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呼哧带喘地来了。
细细瞧了一会苏乐乐,又看了看马翠花的手指,再看看被刘二狗放到一旁的铁棍,老郎中摇摇头,没说话。
刘二狗一瞪眼,老郎中才回答:“二狗啊,这不明摆着吗,这闺女被人打了,诺,这满身抓痕是被那婆娘给挠的,指甲缝里还有血丝呢。”
刘二狗继续瞪眼:“那腿上呢?”
老郎中继续说:“被棍子打得呗,腿骨断了,至少应该是骨裂,看把这闺女疼得脸都白了。”
苏乐乐低头,坚强地没让人看见她疼得在流眼泪。
婆娘们一下就炸开锅。
“马翠花,她总归是你亲生的吧,畜生还没你这么狠毒呢?”
“马翠花,苏乐乐她是碍着你偷男人了,还是碍着你偷奸耍滑了,要下这么重的手,腿断了,指不定下半辈子都毁了,你可真是狠得下心呢!”
马翠花这都多少年了,难得被人抓一次现行还**裸地戳到脸上,老脸火辣辣的疼,扯起嗓子就是一声尖叫:“呸,你们几个臭婆娘,我们家里的事,碍着你们吃饭拉屎了,都给我闭嘴……”
可她说完,就看见了刘二狗凶狠地瞪了过来,她立马闭嘴。
刘二狗凶恶的眼神在马翠花身上停留了好一会,让马翠花差点全身发颤,才转向支书和队长。
这个时代,他这个丛中笑战斗队哪怕是自封的,没有公家的文书,可他两次受到过主席他老人家的接见,那他说话就比支书和队长都有用。
可这时候,也不用他说话了,老郎中的话已经让支书和队长心里炸开锅了。
刚才王三婆娘只说马翠花动手打人,可没说清楚马翠花是用了武器打人,还将苏乐乐打成了重伤。
上午还因为有封建思想残留,晚上就动手打革命同志,马翠花这不是思想不对,而是阶级属性要变质了。
那还得了!
支书以前打过鬼子,虽然这些年全心全意搞建设淡了身上的杀气,可冲着马翠花两眼一瞪,依旧是一副杀气凛然的骇人模样:“马翠花,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闺女刚回家,你就抄家伙动手?苏乐乐同志早上还一心想让你进步,怎么,你不领情还当上了白眼狼?你这是有好日子不想过!我们村支部绝对不会容下你这种人民内部的敌人!”
大队长也十分惊讶,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犯了错你骂几声,再不行你打几下,抓破脸什么的村里婆娘也经常使这个招数,可用一根铁棍将人家一个小姑娘的腿打折,这就很是说不过去了。
你马翠花也是在旧社会受过苦的人,怎么到了新社会反倒对自己亲生女儿动起手来。
对了,大队长想起来,白天苏乐乐让马翠花好好学习□□可能惹怒她了。
这就是马翠花的不对了。
□□是人人都应该自发学习无上智慧和指路明灯,你马翠花有人监督不好好感谢,多少人不识字没人教,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你还回家暗地里打人报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民内部矛盾了,而是以苏乐乐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先锋和以马翠花为代表的封建主义糟粕继承人之间尖锐的阶级矛盾了。
好不容易无产阶级过上了当家作主的日子,地主老财们都不知道都在哪里长蛆了,你马翠花又来搞封建复辟,真是他奶奶的想回去受罪吗。
队长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在突突得疼,看着马翠花真是又恨又无奈:“马翠花,说说看,你们到底有啥矛盾,让你对苏乐乐同志下这么重的手,说不清楚,组织放不过你。”
马翠花破天荒轮流被两人这么呵斥,觉得天都已经变了,怎么苏乐乐这贱蹄子一来,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就彻底变了样。
贱蹄子,想不到你勾引起男人,比老娘还厉害,等着瞧,日子长着呢!
这么想着,马翠花“哎呦”一声就痛哭起来:“老支书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那苏乐乐想要掐死我来着,我、我就这么随手一抄,哪知道这多少年不用的东西,就能放在我手边啊,我、我就、就这么挡了一下,对,我就轻轻挡了一下,谁知道她苏乐乐是自己摔断了腿还是咋的,反正、反正不是我做的,你们要相信我啊,老支书啊,我在旧社会苦了这么多年,哪里会舍得对自己的亲闺女下手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呜呜呜——”
马翠花哭得很是可怜,想起她当时瞎了眼满脸都是血还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老支书和队长都开始有些犹豫起来,这马翠花又不是土匪流氓,这亲闺女第一天回来就要下重手,也说不通啊。两人看看马翠花,又看看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苏乐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王三接到马翠花的眼风,小心翼翼出来打圆场。
说什么都是母女两自己个的家务事,外人也不方便管,也有几个汉子附和了几句,支书和队长还想着马翠花瞎了眼还能和苏铁牛好好过,更加犹豫了。
苏乐乐第八百遍暗搓搓磨牙。
你姥姥的,这老鳝鱼精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坚固的人设,小爷都这幅模样了,你们还摇摆不定,那就别怪小爷使出杀手锏!
苏乐乐正想着,却见刘二狗恶狠狠瞪了王三几人一眼,吓得他们赶紧又退后好几步,刘二狗才认真又严肃的看向苏乐乐,一副义正言辞绝对公正公平的模样:“苏乐乐同志,我想不明白,一早上你刚回村,充满革命激情,激励马翠花不断上进,而现在,你被她打了还受了伤,却到现在一声不吭,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乐乐抬头,从回到丰枣村到现在,正眼瞧了刘二狗第一眼。
这绿油油的人,心思倒是仔细。
苏乐乐看了一眼墙上被撕破的画像,桌子底下被踩扁的像章,以及墙角被撕成两半的□□,心说,马老黄鳝,你头上的第一把伞,我得给你毁得彻彻底底。
她抬起因疼痛而惨白的小脸,眼角的泪水还在不自主的滑落,坚强的眼神有些微痛苦,却刚张开嘴就被人打断了。
有人强势闯进来,挡在她前面开了口。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张书记,苏乐乐同志在自己家中被武器所伤,不是小事,我们必须调查清楚,以便公社明天来人调查。苏乐乐同志的伤,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被人用武器打的,口说无凭,让老郎中通过凶器和伤口比对一下,我们再让治保处鉴定一下凶器上的残留的手印,就能大致了解了。抓到嫌疑人,连夜关到治保处,明天让公社的人审讯就行。”
赵奕像根枪杆一样笔直的站在屋子中央,说话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但那股气势,没人敢阻挡。
江寒蕊扯着赵奕挤开人群,气喘吁吁走了屋,赵奕一脸平静地开口,倒是打断了苏乐乐准备的一肚子的话。
他们住得不近所以现在才来,可江寒蕊还是从其他人口里打听到了事情经过,急得满头大汗,奋力拨开人群就往里冲,看见苏乐乐一身狼狈,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闺女,太苦了。明摆着就是被马翠花打了,支书队长犹豫不决,刘二狗看似帮她却还在怀疑她,赵奕那兔崽子走路这么慢,太气人了。
苏乐乐看见江大姐满脸都是泪,很想告诉她自己不疼,可不是时机,倒是那个叫赵奕的家伙,好死不死现在出现,打断了她满肚子的话。
哼,看在你老妈的份上,先饶过你一回……嘿,你还拿眼风扫我,我现在没时间搭理你,等着!
支书和队长向赵奕郑重点头算是行礼。
刘二狗则是行了个军礼,没有再往下问苏乐乐。
支书觉得赵奕说得很对,万一纸包不住火,婆娘们嘴杂引得公社里来人调查,若是村子里有阶级矛盾导致革命群众受伤,那先进村的荣誉别想了还是其次,若是有人要做文章,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支书和队长相互瞧了一眼,支书叫上一个婆娘和老郎中一起给苏乐乐看伤,队长刚要拿那个铁棍,被赵奕喊住,让他拿块布包着找人往治保处送。
刘二狗近乎崇拜地望着赵奕,想了想开口:“叔,不用送了,我第一个进来,看见苏乐乐同志瘫坐在地上,马翠花手里还握着那条铁棍,就是马翠花打得苏乐乐同志,不用调查了!”
这下完了,那狗子说话,差不多就等于板上钉钉了,自己肯定讨不了好。
怎么办?
马翠花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下,汉子们也不敢去扶她。
赵奕点点头,看向刘二狗的眼神里有赞许:“实事求是我们组织一贯的优秀作风。你能不偏不倚说出事实,可见心中对我们组织的优良作风学习已经所有领悟,继续努力。”
刘二狗响亮地回应:“是!”
然后,刘二狗大声吩咐臭蛋和其他几人,“把封建余孽马翠花吊起来,白天的教育看来没有效果,那我们行动队先给两鞭子,彻底去掉她的封建思想再说!”
眼看臭蛋的手都要够着她了,马翠花脸色瞬间惨白,她哆嗦这连连尖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想要推开臭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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