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眼睛,适应着这边的亮度。
这次的穿梭有点太快了,有点适应不过来。好不容易能睁开的眼睛里,是这几个月来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画面:金碧辉煌的大厅,灯光耀眼瞩目的照射在高出一截的舞台上,舞台上平静地安放着一张长条的桌子,桌子上的盖布时不时被上方空调口吹出来的风吹的摇摆,盖布上方则是整齐摆放一排的姓名牌——与整个色调非常不和谐的白色纸张。
看清楚聚光灯下的画面后,我的目光从上面撤下来,扭着头四处寻找着庆晨的脸。果不其然,在舞台下整齐摆放的椅子里,找到了埋头拼命敲打键盘的庆晨。
写什么这么认真呢,我来看看:2024年9月8日B国记者会问题大纲。
这么高级奢华的聚会竟然是记者招待会?我不可思议地看向四周的一切布局,愣是没看出一点严肃的国事味道。
门口正巧在这时被打开,一群高大威猛,耳朵里塞着耳机的西装猛男围着五个相对比较瘦小的人走了进来。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座位席的掌声越来越大,庆晨摘下耳机,放下手上的键盘,也跟着一起鼓起掌,站起身来,欢迎舞台上的那些人入座。
坐在舞台上桌子最边的人将麦克风移到面前,示意大家落座。
这时庆晨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挡到别人前进的路了,特意往前坐了坐,直到听见有人在耳边叫自己的名字,她才转过头:陈米脖子上挂着“大炮”,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庆晨明显没回过神,台上讲话人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赶紧把陈米拽到自己身边,不敢发出声音地质问陈米:“你来干嘛?你怎么来的?你能进来?”
陈米看着庆晨这副紧张的样子,笑了出声:“一个一个问题来,今天你是来问人总统的,怎么还盘上我了?”
庆晨本来就一直绷着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她死死地握着陈米的手臂:“这问题很重要,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场所,外人随便进出,出了什么问题很有可能会被当作恐怖分子的,即便你什么都没做。”
陈米的手臂被庆晨捏的生疼,她用力掰开庆晨的手掌,安抚地说道:“我是以自由记者的身份进来的,放心,正规渠道,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哈。”
“自由记者?你不是做内容运营的吗,做什么自由记者?”庆晨的手抓得更紧了。
“那个大姐,你稍微松松手,疼。”陈米用手包住庆晨的紧张的手,指了指台前,“要不那个,你先做正式的活,记者会要开始了。”
庆晨顺着陈米手指的方向,麦克风确实已经移交给副总统了,只能松开手,但还是指着陈米,有些发怒:“等会议结束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嗻,娘娘,小的遵命。”陈米试图用开玩笑缓和着紧张的氛围,但还是被记者会上键盘的声音和提问中语气的火药味淹没。
也没人告诉过我记者招待会是这么剑拔弩张的啊,各国记者用不同的语言提问,我浅薄的语言知识也只能勉强听懂个英文:大概内容都是围绕着最近战争的热点话题。记者们代表的观点大多数都认为是B国从中作梗搞的鬼,但是B国的总统、外交官等等都在回避,甚至有时候透露出一两句与自己无关的傲慢。
奇怪的是,我看着这群人讲话,应该是一种很想把台上这群人杀了的情绪,却平静地甚至还有些想笑,在肃穆的场合努力地憋着声音。坐在记者席的庆晨却真的被气得半死,键盘的空格键都要摁出机关枪扫射的气势了。
陈米则在一旁,对着B国的领导层无语的翻着白眼,悄悄地“呸”着每一句他们不怀好意的话。
送走了领导层之后,记者们开始互相走动,聊着天。
陈米坐在庆晨身边,终于开口说出自己心里憋了特别久的话:“md,装。”
庆晨扭过头,心有灵犀地看着陈米,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笑容:“太装了。”
这时,一个外国记者走到庆晨面前,把手上拿着的两瓶香槟递给庆晨一个,庆晨扭头看向陈米,示意自己先去社交一下。
陈米也微笑看着眼前的庆晨,跟那位外国记者打着招呼:“Hi, I’m Milly”
“Doris.”外国女记者腼腆一笑,收回视线和庆晨聊着刚才记者会上的事情。
陈米则捣鼓起自己的相机,将里面的照片传到电脑里。所以,在“呸”声中诞生的照片长什么样子:我忍不住好奇心飘到陈米的电脑前,此时屏幕里的图片排满了残骸与血腥,Doris的一头金发洒在照片角落,成了照片里唯一的光。
疼痛突然地从心脏开始逐渐蔓延至全身,我摁住心脏猛烈地跳动,全身的精力都放在钻心的疼痛上,却忘了控制眼睛,不经意的眨眼就让黑暗彻底侵蚀自己——
我还没有感觉到失重、没有感受到移动、没有感受到声音渐渐消失……终于一切似乎要平静了,眼睛有了力气睁开,红色的软绵地毯提到了忽明忽灭的亮光,周围缩小的声音一点一点打开——呼,我还在这。
慢慢抬头,迎接着天花板的金碧辉煌,一不小心,好像对上了陈米的视线。
我不确定是刻意的,还是偶然的撞见,因为只是非常小的一瞬间,陈米的眼睛接着就很自然地落到在前面正在攀谈的庆晨身上。
劫后逢生,一切仿佛都还在恍惚中,我还只能呆坐在地上,让疼痛的后遗症慢慢溜走。
Doris……陈米明明是刚刚才当上的记者,这场国际瞩目的战争才开始一周,电脑屏幕里的那张照片……
全身又开始忍不住的发疼,尤其是脑袋,我没办法、没办法再去思考这件事……
庆晨和陈米离开记者会时已经是傍晚,Doris因为是本地的自由记者,还约了另外的采访就不跟她们一起吃饭了。于是B国的街头上,庆晨和陈米一起走在古老的欧式街道上。
要说这个世界最无情的神是谁,那大概是掌管自然的那班子人吧:太阳不管人间悲喜,每日按着自己喜好的时间东升西落;云朵不管世间变化,只就着自由随风飘摇,想要淘气了便聚集在一起,不管不顾地挡着阳光,落雨接踵而至。
陈米与庆晨默契地停靠在贯穿江河的大桥上,透过桥外的钢筋水泥看着被夕阳染的红火的天空,默默地不作声。
直到天空昏黑,夕阳藏进高楼里,河流沾染月光,陈米才开了口:“你和Doris是怎么认识的?”
庆晨低头,看向驶过的大船,说道:“去年来这听记者会的时候,之前认识的其他国家的记者朋友搭的线,就认识了。”
陈米点点头:“那她这次会去前线吗?”
庆晨疑惑地扭过头:“会,但是你怎么问这个?”
“你问这个倒提醒我了,你还没给我说你为什么来这个记者会,怎么突然就变成自由记者了?”庆晨严肃地看向陈米,“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回答,好好说。”
陈米本用来缓和氛围的笑脸瞬间收了回去,黑夜也一起为这个气氛增加了审问的味道。
陈米抓紧衣角,眼睛有些不知道看向哪里,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最近在公司过的很不好啊,你也知道最近全球的行情都不怎么好,我们公司其实也没逃过。我说实话,这我真的没敢跟任何人提及,这个月都快月底了,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到我账上……所以那天我听你说你要去前线,我就想说,要不我辞职跟你一起去前线采访算了,反正公司也要倒闭了,我早点辞职还能多几天快活日,所以就辞了,也算是圆了小时候做记者的梦了。”
庆晨无时无刻地盯着陈米的眼睛,直到这段话讲完。尽管陈米眼睛闪躲的很厉害,庆晨依旧没说什么,叹了口气,拍拍陈米的肩膀,对她点了点头。
成年人的世界里,都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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