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村里出事了。”王小依咋咋呼呼地冲回家里,满脸兴奋地和院子里晒太阳的柳秋芳嚎。
“老二家的干什么,吓我一跳。”靠在椅子上睡着的老太太被吓得一激灵,拿起蒲扇啪啪在王小依身上。
挨了两下有点疼,王小依委屈扒拉的:“娘,疼。”随后又说:“娘,我和你说。刘兑家四口人被村长带人压到粮仓那边的猪圈里关着了。”
柳秋芳一听,来了兴趣:“为了什么?”
“好像是因为刘兑偷了粮仓里的粮食去卖。”王小依消息还算灵通。
“嚯!这个挨千刀的,那些粮食也敢动!”柳秋芳咂嘴。
粮仓是邓田组建的,不属于官府的要求。
大源刚稳定的时候一些家庭没了能种田、能打工养活家里的人,留下一些孤寡病幼,邓田便提出了每人每户有能力的把每年的粮食匀出来一小部分,每家匀的不多,将将能够让那两年有困难的人饿不死。
只是近几年幼崽长大能干活,有些孤寡老人也走了,各家的生活缓过来不少,粮仓里的粮食慢慢地有了余量。
这刘兑体格大,脑袋也活泛,但就是不用在正途上。悄声用了装碎沙石的麻布袋换了装粮食的麻布袋,然后把那些粮食卖了出去,得了银子。
虽说卖出去的是陈粮,但还是有些老板会收的。
对于农户人来说,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钱,一文两文的不嫌多。
“事情是刘兑做的,为什么把他家的人都抓了?”柳秋芳不解。
一说到这,王小依更来劲了:“听说村长去刘兑家拿人的时候,啧啧啧,您猜怎么着?”又挨了两蒲扇,王小依连忙说:“他家里打起来了,刘兑家的带来的那个野种,使刀砍了刘庄那个小胖子。”
房子转角的岑无疆:“……”
“哎哟喂,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那野种当奴隶当了那么多年,真的敢对人动刀子?”
显然村里都知道他家是个什么情况。
“我倒是没有见到刘庄身上有血,但是那小子裤子是湿的。”
婆媳两聊了半天八卦,丝毫没有注意到扶着墙又回杂物间的岑无疆。
刘兑媳妇带来的儿子,我记得好像是叫……镜袖?
袖子……
岑无疆摸索着坐在杂物间的门槛上,简单拢起的长发拖到地上,粘上灰尘。
被绑在猪圈柱子上的镜袖内心大喊失策。
刚刚邓田说其实这件事和他们两个小孩没什么关系,村里不至于对他俩下手,坏就坏在了年长的村老们看到他对刘庄动了刀子,这就有点严重了。
村族之间对于孝道和手足兄弟感情还是比较看中。
本来知道是镜袖举报的刘兑,那些有点威望且死板的老人们就眉头紧皱,要不是这事情确实很大,镜袖难免要吃挂落。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差别。谁知道他们来的会那么快,基本上他刚从村长家出来,村长就叫人来抓人了,刚好遇到他“友好交流”的场面。
邓田也没想到这小子一盏茶的时间都等不了就和人干了起来。来粮仓这边的时候邓田才和他说,他不会出事,最多打几个板子就可以完事。主犯的刘兑肯定是讨不了好的,李伦溪和刘庄就不一定了。
听到这里的镜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邓田接着告诉他,如果刘兑出了事,那他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成年的男丁,他还是和李伦溪、刘庄分不开,他得当户主,继续和李伦溪、刘庄一个户头。
刘庄年纪不到,不可以当户主,李伦溪……大源是有女户的,但李伦溪愿不愿意还是个问题。
看她那一定要依附别人过的样子,镜袖敢断言她肯定不会自己开户。
这岂不是说他还是拜托不了这俩伥鬼。
还想着拿了单户后离开这里去府城呢。这两个使唤“镜袖”惯了的人肯定不会让他跑。
虽说他可以悄悄的走,但官府的户籍上还是和他俩有牵连。
难办了啊……
有什么办法让甩开他俩……还是就这样养着他俩,等刘庄15岁后再让他自立门户?
“呜哇哇哇哇!那个野种打我,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我家!”
孩子的嗓音穿透性极强,隔着距离都能刺穿镜袖的耳膜。
随后就是李伦溪轻声细语安慰刘庄的声音,声音很不真切,但很温柔,是“镜袖”和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镜袖:“……”
幸好他穿来之前就已经不对所谓的亲情有什么执念了。
他父母是科研人员,说不爱他其实也不尽然,只是他和他们的科研相比,总是逊色许多。
他俩出事之后,从未见过面的亲戚就打着收养他的旗号把父母不菲的遗产给瓜分了。
他和父母那种高端的精英知识分子不一样……他就是个街边的混混,虽然遗传到他俩的智商上了个还算不错的大学、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但他还是那个别人口中每天都不回家,在接头乱窜的混子罢了。
折腾了一天,又没怎么吃东西,靠在柱子上,不远处母子俩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好困啊……
邓田来送饭的时候,许久没用的猪圈里,那个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子缩成一团睡得很香。
邓田:“……”
邓田默默叹口气,没叫醒他,蹑手蹑脚地将能长放的饼子放在他能够得到的地方,转身走了。
审问刘兑没费什么劲,他不是个聪明人,拿到手的钱不说偷偷摸摸的用,大张旗鼓地请客喝酒,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最近他很大方。
卖出去的粮食斤数和他的账本与粮仓里少的也能对上,同时他还爆出来一个守粮仓的同村人,就是他俩合作把粮食偷出去的。
被关了两天终于被带出来的镜袖眼神平静地俯视跪在地上狼狈的刘兑。
刘兑被打了,被打的还不轻。
他没了凶狠的样子,衣服头发脏乱,嘴里塞根木棍。
和“镜袖”记忆里的可怖形象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邓田站在最前边,点上三炷香插到前方供桌上的灰坛里,嘴里念叨着什么。
仪式走完,邓田转过身,声音洪亮,确保在场的所有人能听得见:“今刘氏子兑,窃取公粮私售,剜乡邻肉饱一己之私。现经村公共审,判:刘兑削籍逐出宗祠,永不得归乡。望尔扪心悔过,谨记公器不可侵!”
……自是不可能把人直接处置了。
镜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但是既然永不得归乡,想来对“镜袖”来说是个好结局……
不理会刘兑的面如死灰,村里人把他架到一边。
身后的人推了他一把,镜袖慢步上前,腰背挺直,与村长对视也毫不退缩,倒是和以往的胆怯大不相同。
邓田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眉,接着道:“今刘氏……”
“等等,我姓镜名袖,和刘家没关系。”
这话一出,村民间有些许小骚动。
“安静,安静!”邓田把声音压下来:“你娘带着你嫁给了刘兑。”他陈述事实。
镜袖点头,并不否认:“但是我并没有入刘氏族谱。”因为刘兑以及刘兑老爹老娘都极力反对。
“……”邓田隐约想起来,当初因为刘兑家里不让镜袖入族谱,李伦溪还闹了一会儿,只是后来没了后续。
不想过多纠缠,邓田从善如流:“李氏子镜袖,举报父亲、不敬母亲、残害手足,见证人众多,无从辩驳,今为警示众人,务以家庭和睦为重,罚:镜袖实板二十以正家风。”
说着,便有两个年轻有力的小伙子各拿一块实木板子上前准备开始惩罚。
“wo……”镜袖全身鼓劲,刚开口……
“等等!”
冷冽的声音先一步挡住往下的板子。
这声音……邓田忍不住又皱了下眉,这两天皱眉的次数比一年的都要多。
果不其然,人群退开后,一青袍少年右手持拐,左手被一个小厮搀扶着,缓慢走到镜袖身边。
有一股很奇特的味道,好像是一种木香,记不起来是什么木头的香味了。
“是岑秀才。”
“对,岑家小子,很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他也来凑热闹了?”
村民议论纷纷,不仅他们不解,镜袖也摸不着头脑,他应该和这位小秀才没有交集。
“邓伯伯,小子为打断您的惩戒道歉,只是若以家庭和睦、手足亲情来定……李氏子镜袖的罪,小子觉得恐有不妥。”
邓田对这位让他在十里八乡长脸的秀才还是很有耐心的:“你说说看。”
岑无疆瘦弱的身子弱不禁风,镜袖想,和他有得一拼。
“刘氏子刘庄,年六岁,身强力壮、长辈关爱、整洁干练、活泼好动,实乃人生幸事。”
岑无疆话音不大,声如流水,淌进众人耳中。
刘庄和镜袖一样,被关了两天,此时听到人夸他,而这个人还是别人口中的读书人,顿感长脸,把头昂的高高的。
“刘庄他抢我的糖人!”和刘庄有仇的小孩子立马反驳,是一个小姑娘。
“……”镜袖保证,他绝对看到岑无疆笑了。
岑无疆没有理会童言童语,接着道:“刘庄却是欺辱兄长、横行霸道、抢劫生事、顶撞长辈。”
桩桩件件大家有目共睹。
“李氏子镜袖,勤恳辛劳、敬长爱幼、性格腼腆。”岑无疆和镜袖实在不太熟,从起了打算后便一直在想他的优点,也只折腾出这几个词:“是想,若要家中和睦,长不慈幼不敬,何谈和睦。小子不才,望村长剥开□□制造的假象,恢复李氏子镜袖清白。”
这是要保镜小子了。
邓田听明白了。
邓田对岑小子也算了解,是个高傲的读书人,他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若不是眼睛,去年的乡试他会下场,说不准如今的举人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对于他竟然要多管闲事插足别人家的事,邓田是很意外的。
“刘庄,你是否做了这些事情?”
村里人知根知底的,对于刘兑刘庄是什么人他们都清楚,根本无从辩驳,此时问刘庄除了想要一个态度外,还想看看他是否会撒谎。
“我、我、我没错!我爹说了,他就是来我家白吃白喝做工的,我娘也没反对。”
李伦溪听到儿子提她,身子一颤,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镜袖。
“刘庄,屡教不改,给了机会仍然犯错。”邓田严肃国字脸对小孩那是压迫感满满的。
“刘氏子刘庄,屡教不改、满口谎言、不敬兄长、抢夺他人财务,为正村风,罚:每日游村两次,时限三天,念其年岁较小,仅需每日两筐柴火放入粮仓。”
“李氏子镜袖,虽是初犯,却动了刀具,撤实板二十,罚整理粮仓,时限七天。”
岑无疆拱手行礼。
这场刘家与镜袖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镜袖实在没想到,这小哥竟然真是来帮自己的。
压着他的人松开,镜袖松了松手腕,见岑小子被人搀着向村长走去。
挠挠头,镜袖觍着脸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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