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旧朝

“你怎么占人便宜还不分场合呢?”沈寂然趴在叶无咎身上喃喃道。

他们的下落忽然停止了,沈寂然抬起头,只见那些碎片尽数向他们涌来,缓慢地将他们围在中间,一小部分流淌到他们身边,落在他们身上。

待到光华褪去时,两人皆换了装束。

沈寂然抬起勾着金边的袖子道:“这是什么装扮?”

叶无咎双手搂着他的腰垂眼看他,没有说话。

沈寂然的头发被重梳过,发髻挂着银色的发饰,发丝上点缀着金粉。他的眉眼被淡妆勾勒得更加精致,唇上一点浅红,金色华服上用金线绣着的似是万顷河山。

沈寂然没等到回答,便抬起头,他对上叶无咎的视线,一时呆住了。

他先是在叶无咎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然后他看到了叶无咎。

叶无咎的头发被发冠规整地束着,上面精细地雕刻了一个金凤凰,周围镶嵌了几个小巧的红珊瑚,他同样画着淡妆,与沈寂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华服正被沈寂然毫无顾忌地压在身下。

沈寂然忽然捧住了叶无咎的脸。

叶无咎:“怎么了?”

沈寂然低下头在他唇上轻碰了一下,“没什么。”

他好像也被色迷心窍了。

碎片翻飞,眨眼间换了天地。

他们一同落在一处歌舞升平的楼阁里,耳边瞬间嘈杂起来。

“二位公子还不起身吗?”有姑娘笑着揶揄,“酒还没喝完呢。”

另一边有男子嬉笑:“谁叫这位沈公子比花魁还要美呢,叶公子不愿意松手也算人之常情不是?”

还有人在说什么,但被其他声音遮盖住了,听不真切。

金玉珠帘轻碰,叮当做响,乐坊中琵琶声起,觥筹交错,沈寂然在人群的笑闹声里不急不慌地起身,他的面容在交错的光影下泛着微红,“叶公子这般姿色着实迷人眼,一时失态,诸位海涵。”

幻境里的场景时时变幻,他们掉到这里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那些木偶去了哪里,变作了什么,要找回来才好结束这幻境。

叶无咎站起来,也笑:“哪里,沈公子才是天人之姿。”

楼上楼下一众身着绫罗绸缎的姑娘们中,有一红装女子尤为醒目,她站在阁楼上,对着二人莞尔一笑,一手抓住屋顶吊着的红纱,从二楼凌空跃下。

她轻巧地落在一面鼓上,赤着的足尖轻点鼓面,脚腕处的银铃轻响,红衣翩飞,美得动人心魄,她衣袖间的甩出披帛,勾住不远处的一壶酒。

她顺着高低不一的红纱滑过,手中一把红色折扇扫起所经桌面上的一尊酒盏,清酒落入杯中,她刚好滑至沈寂然身前,折扇向下一落,酒盏落到扇尖。

她笑道:“沈公子可愿赏脸?”

沈寂然对叶无咎眨了下眼,而后接过酒杯:“自然不会拂了姑娘的美意。”

那姑娘就是乐坊的花魁,酒杯被沈寂然拿走,她顺势一合折扇,抛到空中,空中原是吊着一个花篮,被折扇一打,纷纷扬扬地落下一片浅粉色的花瓣雨来。

“正当歌舞升平时,”她仰起头,直接将酒壶里的酒倒入口中,而后扔开酒壶,落回鼓上,“何妨逍遥至天明——”

叶无咎一一扫过乐坊里的众人。

一书生举起酒杯念叨着千杯不醉,眼里却噙着泪,叶无咎看到他身边的桌上摆着些揉皱了的诗稿。

有人喝醉了高举起一把短笛,似是当做了杀敌的刀,他大喊了一声什么,却踩歪凳子摔了下去,引来了一众哄笑。

人们的目光早已不在他们两人身上,沈寂然走到叶无咎身边:“原来这古战场还曾有过此等风光。”

“烟柳繁华地,”叶无咎说,“也是战火葬风流。”

沈寂然轻叹,而后问:“你觉得木偶在这里会变作什么?”

“死物终究是死物,不会变成这里的活人,”叶无咎说,“上面带着一点我的气息,你若是看见了会认得出。”

“这么自信,”沈寂然凑近他,发饰上的流苏碰着了他的耳朵,“万一我就是没认出,怎么办?”

那一点流苏随着他的小动作,轻轻扫动着叶无咎耳朵边缘。

叶无咎没有回答,抬手捏了下沈寂然的耳垂。

沈寂然耳朵一麻,忙拨开他的手,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两眼,而后不情不愿地举起方才一直拿在手里的酒杯:“喏,这个就是。”

花魁把酒杯递给沈寂然时,沈寂然就感觉到了上面的气息,所以才一直藏在手里。他本想等叶无咎说完若是自己认不出他的气息怎么办,再出其不意地露出来,让叶无咎知道自己有多了解他。

但显然叶无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沈寂然把酒杯递给叶无咎时,叶无咎只是笑,也不伸手去接。

沈寂然将酒杯塞到叶无咎手里,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无咎:“我以前是什么样?”

“以前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寂然回答说。

叶无咎抬起手,指尖擦过沈寂然的发饰:“现在你说什么我不依着你了?”

沈寂然说不出来,他瞪了对方一眼,转身要走。

叶无咎忙抓住他的手腕:“生气了?”

沈寂然:“没有,我去找木偶。”

“别找了,本来做得也不够,”叶无咎说,“等数目凑够了再找,不然若是又换了场景,还得再找一遍。”

“哦,”沈寂然道,“叶公子真是聪明。”

叶无咎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我错了。”

沈寂然并不吃他这一套,抽出手说:“你一向认错很快。”

不管发生什么这人都只会说自己错了,其实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错哪了?”沈寂然问。

叶无咎揽着他的腰凑近道:“错在不该惹你生气。”

“不对,”沈寂然侧首,对上他的眼睛说,“你错在不该取笑我。”

叶无咎:“我没有取笑你。”

沈寂然:“你有。”

叶无咎从善如流道:“好,我错在不应该取笑你。”

沈寂然费了半天口舌,终于等到这人上钩,立刻道:“原来你方才取笑我了。”

叶无咎神情一滞,想要出声辩解,可若辩解了便是自相矛盾,一时间有口难言。

沈寂然看见对方为难的模样,心气终于顺了,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走吧,去找木头。”

叶无咎跟在沈寂然身后,为难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眼底藏着一点浅笑,重新握住沈寂然的手,拇指蹭了蹭沈寂然的手腕。

虽然在不同的幻境里,木偶不会一直是木偶,木料也会变做别的事物,但只要在做成木偶的那一刻没有变,木偶便能做傀儡用。

然而木料定然是找不到的,乐坊里的木头除了桌椅就是房梁,他们总不能把这里给拆了,

“不找了。”沈寂然说。

叶无咎:“怎么了?”

沈寂然转头看他,微眯了下眼,又转回去,“反正也找不到,等到下一个幻境再找。”

只沈寂然看他这一眼,叶无咎就发现了问题,他猛地将人拉过来:“你喝醉了?”

叶无咎眉头紧锁,沈寂然却不急不慌。

他借着叶无咎的动作靠在他怀里,慢悠悠地拽起他的一缕头发道:“你猜你现在在我眼里是个什么样?”

叶无咎没好气道:“人样。”

沈寂然便笑,他眼尾染上了红晕,沾着金粉的发丝垂在耳边,眉眼动人。

叶无咎语气缓和下来:“方才做什么喝酒?”

“我以为喝一杯不会有事。”沈寂然道,“何况,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我又怎好拒绝?”

叶无咎不语。

沈寂然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意识到叶无咎好像真的生气了,于是吧唧一下亲在了对方脸颊上。

叶无咎:“……当年南宫——”

沈寂然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叶无咎话音停住了,他与沈寂然对视片刻,终于移开眼,沉默着算是揭过此事。

“下不为例。”他说。

木偶的事暂时搁置了,乐坊里依旧喧哗,沈寂然有心玩乐,叶无咎也不拘着他。

沈寂然没入人群中,片刻后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把琴,他抱着琴,单手拽住一截从屋顶垂下来的红纱,与旁边的红纱系到一处,而后翻身坐到了红纱上。

沈寂然本就极为出众,这一翻更是有许多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金色的衣摆从红纱上垂下,风顺着敞开的窗子吹进来,衣带摆动间,泛起金色的光晕,他将琴搁在腿上,指尖一动,杳杳琴音倾泻而出。

弹琴不是为了送魂魄入轮回,琴曲也不再是谁的一生,他坐在一个时代最繁华的缩影里,看无数鬼魅身披锦缎,在珠玉帘幕里把盏言欢,醉生梦死。

团扇一摇,鬼魅又露了真容,那姑娘原是如芍药般清丽。

于是琴曲从塞外的边角声中转回了红尘里。

沈寂然没有读过后世史书,原因无他,只是觉得史书中潦草几句,写不尽一个时代的峥嵘。

而今他身处其中,便觉是盛世,是乱世,是醉人的梦。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岑参《田使君美人舞如莲花北鋋歌》

今天写两千字的手写论文时和舍友说我们像牛马一样,舍友说牛马至少还有钱挣。

所以说我们上大学就是花钱才能当牛马,连纯种的都不是[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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