死啊，妈妈怎么办？铭恩怎么办？怎么还能看见程琛宇了，做梦了吧？

“她醒了!”程琛宇提醒趴在床边把被子哭湿一片的白铭恩。

程琛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姐，你终于醒了，你要吓死我了，以后不许你去兼职，直接回家，不然我就告诉妈妈。”白铭恩搓热白竹冰凉的手，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飙出来，一句话因为啜泣，一段一段的，说了好久。

“傻子，我怎么了，不严重吧？”白铭恩哭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让白竹想笑又担心。

“你也知道你低血糖，现在加上熬夜，来例假，就晕倒了，摔倒头了，好险只是轻微脑震荡。”

“医药费多少，我去付。”只是有点虚弱晕倒，应该问题不大。相比之下她更关心钱的问题，不知道这次要用多少，又要怎么赚回来。

程琛宇让他她不要担心钱的事。“钱已经交了，给你算工伤，我还能另外给你点钱，以后都别来了。”

白竹难忍住喘气“不在上班时间，工作场所内因工作受伤，算不上工伤，还有钱我会还你的。”

她不知道如果不兼职她怎么把这次看病的费用还上，更别说攒学费了。

白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直打工赚死工资也不是办法，久了要把身体熬坏的。必须要再想新的赚钱办法了。

白竹奇怪的固执让程琛宇不悦，完全不见往日对人的风度。“你有几条命能用啊？你想死我管不着，我有事，先走了。”

不管怎么说，程琛宇救了她，门被和上的瞬间，白竹提高音量：“谢谢。”

程琛宇本就窝着一股无名火，现在听见这个“谢谢”更是烦，难道她有讨好型人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