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滑雪之前,因为临时改了个拍摄时间,林辞野不得已要先回一趟公司,他本来是想让裴旻一起,却被他拒绝了。
理由是,他的课程结课他正好用这个时间去学校取一下东西,稍后两人分别去滑雪场在汇合。
裴旻站在门口等林辞野离开后关上了门,却并没有去学校,他骗了林辞野,因为他不想再出现在他周围给那些人增加更多实锤的“证据”。
想起林辞野昨天提起他写的字,裴旻决定回他的住所一次,毕竟他的全部东西都在东悦荣府。
裴旻戴好口罩和帽子刚想出发,就接到了裴茜打来的电话。
“裴旻,我忽然记起我以前见过林辞野。”裴茜声音带了浸了冰一样的冷。
“在你不到九岁那年,有次回来被水淋了一身,是他做的是不是?”
“……不是。”
“你撒谎,裴旻!”
有些事情,不联系在一起,就会随着岁月而被逐渐掩埋,昨天裴茜和林辞野提起往事之后,她忽然发现,她是曾见过林辞野这张脸的。
林辞野这张脸,一旦回忆,就很难不印象深刻,她记得,裴旻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有个男孩来扒窗户,被她发现立刻就跑了。
现在想来,那个男孩分明就是长大的林辞野,而他们并没有将裴旻的事情告诉任何人,除了事情的始作俑者。
“姐,真的不是他。”当时有人在路口洗车,林辞野边拍着篮球边走,篮球自始至终在他手掌心和地面之间上下,只不过后来大概是他的一个朋友拍了他的肩膀,他回头,那个人故意玩笑趁机踢飞了他的篮球,却正好打在洗车人的手背,水管顿时变了方向,浇了路过的裴旻一身。
“裴旻,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很难不对林辞野迁怒。”裴茜逐渐冷静下来,声音却更加冰冷。
站在裴茜的角度,她亲眼看着她弟弟在死亡线上垂死挣扎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尽管一切最后只能用“阴差阳错”四个字概括,她也没办法释怀啊。
这不是别人,她也不是在看故事,人在置身事外时也许可以做到讨论一句“其实谁都没错”。
只是林辞野的朋友和他开了个玩笑,只是不小心打到那个人的手背,只是……淋了裴旻一身水,但偏偏,他淋不得水。
她不能,她做不到。
就像裴茜自己说的,她无法不迁怒,甚至偏激的一刹那认为,就是林辞野差点害死她们全家无数个日夜战战兢兢保护的弟弟。
她的亲弟弟。
在她心里,林辞野和罪魁祸首四个字,没有差别,不是错,也不想再见到他,更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
裴旻沉默了。
半晌后,他才开口,嗓音因干涩而略有些嘶哑:“姐,我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早就知道林辞野是当初那个人?
不,他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知道,那又怎么会容许他一步步的接近。
裴茜微怔。
裴旻的确知道,早在他和林辞野第一次见面,他就是知道的。
他和林辞野见过几次面,就算再怎么变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当初许昌盛都能认出他,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林辞野?
更何况,他还说了名字。
“姐,我请你保守这个秘密,就当它不曾存在过。”这是裴旻最后给出的答案。
对裴旻来说,当初说不上对与错,对大多数都只是发生的一件略显得倒霉的小事,大不了回家换件干净的衣服,只是,他是例外,可他不能让人人迁就他这个例外。
也许有一天,不是现在,他也可以云淡风轻的说上一句,“没关系。”
他当时没有说,现在,也做不到。
但过去十多年了,再去计较,再去纠缠当时他都没提起的事,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当初差点害死你。”裴茜无法理解,换作是他,一定要狠狠惩罚他们,无意又怎样。
无意,就不是错了吗?
“姐,我希望你这次回来好好和陈屹泽哥在一起。”裴旻生硬的转开话题,换来裴茜更加恼火。
“裴旻,你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说这个!”
裴旻沉默顿了一下,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却又难捱的让人眩晕,痛到呼吸都觉得困难,好半晌,他像是鼓足了身体里的全部力气。
“至于林辞野,我会和他分开。”
“但你要答应我。”裴旻嗓音平静而坚持,
“这一生,都别告诉他。”
裴旻知道,林辞野看似无坚不摧,其实内心敏感害怕失去,如果他知道,他曾间接害的裴旻差点,他会……过不去。
裴旻遮了遮眼,忍着眼眶挤压的酸痛。他不想哭。他要显得冷漠无情才好。
裴茜沉默了,她头一次觉得这样棘手,对于裴旻拿分开这件事换她永远隐瞒林辞野真相,她似乎只能选择前者,但她又觉得,不止如此。
裴旻的语气太淡然了,淡然的好像他早就已经决定才能够这么顺畅的脱口而出。
可就算她隐隐意识到有隐情,至少还有别的什么,否则裴旻不会答应的这么快,这么,轻易。
但这已经是她想要的了,不是吗?为什么还会觉得很难过。
就算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答应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裴旻望着挂断的电话出神很久,在去东悦荣府之前他联系了平台出售他的那套房,只特意说明尽快,最好在两天以内。
他去的时候并没有遇见狗仔,裴旻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好他全部的东西,可他的东西早已经遍布林辞野的痕迹,洗漱间两人份的牙刷、毛巾,置物架上林辞野拼了一半的建筑模型,两个人一起选的新沙发,地上的拖鞋,他常看的书里面夹着林辞野送给他的书签。
开始的时候林辞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买包含当地特色的明信片,后来,出于林辞野某些特别的小心思,他都换成了书签,这样,每次裴旻用到书签的时候,都会想起他。
做决定的时候干脆利落,可直到现在,裴旻才清楚,他舍不得。
裴旻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哀伤而绝望的嘶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满身儒雅的男人站起身时却弯了背脊,仿佛压下了无数风霜,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枯意。
可他只能向前走。
“裴旻!”
裴旻到滑雪场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呼唤,他顺势抬起头,就看到林辞野浑身洋溢着兴奋朝他跑过来。
“你来啦。”林辞野停在他面前,摘掉面罩露出薄唇扬起弧度开口。
“嗯。”裴旻点头,也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你早就到了吗?”
“嗯!”林辞野肯定点头,忽而向后退一步朝裴旻优雅的行了绅士礼,“等待美人到来是我的荣幸。”
“贫嘴。”裴旻没什么怒气的指责他,手轻轻伸出来搭上他的掌心。
“哪有。”
林辞野毫不谦虚的扬眉:“我的男朋友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裴旻低头失笑,清朗的眉目纵容而又宠溺。
“裴旻,你快过来看。”林辞野拉着他去往私人更衣室,指着放在上面崭新的滑雪装备。
因为是临时起意,定做肯定来不及了。
“这些都是我让许愿去现买的,滑雪板,护膝、滑雪镜、头盔、护甲……。”
“滑雪服挑的是白色,你穿一定好看。”林辞野从里面找出滑雪服打开包装,展开给裴旻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你穿白色,我穿黑色绝配!”
“滑雪板是老板推荐新手专用,一会你上板之前我先试一下安全性。”
“上板?林辞野,你没有找教练吗?”裴旻并不会滑雪,他以为,是教练指导先在平地上练习,完全没想到第一天就要上板。
“教练?我就是你的教练啊?”林辞野莫名道,反问:“难道你还想找别人?”
“我不用练习的吗?”
“不用练习啊。”
林辞野乘着裴旻的滑雪板如同乘风破浪一般自由的滑了下去,风从耳边呼啸穿行,男人护目镜下眼神微动,流露出一丝轻松。
他喜欢极致的运动,这种极致反而让他最为冷静,像是在冲破极限后获得巨大的实感和对生命的感知。
人活着,总要用些东西来确认。
它大的可以是改变创造新的时代,也可以是触摸路边冒出的新芽。
呼吸证明我们存在,而这,证明我们仍然有活下去的**。
生命里的波澜终有止息,而自由的长风亘古将存。
林辞野手把手扶着裴旻站在雪板上,让他扶住旁边的护栏,边上自己的滑雪板边忍不住频频看他叮嘱:
“你就站在那,等我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裴旻终于明白了林辞野“不用练习”的含义,因为他只需要拥抱他。
“林辞野,你确定这是滑雪?”
裴旻抱住他的腰,把他的平衡重心全部交付给林辞野,右手扶住他的胳膊。
“对啊,裴旻,你看我们这样拥抱着,不好吗?”
他们在人群当中正大光明的拥抱,和天下每一对情侣都别无二致。
“裴旻,抱好,接下来要开始下坡了!”
“林辞野,已经下了你才说!”裴旻被冲力带的砰一下冲到他胸前,缓了缓心有余悸的开口指责,太危险了!
林辞野唇边扬着笑容,忽而对着山谷大声道:“裴旻——,你说什么?”
“我听不见——”
他明知故问的太明显,裴旻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腰。
林辞野没料到他忽然有这个动作,身体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带动滑雪板瞬间往前倾,林辞野眸光紧缩,动作迅速的带着裴旻转了个身让自己朝下摔在了厚一点的雪地里。
林辞野被撞的情不自禁的从唇边溢出一缕闷哼。
裴旻想从他身上起身查看他的情况,却被男人死死的按在怀里,忍不住恼羞成怒道:“林辞野!”
“别担心,我没事。”你动我才有事,林辞野忍不住在心里补充。
裴旻忽然感觉到小腹那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忍不住疑惑的思考了一下,再结合林辞野不欲直说的表情。
他陡的明白了,一下拍在林辞野肩膀瞪他一眼,斥骂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裴旻用力推开他试图站起身,结果保持不了平衡一下子摔在林辞野旁边。
林辞野忍住低低笑出声,起身伸出手去扶他:“说了让你别动的。”
“你还笑。”裴旻拍开他的手,随手抓了把雪气急败坏扔在他身上。
“哪有?谁笑了?”他眼睛往上瞟,一副他没看见,但是谁笑了也不可能是他笑的无辜模样。
“无赖。”裴旻唾骂一句,扶着他递过来的手站起身,幸好滑雪场人不多这个位置也没人注意,不然,林辞野脸就别想要了。
“裴旻,此情此景,我忽然很想赋诗一首。”林辞野替他扫下身上的雪,兴之所至扬眉开口道。
“什么诗?”良好的修养让裴旻恢复了端正,温和的嗓音轻动。
林辞野忽的倾身靠近,未曾消散的香水味气静静萦绕在鼻尖,贴近的甚至裴旻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男人撩唇声音微哑,拖腔带调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裴旻眼眸一瞬间睁大,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林辞野,他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最后撵出一个词道:“无耻。”
“好好好,我错了!”林辞野做小伏低的认错,但下次坚决不改,眼见裴旻从滑雪板下来往回走,他赶忙跟上去,过了一会,又吊儿郎当的调侃,像是故意捉弄心爱人的顽皮少年:
“无耻、无赖,还有一个词是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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