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争执

叶无咎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像是怒极却毫无办法,他道:“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乎,谁的事也不管,就高高兴兴地过自己的日子。

他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没有办法,他的爱就是自私的,他要沈寂然快乐,要沈寂然幸福。

沈寂然掰不开他,放下手,冷笑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还没出家,做不到了无挂碍,而且据我所知,庙里的高僧也没几个是真正无牵无挂的。何况我哪天要是真出了家,那也没你什么事了。”

叶无咎松开他的下巴:“可以啊,你要是真无牵无挂了,那我立马卷铺盖走人。”

沈寂然听见这话,瞳孔猛然一缩,他仿佛被一桶混着冰渣的水兜头泼下,一瞬间打透了,原本还在望向门口的游移目光倏地回到叶无咎身上。

“但你现在连这个破烂的世道都放不下,你和我谈什么无牵无挂?”叶无咎抓着沈寂然的肩膀,声音几乎带上了怒火,“你只要在这世上活着一天,你只要一息尚存,我就管定你了。”

沈寂然冻僵的手脚又渐渐回暖了。

叶无咎道:“所以你不要和我去扯旁的事情,你心有天下,有众生,有我。但我只问你,你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

“我是这一切的解法。”沈寂然说。

“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叶无咎彻底动气了,这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他抓着沈寂然肩膀的手不自觉紧握,捏得沈寂然蹙起了眉。

让叶无咎真正生气的不是沈寂然对自己的隐瞒,而是沈寂然的反应。

叶无咎一直知道,沈寂然只是万事不挂心,并非薄情,相反,他比谁都要深情。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其实大小事情与他有关的、与他无关的他都要掺和进去,朋友和爱人有事他要管,世人生死轮回他也要管,不但要管,还要拼尽全力地管。

说到底,他真正不放在心上的只有他本身。

面对叶无咎的疾言厉色,沈寂然只是沉默着,他像一颗顽石,坚定又冷静,对叶无咎的一切情绪波动都无动于衷。

叶无咎似乎还想要继续开口,想要声色俱厉地说点什么,但最后,话语却只是轻轻落下,如同一片羽毛飘到水面上,只泛起一点几不可见的波纹:“沈寂然,你什么时候能看看你自己呢?”

沈寂然垂下眼。

他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明明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开心就怎么活,可一旦遇着了什么事,他第一个能舍弃的就是自己。他的随心所欲似乎只是为了随心,并不是为了自身。

他给不出叶无咎答案,只好继续沉默着。

叶无咎在沈寂然的沉默里颓然地闭上眼。

千言万语汇成的惊涛骇浪,轻而易举地被打散成了一股青烟,再也无法压倒过来。

“我恨你,沈寂然,”叶无咎将头抵在沈寂然肩上说,声音颤抖得有些走调,“我好恨你。”

“你凭什么可以毫不在乎地说你是那个解法?你凭什么可以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你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随意安排的物件吗?”

我好恨你,恨你为什么不能更爱你自己。

我拼命地护着你,从天道之下把你抢回来,最后你却放任自己不得善终。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阻止,因为伤害你的人是你。

叶无咎握着沈寂然的肩膀,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紧闭的牙关都要咬碎,这是沈寂然第一次见到他失控。

沈寂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轻轻拍着叶无咎的脊背。

长夜未央,叶无咎在他肩上靠了不知多久,沈寂然的肩膀都麻了一片,他才微微动了一下。

此前叶无咎整个人一直是静止的,若不是他的呼吸急促得不规律,沈寂然几乎要以为他靠着自己睡着了。

眼下他这么一动,沈寂然就立刻知道这人回过神了,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叶无咎这辈子加上上辈子都没和沈寂然说过这样重的话,此刻情绪平复下来,便先愧疚了。

“会有办法的,”叶无咎说,“我会找到办法救你。”

沈寂然道:“好。”

“我……”

叶无咎还想说点什么,遗憾的是此人实在是词语匮乏,就像沈寂然说的那样,只会说自己错了。

可那话往往都是玩笑的时候才说的,真做错了若是还这样说反倒显得敷衍了。

没等他想出一个结果,沈寂然冷哼道:“不说要卷铺盖走人了?”

叶无咎:“……不说了。”

沈寂然推开他:“起开,我要睡觉了。”

叶无咎当然不可能起来,他把人抱得更紧。

他不会哄人,想了半天最后只好实话实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比起和我在一起,你更向往自由和远山,你大可乘风归去,不必在意我。若是你哪天后悔了,你也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一直都在。”

沈寂然喉结滚动,若说心中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仍旧记着自己今日一天被对方凶了好几次,并不愿意这么轻易地赦免“罪臣“,于是他继续闭嘴不理人。

“你还在生气吗?”叶无咎能说的都说完了,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沈寂然毫不留情地再次扒拉开他。

沈寂然觉得今天晚上的叶无咎实在是奇怪。

不过仔细想想,叶无咎奇怪的地方不止是这一件,从他对两人结婚的事情避而不谈,他偷听自己墙角,到他今晚的反应,叶无咎好像一直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里。

沈寂然想,在那段被他遗忘的往事里,他可能真的不管不顾地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才会让叶无咎一直耿耿于怀到如今。

不过,他应该马上就会记起了,他留给自己的字条就是引子。

得见故人,灵台开,往事现。

叶无咎的问话打断了沈寂然的思路:“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沈寂然沉默。

这人是呆子吗,这也要问?要他说,直接把人扑倒乱亲一通,不管生的什么气都被亲没了。

沈寂然把他从被子上蹬下去,接着拽起被子盖在身上:“睡觉了。”

“明天有什么打算吗?”叶无咎再次抱过来,搂着他的腰问。

沈寂然不理他。

“沈寂然?”叶无咎轻声叫他。

沈寂然本打算一直不吭声,但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半晌还是嘟囔了一句:“明早我要吃麻辣烫,你也得吃。”今天闹腾得别说麻辣烫了,他们连晚饭都没吃。

不过这时候心里还能惦记着麻辣烫,满世界除了沈寂然,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早上刚起来不能吃辣的,还有别的想吃的吗?”叶无咎说,“我们可以中午吃麻辣烫。”

沈寂然:“我就要早上吃麻辣烫。”

“好,还有别的想吃吗?我一起买回来,你换着吃,不然胃疼。”

“没有别的,我只吃麻辣烫。”

这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叶无咎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竟是他先把人惹生气的,他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资格管教沈寂然。

叶无咎摸索到沈寂然的手,握在手心里:“好。”

沈寂然没等到预想中叶无咎的拒绝,重重哼了一声,抽出手。

他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吗?这人明知道早上吃辣的不好,还纵着他,一点都不知道关心他的身体。

叶无咎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把人惹生气了,但看着沈寂然白皙的后颈,又忍不住心猿意马。

如果他现在对沈寂然做点什么,沈寂然会生气吗?

应该会发脾气。

不过发完脾气,大概就不会再和他生气了。

他这样想着,在沈寂然的后颈上亲了一下。

沈寂然正在专心致志地生气,忽然遭遇偷袭,立刻回头:“你干什么?”

下一秒,叶无咎趁他转过来,抚着他的脸颊,亲上了他抿成直线的嘴唇。

沈寂然对此人的后知后觉并不十分满意,想要开口说他几句,然而叶无咎却以为他要挣扎,按着他的后颈更深地吻了下去。

沈寂然侧着身子不舒服,他揪了揪叶无咎的衣领,叶无咎便把他抱到了自己身上。

大事不妙。

沈寂然一坐到他身上就后悔了,撑起身子试图逃之夭夭。

可叶无咎搂着他的那只手却滑进了他的衣服里,于是沈寂然又颤抖着跌了回来。

这人的道歉……真是好没诚意……

落地的窗帘将一切可能穿破黑暗的光都隔绝在外,然而深夜的微凉依旧能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屋来,不过在床上是完全感觉不到的。

天地都陷入了蒸腾的空气里,修长的手紧抓着床单,又被人捉住手腕抬起,那人的手指强势地没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睫毛上的水珠眨眼间融入眼中,视野朦胧,他发狠咬在对方的手臂上,留下一圈泛红的齿痕。

那人疼得倒吸一口气,然后叹息着吻在他的耳垂上:“别气了,小祖宗。”

最近写小说的时候我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爱另一个人呢?

叶无咎爱沈寂然爱得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不在乎一切,可是为什么呢?人和人之间归根结底是没有关系的,所有的关系都是因为人自己的思想而产生的,那么又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呢?

然后我又想爱情必然都是自私的,“我爱你”的前提是这个世界上仍然有“我”,而我见到的大多爱情里这个自私指的都是因为会吃醋,会希望你的目光永远只望向我,但叶无咎对沈寂然的爱并不是这样,他的自私是以他为前提,但对象落在了沈寂然身上。

(没有说另一种自私的爱不正确的意思,爱情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后来我想起来《自私的基因》里说过,苯基乙胺的浓度最高峰,只有六个月到四年的时间,这就是一次恋爱的时间。人本身就不是什么长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爱情是违背天性的。

所以既然爱本身就是违背人类天性的,我便姑且目光短浅地认为爱是科学无法给出完全正确解释的事物。

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地去问一个为什么呢?爱可以是各种形式,爱也当然只是因为爱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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