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赵阡

红日渐落，拉长赵侯宫外，人们的影子。悠长的钟鼎之声从大厅中发出，像落在水中的石子一样，荡开涟漪。

为迎接天子而举办的晚宴开始了。

赵侯护送天子，率先走进了赵侯宫的宴会大厅。

接着是赵夫人扶引王后钱氏落座。

虽说赵宫众人一年之中能在这座大厅里见到不少的达官贵胄，可是见到当朝天子与王后还是头一回。

赵侯宫向来不喜在宴会时华冠丽服，但今日却一反寻常。

赵侯一身紫袍玉带，赵夫人更是珠翠罗绮。

仅仅从这一点上，众人便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此生参加的最为隆重、最为意义非凡的宴会了。

大厅的门仍旧大开。

十一岁的赵阡与十一岁的太子周平并排走在一起。

赵阡与周平虽然同岁，可是赵阡却要比周平矮上一大截。

周平倒是笑得很开怀得体，然而赵阡却有些不大高兴，罕见地板着个脸。

等两人落座，周平侧身过来问：“你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赵阡：“没有。”

“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么？”周平一副心得意会的样子。

“不是。”在赵边那总是滔滔不绝的小公子，在周平面前反倒惜字如金了。

周平却自顾自道：“能理解，我像你这样小的时候，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这话直接戳中赵阡心事，小脸直接垮了下来，也不解释，更加闷闷不乐。

还是太子身边的小书童低声附耳道：“太子，赵公子与您一般大。”

周平一下子恍然，又看了一眼赵阡道：“你别伤心，有些人长得是要迟一点。”

赵阡挤出一个笑，向周平道：“谢太子宽慰。”

周平不自在地笑了笑。但很快目光便被吸引到大门那里。原来是姗姗来迟的文姜公主与赵边。

盛装的文姜公主与难得正装的赵边吸引了众人的心神。

文姜公主的美丽早已名动华朝，就连她头冠上闪闪发光的玉石与金丝缠绕的长裙，在她柔顺的长发与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面前也黯然失色。

真是娉婷婀娜，仙姿玉色。

不过更令赵侯宫众人惊喜的是，与如此闪耀夺人的公主走在一起的赵边，竟然没有丝毫的逊色。甚至她们两人走在一起有奇异的和谐。

赵边穿着丝质长衫，皮肤与公主一样白皙，脚踩黑靴，长宽的腰带干净地系在腰上，显示出赵边修长的身形。真显出些璞玉浑金的气质来。

赵边今年只有十二岁但却与一般的十四岁男孩一样高。

这样的赵边走在文姜公主身边，确有种武侯的气韵来。

众人罕见地看呆了眼。没想到他们平日里没个正型、甚至有些邋邋遢遢的女公子，正经起来竟然也是毫不含糊，甚至他们都在怀疑眼前的赵边是不是被什么人顶替了。

顶着众人目光的赵边别扭得要死，她总觉得平时那些笑她取闹，讥她胡搞的人，今日的眼神古怪极了。

文姜早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但当感受到赵边的不自在时，她的余光不觉瞥向了身边的这个人。

干净活力的侧脸，长而翘的睫毛，精致而秀气的鼻，饱满红润甚至性感的嘴唇……

文姜在女孩当中已经算很高了，但赵边比她更高。在这样的赵边身侧，文姜竟然真的有一种真真切切被人保护的感觉。

文姜的嘴角忍不住现出了一点笑意。她今日的矜持和克制，比平日里得体庄重的笑还要摄人心魄。

赵夫人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位女孩，心底生出了一种欣慰的感觉。她想：赵边这孩子，一定很高兴。

文姜与赵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后，宴会才算正式的开始了。

一阵阵的祝酒与觥筹交错，宴会也在天子宣布的一个重大消息后，气氛正式到达高-潮。

周天子意气风发，声音坚定宏亮，听起来又非常富有磁性：“诸位，就在前几日，我们收到了西方的降书。这持续了几年的战争啊是真得结束了！”

众人闻言全都高呼天子万岁。

人们醉酒酩酊，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整座大厅充斥着各种不着谱的祝酒词，吵闹异常。

这股劲花了两个时辰才渐渐卸去。而大厅里清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突然，赵侯宫的一个人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对着文姜公主道：“恭贺公主拥有自己的女武侯！”

若这话是由别人说的，本不该引人注目，但这个人的嗓门出奇大，有个外号叫大嗓门。

赵边跟大嗓门因为一些原因每年都会说上几句话，每一次赵边都忍不住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再加上人们的劲头渐渐过去，真假掺半的祝酒词已经快在众人耳里麻木。

但公主和女武侯这样的词语，听起来却不是什么陈词滥调。

因而，就如惊雷一般在他们脑中炸开。

大嗓门的这句恭贺很快在大厅中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尴尬的气氛蔓延，大嗓门还要喧嚣，但被身边的人拉住了。大嗓门又不知被谁锤了一拳、捅了捅背，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诡异的安静，让人不适。

赵边听到大嗓门的恭贺，原本是十分高兴的，可是大厅中明显的变化却又让她身上发冷。

失落的感情涌上了心头，赵边努力上翘的嘴角，坠了下去。

事出突然，赵侯和赵夫人，甚至天子与王后都没来得及反应。

正当这次与天子一起出行的孙侯想要出面救场时，文姜公主自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天子和王后脸上的惊讶还没得及拂去，便听文姜道：“敬我的女武侯。”

文姜转身对着赵边，目光温柔。

原本丧丧落落的赵边，只觉得天光放亮，她也跟着站了起来。可是周围人的目光，又让她举起酒杯的手沉重了些。

突然，撞击木岸摔倒酒杯的声音出现在静寂的大厅。

原来是矮小的赵阡猛地挺身站了起来，撞开了身前的酒案。

他举起酒杯，脸上莫名带着一种认真的可爱，甚至眼眶泛红，他正声道：“恭贺吾姐，恭贺文姜公主！”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赵阡话里的真诚。

赵边没想到平时取笑自己，恨不得天天和自己斗嘴贬踩自己的弟弟，这个时候能站起来，为她说出这样的话。

赵边不常感动，但这次却红了眼睛。

她举起酒杯：“荣幸之至！”说着便将杯中美酒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一旁的孙侯这个时候也立刻附会：“祝贺！”

赵夫人也紧跟着道了一句：“祝贺！”

赵侯心情复杂，但只能应和一声：“祝贺！”

天子与王后也举起了酒杯。

醉酒的众人，清醒过来后，也重新举杯，重新祝酒。

赵边跟着文姜一齐坐下，朝着文姜公主投去感激的眼神后，又侧身看向自己的弟弟，并伸出手，拍了拍赵阡的肩膀。

赵阡愣了一下，赵边对他说了一句：“谢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