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抽了!”我烦到极点忍不住了,狠狠嘲那个男人吼去,“没看见这里是医院吗?妈还躺在那儿!”
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眼眶。病床上,母亲瘦弱的身体在被单下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证明她还顽强地活着。而我的父亲,一个只会添乱的老东西,却像个瘟神一样,在这里吞云吐雾地污染空气。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被冒犯的凶光。下一秒他嚯地站起,几步冲过来揪住我的头发,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臭丫头!翅膀硬了是吧?”他喷着酒气和烟臭的嘴几乎贴到我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考上大学的奖学金,还有你上班发的工资、奖金,都他妈偷偷摸摸瞒着老子!现在倒管起你老子抽烟了?”
他用力一扯,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还有那个老娘们!”他恶狠狠地指向病床,“一天天的躺着烧钱,就是个无底洞!趁早拔了那管子,大家都清净!”
就在这时,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沉重、杂乱,带着一股来者不善的煞气。老东西的脸色骤然一变,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鼠见了猫的惊恐。他侧耳听了听,咒骂了一句:“妈的!这帮催命的瘟神怎么又找上门了!”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我,慌不择路地冲向窗户,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仓皇逃窜。
几乎是同时,病房门被“哐当”一声粗暴推开。几个穿着花衬衫、露出纹身的社会青年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叼着烟、满脸横肉的男人,眼神凶狠,嘴角带着一抹痞笑。
“哟,跑得挺快啊!”阿峰环视一圈,没找到目标,便把目光落在我和母亲身上,“父债女偿,天经地义,你老子欠的钱今天该还了吧?”
他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便开始推搡病房里的桌椅板凳,甚至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作势要砸。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医院,请你们出去!”周护士闻声赶来,试图阻拦。
“医院怎么了?欠债还钱,走到天边也是这个理!”阿峰蛮横地推开他,目光再次锁定我,带着威胁,“小姑娘识相点,不然下次我们来,可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
我强压下恐惧和怒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迎上阿峰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峰哥,规矩我懂,钱我一定会还。但你们也看到了,”我侧身示意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母亲,“我妈就躺在这儿,刚抢救过来,经不起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别说钱,你们怕是连个能逼债的人都找不到,对不对?”
阿峰眯着眼扫了眼病床,又转回来打量我,像是在掂量我的话。
我抓住这间隙,语气放软却没露怯:“峰哥是明白人,您来是求财,不是来斗气的。您现在天天来闹,医院要是把我们赶出去,我连个照顾我妈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挣钱了——这不是反而断了您的财路吗?”
我注意到他眼神微微一动,赶紧接着说:“这样峰哥,你给我个准话,宽限我几天。我保证,只要我妈情况稳定点,我立马回去工作,发了工资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好不好?”
阿峰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带着点意外的审视:“啧,没看出来,小丫头片子脑子还不傻,嘴皮子也挺利索。”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行,今天就给你个面子。但话我给你撂这儿,钱,一分不能少!期限到了要是见不到钱……哼,到时候可别怪哥哥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伸手,用食指关节轻佻地蹭过我的脸颊,被我猛地偏头躲开。
他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阴沉,对手下挥了挥手:“走了!让咱们的林妹妹好好‘想办法’!”
这时医院的保安也赶来,这群人终于是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阿峰临走前,回头用手指虚点着我,留下一个充满警告 的眼神。
病房里一片狼藉。我强撑着收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怕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这时,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我赶紧扑过去,母亲不知何时醒了,她艰难地抬起正在输液的手,想要摸我的脸,眼里满是心疼。
“孩子,”她语气平静,“不行就放弃吧,妈不想拖累你。”
“妈,你别胡说!我绝对不会放弃你!”我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他真是个该死的鬼啊……”母亲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那帮人三天两头上门,你可怎么办啊,我的孩子…”
我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妈,你别多想,安心养病,我能处理好的。”
安抚母亲重新睡下后,我疲惫地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巨大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医药费、父亲的债务、跗骨之蛆般的讨债人……
周护士不知何时跟了出来,递给我一杯温水。“看你脸色不好,”他语气温和,“要是心里难受,别硬扛着。”
我接过水杯,指尖冰凉。“我没什么问题啦,不用安慰我,我坚强得很。”我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些,“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缺钱。”
周护士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轻声问:“你很想要钱?”
我玩笑般地自嘲:“废话咯,你看我这情况。要是能弄到一大笔钱,能解决所有问题,甚至让我做什么都行……”
周护士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直接问道。
他又犹豫了片刻,才压低声音说:“我有个朋友,自己做点生意,前几天来医院探望病人,偶然瞥见你在病房外打电话——后来他就找我打听你,被我劈头盖脸骂回去了。”他顿了顿,“我说人家小姑娘正困难,你别动那些不正经的心思,要不要脸。”
我苦笑了一下,随即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
我看着手机里那个新存的号码——“赵老板”,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屏幕上,声音有些发涩,“你说……我要去吗?”
李乐乐嫌恶地皱起鼻子:“肯定是那种又老又丑、挺着啤酒肚,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到处骚扰漂亮妹妹的糟老头子!不去!坚决不能去!”
我苦笑一下:“可我确实需要钱啊。”
“你需要钱,”李乐乐扳过我的肩膀,“名牌大学毕业,工作又做得那么好,你不可惜吗?”
“为了妈妈。”我抬起头看向她,声音很轻,“医院不会等,讨债的人更不会等。”
李乐乐眼神心疼,把我搂进怀里:“哎呦我的小可怜儿!听得我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我立刻变成个家财万贯的大佬,把你包养起来,让你再也不用为这些事掉一根头发!”
我被她夸张的语气逗了一逗,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故作轻佻地笑了笑:“那你包养我吧。你肯定比那些臭男人温柔多了。我宁可是你,至少我的乐乐又香又漂亮。”
李乐乐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所以,你真的决定要去了?”
“去吧。”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万一是个人品还过得去的富二代呢。”
“那要是又老又丑,身上还一股子油味呢?”
我皱了皱眉:“那我就尽量忍忍。”
李乐乐看着我强装坚强的样子,眼圈瞬间红了:“我的小可怜……”
“不然能怎么办?”我耸耸肩,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实在不行,我就学电视剧里那样,悄悄搜集他违法乱纪的证据,到时候直接举报,送他进去吃牢饭。”话是打趣的,可心里却清楚——日子再难,也不能一直哭,总得撑下去。
李乐乐被这话逗得“噗嗤”笑出声,可笑着笑着,眼泪却差点掉下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看你这强颜欢笑的样子,我更难受了。”她猛地拉起我的手,“走,出出闷气!”
出气的方式是——眼前的一个个大沙袋。
“好多年没来了。”我戴上拳套,更多的是陌生感。
“可不是嘛,”李乐乐扎紧护腕,笑着拍了拍我的胳膊,“说起来还挺好笑,咱俩小时候就是在这儿‘打’出来的交情——那时候你天天追着教练要学格斗、练搏击,拳头挥得比谁都狠,后来我跟你对练,根本接不住你几招。
我笑了笑,“家里有那个动不动就挥拳头、爱惹麻烦的东西,能不害怕吗?”
想象着那个“赵老板”,想象着咄咄逼人的债主……我一拳一拳, 猛烈地击打在沉重的沙袋上 。
*
我给那个号码发了短信。对方回复得飞快:林小姐,你终于想通了。明天中午12点,K酒店六十八楼咖啡厅,我很期待。
说心里话,我简直想吐。
我对自己进行思想麻痹,催眠自己明天的事明天再想,躺倒在床上。
再次睁开眼,是被窗外晃进来的强光刺醒的。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摸过手机—— 11点半!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怎么办怎么办,来不及了!”我手忙脚乱着下床,也明白自己潜意识里不想面对这件事。
出租车停在K酒店门口,气派的大理石立面、擦得能映出人影的旋转门,无一不在彰显这里的档次。
我直奔六十八楼咖啡厅,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时间已是十二点半。
大厅里很安静,放眼望去, 只有一个靠窗的卡座有人 。应该就是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上刑场般的不情愿,慢吞吞地挪过去,甚至懒得仔细看对方的长相。
“赵先生?真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我干巴巴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真诚的歉意。
他抬起了头。
——我去!
视线撞上的瞬间,我呼吸一滞。
眼前的人和我想象中脑满肠肥的赵老板毫无关联。
他身着墨色西装,衬得肤色冷白,挺括的肩线顺着收窄的腰身往下,勾勒出利落又冷峻的轮廓。下颌线绷得笔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着,透着股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疏离感。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的眼睛,瞳色极深,像藏着无尽的夜色,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深邃得探不到底。
明明样子那么年轻,可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身却散发着一种 莫名强大的气场 。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被这种气场冻住了。
他抬眼看来的刹那,先是微怔了一下,眉峰轻轻蹙起,眼底浮着丝被陌生人冒然打扰的疏离——可这失神不过一瞬,他看清我后,眼神骤然变了变。
那眼神极其复杂,仿佛瞬间认出了什么,瞳孔骤然缩了缩,又有无数念头在眼底飞速掠过……转瞬就尽数敛去,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 。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慢斯条理地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
“没关系。女生嘛,本该多睡一会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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