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的时候，对面高架桥的灯已经亮了，连成一串，每一盏灯之间间隔不大，朦朦胧胧带着点眩光，看得人有点恍惚。

看了一下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六点了，酣畅淋漓工作的一天。

缪翊桐点了一下保存，同事们细细簌簌收拾的声音悄悄飘荡在整个办公室。最近效益不好，公司强制要求加班到六点半，搞得大家现在下班都下出了一种做贼的感觉，每次都要派一个人在外面大厅里面走一圈，确定老板不在大厅里面，再悄悄拿着包一个个钻出去。

缪翊桐上班只带饭盒，吃完饭她就收拾好饭盒袋。她成为了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嘴里的人——“你们有些同学就是每天来这里坐着吃上两餐饭，然后什么也不学就回家！”

“去不去洗杯子。”谢宇扬走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她桌子上的绿萝。

缪翊桐放纵整个人陷进靠椅里面，双脚从毛茸茸的踏板上面翘起来，放在电脑主机上面：“不想去，明天回来再说吧。你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就溜号。”

谢宇扬不说话，皱了皱鼻子，鼻子都要和眼睛挤到一块了，拿着缪翊桐那个结满了茶垢的杯子就去洗手间了。

缪翊桐心安理得，往下又滑了一下，让枕头刚好垫起了脖子，把眼睛眯了起来。电脑看太久，眼睛就像是醋罐子里拿出来的，酸涩不说，跟泡发了一样。她来公司之后，谢宇扬就多出了一个杯子要洗，实在是看不惯。

谢宇扬回来的时候，阿杰刚刚从外面侦察回来，用气声在办公室说道：“不在，快跑。”

“他去哪里了？今天就晨会在公司看到了他一眼，然后整个一天都不在办公室。他平常不是恨不得吃住都要在公司吗？”文案组的组长阿芝问。

办公室最前面的角落传出一个声音，林嘉浩一边剪着展签，一边说：“听了个八卦，不保真假。说是前些天喝了酒，打了人，然后驾照被吊了。不保真假哈，我今天去对接销售那边的一批画听到的八卦。”

缪翊桐迷迷瞪瞪睁开眼，站起来伸了个拦腰：“不好说，但是该。无情感褒贬。”无意义的多余解释。“走了，走了，这才周一呢，还有五天要熬啊，战友们，快跑。”站起来点了关机按钮，然后拎着自己的饭盒袋，就和谢宇扬鬼鬼祟祟往外走。

悄无声息走到电梯门口缪翊桐才出了一口大气。这两年班上下来，练就一身过硬本领，反侦察意识已经深刻印在脑海里了。她有时候会在想下一份工作不如直接去当私家侦探。

“明天要去一趟卫老师那里，你记得穿正式一点。卫衣，就不要穿了。”缪翊桐抬头看着电梯的数字一下一下地减少，贴着裤缝的手指掰着再算。

谢宇扬扭头，一脸疑惑问：“不是上周去过了吗？还有什么东西要对？不是，我就一件白衬衣，洗了还没干。”

叮咚，电梯门开了。

“那你就随便穿上法兰绒格子衬衣，里面加上很多厚衣服，不要脱下。”缪翊桐传授着自己的经验，“我保证，不会有人看到里面的。”说着解开了自己衬衣的扣子，露出里面薄荷绿的内胆，黑色的秋衣开了的一条线耷拉在袖口边。

“你是不是早上睡醒看到手边有什么就穿什么的。”

“不，我都是规划好的。我洗完澡换上的衣服，必定是第二天的秋衣，然后羽绒服内胆我会在睡觉之前放在窗台上，保证我在一钻出被窝的时候，就能够穿上衣服，羽绒服冰冷的里料能够迅速把你刺激醒来，但是因为里面穿得足够少，热量会迅速凝集，羽绒会紧紧包裹住你的。但是，衬衣放在屋子外面，因为是外衣，所以脏脏的，不能够进房间的。”

“所以你里面没穿？”

“没穿。人要学会释放天性。”

谢宇扬失语，这个穿衣服还有规划。

两个人走出门就被晚风打了个正着，缪翊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想走了。”走到路口，缪翊桐听到谢宇扬张口愣了一下。

左边拐过来一辆车，分了一下神，就要迈下台阶向前走，还是谢宇扬伸手拉了她的胳膊一下，“小心车。”

缪翊桐定了定神，问道：“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辞职呗。”

“不是，怎么你也要辞职？”缪翊桐本来想着自己先说这事的，没想到谢宇扬先说了。

谢宇扬听到她的话，一脸八卦：“什么叫也？还有谁要走？”

“我。”

这下两人都没什么话好说了。

良久，缪翊桐开口：“你是为什么要走？”

“太累了。”

理由都一样。

两人陷入沉默。

缪翊桐深知自己的工作已经很好了。首先，和三分之一的人相比，自己拥有一份工作，她已经跻身到三分之二的人群里面了；再者，待遇、环境、所在的领域、对接的客户，各方面的条件都还行，虽然很忙、虽然要加班、虽然会被pua，虽然通勤时间有点长。在产生要辞职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给自己找了无数个不应该辞职的理由，应该继续做下去，不要一点不“瑕疵”，就想离职，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现在的状态，和自己想要的状态渐行渐远。或许，真到了再见的时候。

走在窄路上，狭窄的空间好像是恰到好处出现的，她们一前一后行走，适时拯救了这一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