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的时间很快就定了下来,是下周的周日,算一算还有八天的时间可以努把力。
尽管袁辛对丁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本着必胜的心态,他把以往的影像资料全都找了出来,尤其是两年前对方最后几次参加大型赛事的现场,一步一顿地观察其人所有的动作习惯。
要做好一个领跑员,个人的基本素质很重要,但配合更重要,现在是没什么机会磨合,他只能尽可能揣摩,让丁舧在一群候选人当中觉得自己是最合拍的,提高胜率。
最近这几天父亲依旧对袁辛没什么好脸色,估计心里还憋着火,袁辛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好让大家都轻松才行。
这个领跑员,他志在必得!
之前丁舧也是说话夸张,实际上秦科传达给袁辛的选拔标准是单人400米跑进51秒就可以,毕竟之后还需要训练来共同提高成绩。
这个水平他闭着眼跑都没问题,所以除了每天跟着学校的体育生进行日常训练之外,他更多的是研究丁舧。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眼都不眨地盯着死对头看这么久。
不对比不知道,受伤前的丁舧更加神采飞扬,更加嘚瑟,笑眼弯弯爱撩闲爱逗人的样子更招人烦。
工伤,纯纯工伤。
需要用月薪一万来弥补!
韩江加了丁舧的微信,居然成了他的小迷弟,每天都在袁辛面前舧哥长舧哥短,让他不胜其烦,但咬牙忍了。
只当是脱敏练习吧。
“你知道吗?舧哥居然还是个up主!视频都是他自己剪的,据说只要用有语音辅助的软件就行。”课间的时候,韩江窜到袁辛旁边的空座,把一只耳机强塞进他的耳朵里,用手播放了视频,“太牛逼了!”
画面里是主观视角,拍的都是生活日常,遛狗、逛街、旅行,甚至还有在辅助设备的帮助下做饭、玩滑板这样的盲人很难做的高难度动作,旁白就是丁舧本人的碎碎念,分享一个盲人的生活。
账号叫“舧人小盲”,估计是“盲人小舧”的乱序,视频合集看起来非常正能量,居然有了十几万的粉丝,也算是小有热度。
这一点袁辛确实很佩服丁舧,能把剧变之后的生活过得和以前一样阳光灿烂,很需要非凡的勇气。
自己估计做不到,卡这一年瓶颈,他都快碎了。
韩江收回手机,絮絮叨叨地说:“对了,我也要注册个视障志愿者,就是那种随时可以抢单接听视障人士电话帮忙看东西的软件,贡献点抬眼之劳。”
说着就开始深情演唱:“我是你的眼~”。
袁辛对他乱七八糟的唱腔表示无语,但对这个行为点了个无声的赞,问了app的名字,跟着一起下载。
能帮就帮确实没错。
选拔赛在周日下午三点开始,地点借用了省队的运动场。
省队愿意伸出援手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丁舧曾经是自家队员,纯亲人,借个场地根本是小事儿;二来丁舧将来要是跑出成绩,省队也是可以推荐他进国家队一起集训的,关系永远不会断;第三,丁舧能回归赛场,充分展现了他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来给队员们做一次正面激励再合适不过。
况且候选人多多少少都跟省队有点关系,对这里熟悉,不怕找不到地方。
只是这对袁辛来说,不异于公开处刑。
他来参选会被人猜测是卡瓶颈卡不住主动放弃,另换赛道;万一选不上,肯定还要接受新一波的嘲讽。
但现在他不可能退缩,为了夹缝里求生存,为了平衡生活,这头他没法不低。
现在窝囊一时,拿到高工资的时候就能扬眉吐气了!
想想父亲那副严厉又略带失望的表情,母亲鬓边的白发,还有妹妹那句“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哥哥”,袁辛觉得什么闲言碎语什么死对头,都能忍。
他提前半个小时到,就见操场边的树荫下聚集了不少队友,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听说舧哥今天亲自过来,好久没见他了,怪想的。”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咱们。”
“他能选择复出我真是佩服,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整的心态,换我可不成。”
“那可不,要是我摊上这种事早崩溃了。”
丁舧此人已经不在赛场,但赛场永远流传着他的传说。
袁辛跟这帮人不是很对付,便离他们远了些,戴着棒球帽刻意遮掩了身份——虽说一会儿也会暴露,但晚点比早点强。
然后就听不远处传来了韩江的大嗓门:“袁儿!袁辛!”
小胖同样戴了一顶棒球帽,手里拿着两杯开封菜最大规格的肥宅快乐水,十分高调地向他走来。
袁辛:“……”
“你来干什么?”他避开了向他递饮料的那只手,非常明显地后退了几步。
韩江不以为意,狠狠吸了一口自己那杯:“舧哥说你来,让我过来给你加油。”
已经有人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棒球帽起不到隐身衣的作用,袁辛很快被人发现,也有风言风语随风传送:
“卧槽,他来干什么?围观吗?”
“他哪像这么积极的人!该不是过来想看舧哥的吧?”
“不可能,他对舧哥刻骨仇恨,搞不好是来看人笑话的。”
“这特么也太没公德心了,舧哥都那样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来参加选拔的?他穿的是排扣裤,一拽就掉了。”
袁辛把这些议论当耳旁风,这会儿摘掉帽子,把裤子直接撕掉,露出里边的田径短裤,开始做热身。
韩江则大大咧咧坐在他放衣服的长椅上,一边吸溜着饮料,一边看他活动。
一旁的讨论还在继续,袁辛已经脱了裤子,显然是亮底牌了,那些话就变得更加尖酸刻薄起来:
“操,来真的?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
“对啊,舧哥决不能选他,绝对会被他拖累!”
“他不会给舧哥下毒吧?”
更有人直接大声喊了出来:“哎,袁辛,你打的什么小算盘?自己跑不进国家队,就惦记上舧哥的残奥冠军了?!”
说完那群人就一起嚣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韩江听见之后,意识到不对劲,很不爽地骂回去:“关你们屁事?!有本事你们也来选啊,看看能不能选得上!”
“嘿,苦瓜蛋子,你现在都有小跟班了?”有人怪腔怪调地说,“护得这么紧,看来是真爱粉!”
袁辛活动开身体,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努力屏蔽这些外界的干扰,避免情绪波动,影响一会儿的选拔。
但生气还是生气的,脑海里已经有Q版小人跳出来,拿着把□□把他们全突突了。
韩江是个老好人,在骂战方面不具有语言优势,这会儿正替袁辛气得脸发红,搜肠刮肚地在想词儿,甚至拿出手机当即要上网搜,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开什么玩笑,袁儿的真爱粉不是我吗?让我看看是谁抢了我的位置。”
那些起哄的队员们猫鼬一样齐刷刷地转头,才发现他们期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说起来大家也都快两年没见过了,窜高了个子、变得更帅了的丁舧在他们看来活脱脱地变了个人,街上遇见都不见得敢认,何况对方盲杖折叠得好好的拿在手里,脸上扣着智能眼镜猛一看跟黑超墨镜区别不大,任谁一搭眼都未必看得出这是位视障人士。
还是韩江率先笑着打招呼:“舧哥!过来坐吧!”
那帮队员“哗啦”一下子迎了上去,把一身潮男打扮的丁舧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话:
“卧槽,真是舧哥!”
“状态怎么能这么好!慕了!”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舧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丁舧就像是接见粉丝的大明星,一脸极具松弛感的笑容,颧骨持续升天,跟这个点头,跟那个打招呼。
袁辛微微气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昔日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
毕竟有人阳光太盛,就显得自己更加阴暗爬行。
他深知自己对丁舧那种复杂的情绪并不完全来自对方随意取的外号、嬉笑怒骂的风骚性格,更多的还是这种“王不见王”的对抗中出现的差别。
明明是同一档次的对手,不管是赛场还是人际关系,别人如鱼得水,自己逆水行舟,别人鲜花掌声,自己这边只有阴阳怪气。
换了谁,谁不会产生一些微妙的记恨。
身为对照组,很难理中客吧。
他从长椅上拎起自己带来的水瓶,仰头灌了几口。
韩江再度友好地推介自己手里的肥宅快乐水:“袁儿,喝这个,加了不少冰,倍儿爽!”
“小甜水儿少喝,对身体不好。”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顺着胳膊摸到他手里把饮料拿走,是丁舧的。
“怕骨质疏松吗?”韩江非常有求知欲地问。
丁舧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被冰得“哈”了一声,坏笑:“杀精。”
“那你还喝。”这已经被证伪的假科普韩江显然是不信的,当即回怼。
“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我一年也就喝这么一口,怕什么。”丁舧没型没款地搭着韩江的肩膀,满脸语重心长,“说真的,少喝,胖了对那方面有影响。”
小胖顿时觉得手里的肥宅快乐水不香了。
“我家爱豆在哪儿呢?怎么也不出个声儿,把真爱粉晾在一边,不像话。”丁舧像个摄像头似地来回扫射,不知道是不是智能眼镜正在搜索人影,但这操场上跟袁辛身形相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工智能一时间也卡壳。
袁辛无声地站在他侧后方,随着他脑袋转动左右踱步,躲避那智能眼镜的“射程”,像是在玩什么高科技版的躲猫猫。
韩江看他躲来躲去,又不好当面拆穿,颇有点无奈。
玩了几下袁辛就停了,觉得这么跟一位视障选手闹着玩不太厚道,谁知丁舧眼疾手快地一个回手掏,稳准狠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袁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到对方面前,俩人险些胸口撞在一起。
“抓到你了。”丁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厉害吧!”
陡然拉近的距离和手腕上传来的灼热触感,再加上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让袁辛更加别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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