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抄经

许吟秋哭着回去的时候被许多人瞧见,阮思音是跟在其后回去的,大家本来惊异是谁敢在太尉府让许吟秋这般哭泣,阮思音跟在后面便出来了。众人便有所了然。

打量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穿透,阮思音对此毫无反应。反正许吟秋的确是因为她哭的。

但她这一哭,的确是将许多隐藏的矛盾激化了,首先表达对阮思音不满的便是徐辞。

太尉府后山上九曲回折修着楼梯,左边是练武场,那里聚着不少世家公子,右边修着几座亭子,姑娘小姐们在其中饮茶,许吟秋从回廊上哭着回去时,众人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讶异声不断,许吟秋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谁敢惹她流泪?众人围在回廊边谈论,阮思音回去时便遇上了这一群人。

徐辞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将她看着,讥讽道:“瞧瞧是谁来了。”

阮思音漠然从其间经过,本不想停留,却被张幼宁一把拉住了袖子。

张幼宁问:“方才吟秋姐姐为何哭,可是你做的?”

阮思音想从她手中挣脱,徐辞见她要走,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先前在太后寿辰上,王妃一个招呼不打就走了,可是对吟秋有什么不满,若是有,为何不说出来,这般在后做小动作,难道你父亲没教过你,为人要大方些么?”

张幼宁接过话,“是了,阮大人从前都在京城做官,鲜少回蜀中照顾,没有阮大人的教导,王妃当真是什么礼仪也不知道,这里可是太尉府!把太尉家的嫡女弄哭,王妃真是好大的面子!”

阮思音气极反笑,这群人等着一个机会好好折辱自己,她有意逃避,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张幼宁提起阮山明时,阮思音的确感受到这几日堆积的难以描述的怒气到达顶峰,然后猛地坍塌了。

她清楚明白若是此时反抗,就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他们就是想看自己发火,然后出丑,可是难不成就这样忍着?

阮思音微微扬起了下巴。

一挥手,毫不留情地把张幼宁推入了旁边的水池。

要出丑便一起出丑,谁在乎名声谁便输了。

张幼宁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水池里,水池不深,只能淹到人小腿。她先前拉着阮思音的手臂,阮思音也被拉进了水池,但有所准备,没有摔倒。

也不管张幼宁在鬼叫什么,阮思音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张幼宁几乎是又跌进水池,头上朱钗散乱,嫩粉的衣裳也变得脏污,毫无小姐仪态。

相较阮思音的冷静,张幼宁的确是出了个大丑。

阮思音从池中迈出,眼神镇静又冰冷,一时间众人都被唬住了。竟是无一人拦住阮思音,任由她离去。

余人目瞪口呆。

传闻中那个常年不是卧病在床就是以外出修养为理由躲着不敢见人的齐王妃还是齐王妃吗,怎么一下子变了心性!不是说在贵人面前只敢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如今以张扬刁钻的张幼宁不过是问了一句话,阮思音推得相当爽快,一点犹豫也没有。

齐王妃在京城中臭名昭著,一向是无能懦弱又上不得台面的代名词,今日她之所为,料谁也没想到。

张明仪在武场骑马,早看见长廊旁边围了一堆人,但跟同伴的比赛还没结束,流连赛场,在武场上多跑了几圈,此时过来,张幼宁已经哭哭啼啼被婢女簇拥着走了。

他擦着额头的汗水问身旁好友,“方才发生了什么,瞧着好热闹。”

他身旁那位紫衣好友饶有趣味拉长了语调,眉梢眼角都藏着笑,意味不明道:“张兄方才是错过大看头了。”

张明仪听完连忙拉住友人的手臂,“明楼!你说说嘛!”

傅明楼散漫靠在栏杆上,一只折扇抵住下巴,垂目不语,似乎仍在回味方才情形,这一下倒是大大激起了张明仪的兴趣,顿时后悔在武场上多跑的那几圈。见傅明楼不搭理自己,连忙转了另一个人,“徐将军,你可得告诉我!”

徐辞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齐王府那个有名的王妃,又做出了些有名的事罢了。”

张明仪挑眉,“齐王妃?又是她?最近她风头正盛啊。”

徐辞简略几句把阮思音做的事说了一遍,他跟许吟秋是童年好友,与张幼宁也算是一起长大,又对阮思音向来没什么好印象,自然而然对阮思音气哭许吟秋,对推倒张幼宁一事显得十分不喜,言语中夹杂了不少鄙夷态度。

张明仪听完倒是反应平常。按理说张幼宁是他妹妹,他该生气地去找阮思音算账才对,哪知听完没什么反应。因为张明仪是大房的嫡子,张幼宁是二房的嫡女,张幼宁是他妹妹,但他俩从小关系一般。

张明仪也深知自家妹妹的性子,从小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今日倒算是一个例外。

“齐王妃真算是个神人,她初来京城时,仅仅因为一场宴席就卧病在床不能活动,如今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张幼宁的脾性众人都知,知道她爱仗着自己尚书千金的身份恃强凌弱,她出了事,诡异地无人替她打抱不平。

且张明仪还道:“且昨日齐王妃那一首笛音,算是技惊四座吧。让我多有改观呢。”

徐辞道:“她到京城这么久,就是在太后面前也学了这么久的规矩,无论怎样也该会一两样东西了,若我是太后,昨日的宴席都不会让她参加。吹几首曲子又如何,倒后头还被吟秋的一首诗压了一头。”

张明仪闻言不由得一笑,拍着徐辞的肩膀道:“听徐将军的话……像是还对某人情根深种呢。”

张明仪不怀好意地看着徐辞笑,徐辞顿时脸红,模样生气地把张明仪的手撇开,“胡说……我喜欢吟秋都是小时候的事,就你还对这事念念不忘。”

张明仪哈哈大笑。

笑完后倒是不继续打趣徐辞,想了想道:“太后一直疼爱幼宁,恐怕她今天晚上就会进宫告状。”她在姑娘堆里面长大,深谙姑娘们的玩法,不由得“啧”了一声。

说罢转头问傅明楼,“明楼,你来京城没几天,可听过这齐王妃的故事?”

傅明楼笑,“从前不怎么了解,只是茶馆酒楼里听人聊过一些,今日嘛,倒是了解许多。”

张明仪摆摆手,“今日可算不了什么,齐王妃能做出来的事可多了,是盛京城的红人,每次出现都让人‘惊喜’呢。”

他又问:“那你见了,觉得如何?”

傅明楼嘴角高高挑起,缓缓扇着折扇,道:“我觉得很有意思。”

*

张明仪是懂人性的,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朱太后便让阮思音进了宫。

许吟秋张幼宁分列左右,朱太后坐在当中。

荣贵妃在一旁喝闲茶。

朱太后没舍得多说几个字,阮思音就被关进了祠堂。

“哀家教给你的礼仪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当众做出如此无知平民才会做的粗鲁事,简直丢光了皇家颜面,去祠堂抄经,不知错便不要出来。”

阮思音没反驳,顺从地去了祠堂。

祠堂抄了三日,白日黑夜白日黑夜,香蜡味熏得阮思音头疼。她闭着眼休息,眼下有大片的乌青。

紫芫来送饭时,阮思音听见她跟其他人说了句,“真是个硬骨头。”

硬骨头么……

倒也算不上,就是忽然觉得好累,不晓得是不是这个祠堂供奉的香真有效,是个清净地方,连日来纷乱的脑海平静很多。

脑中空洞洞的,她有时从纸上抬起头来,望着牌匾发呆,什么都不想。

第三日末来了一个人,是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

祝之宣进来后,阮思音要起来行礼,他笑着制止了,让他身边的贴身太监搬来一把椅子,大喇喇地面对祖先牌位坐下。

这一举很是让阮思音费解,也不由得为他担心。

虽说祝之宣是真龙天子,得天庇佑,可这般动作是否造成了对先人的不敬,阮思音不太懂。也不敢问。

祝之宣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玩弄手上的扳指,问阮思音:“弟妹可还记得十年前?”

阮思音静了静答,“不记得了。”

“十年前你帮过朕一个忙。”

“谁帮过我,朕总是会记住的。”

“齐王府,你那时还小,估计是忘记了。”

十年前齐王府,她当然没忘。

但垂目道:“还请陛下指点。”

祝之宣以手支颐,懒散回:“你躲在石头后面是看见了的吧。”

说着笑了,“十几年前你遇见吟秋就看见了她掉进水里,十几年后还是如此,又是你看见了她掉进水里。你说吟秋跟水是不是有缘分?”他笑了笑,笑得让阮思音胆寒,“说起来你还真是长进不少,从前记得去叫人,现在却能狠下心来根本不管。世事无常啊。”

阮思音屏住呼吸,“陛下此言怎讲?许姑娘在故城落水,妾只听王爷说过,臣妾……没去过故城,怎会见到许姑娘落水?”

祝之宣笑了,仿佛听见一个极好笑的笑话,那笑声是发自真心的。

笑了一阵歇下,肯定道:“你见过她。在故城。”

阮思音浑身冰冷,面上仍做不知。“许小姐在柳城时臣妾在静安寺修养,怎么会跟臣妾有关系呢,陛下在说什么,臣妾不懂。”

“司老板小心说话,皇城脚下没有朕不知道的事。”

“不用怕,你刚开始行商朕便知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把朕当成母后,朕可没那么严厉。”

阮思音口舌干燥,脑中的弦“嘭”地断掉了。好像有数万只虫子密密麻麻地从脚上爬上来,让她难以呼吸。

“弟妹放宽心,朕不追究你。”

祝之宣好整以暇地侧目打量她,慢悠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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