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久淮想起部下提醒他的话。
原来姜念遥去查薛家的事,是因在那附近看到了异族人。
那这就说得通了。
他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又开口提醒姜念遥:“此事先不要声张,恐怕会与这次京中刺杀的事有关。”
见姜念遥答应下来,谢久淮又想起部下之前告知他的事。
“之前那被称为白鬼的少年出了京兆狱,不是现在在何处。”他试探地看着她,想听她的回答。
姜念遥神情一愣。
“听说这人并不是什么江湖大盗,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她掩饰般不看向他,“京兆尹将他放出,此事并不意外。”
她说了这话,又想起在京郊发生的事,少年将她认作救命恩人。
姜念遥有些慌乱,但不想被对方看出来,所以随意找了理由转身离开,没再和他继续交谈。
谢久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纷乱异常。
今日部下暗中提醒他,那被称为白鬼的少年今日在安国公府京郊的院子里现身,但因着他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伤害人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姜家特意安排让他住在那里。
谢久淮刚刚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姜念遥直接将此事隐瞒下来。
他压下心中纷乱的想法,他心想,或许姜念遥是一直不想被旁人发现,想要帮助那人而已。
想通此事,谢久淮也转身离开这里。
他没有注意到,姜念遥进了屋子之后,一直站在窗边悄悄望着他的身影 。
一直等见到他转身离开院子,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害怕被谢久淮看出什么。
毕竟当年救了开霁的人,就是她。
她几乎要忘了此事,甚至和那少年一样,不记得彼此的面容。
但是今日开霁在院中回忆起当年的事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北地的军营中曾经帮过一个孩子。
如今一想,那孩子应该就是开霁。
姜念遥缓缓坐到椅子上,想起今日在院中见到的那个少年人。
他比过去高了很多,已不再是孩童的模样。
没想到如今还能在京中见到他,姜念遥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思绪渐渐陷入回忆。
***
“从今日起,你要在北狄王帐中做婢女,我们的大王虽然不常住在这里,但你也要每日将这里打扫干净。不可多说什么,也不可多做什么。只要找机会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事便好,知道了吗?”桑泰仍旧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郎。
他虽然笑着,却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赤鬼,不像是地上活生生的人。
姜念遥冷眼看他:“你不是要将我献给北狄王伏真,让他把我的心脏熬练成丹药吗?”
桑泰哈哈大笑,仿佛她刚刚说的话是天底下最好笑的话。
他几乎笑出了眼泪:“你就这么想死?我告诉你,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代你做的事,我会护着你平安回家。还有那个匕首,你想要的话,等你喂北狄王服下那里丹药,我就会给你。”
哪怕是在威胁人,他的眼神中仍然充满笑意。
姜念遥看着他,又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真是没有想到,北地竟如此凶险。哪怕她在夕月市镇找到了商队,住在驿站中,也仍然差点丢了命。
她又想起与江不回一起遇到的那个名叫格桑的女郎,不知道她是不是与桑泰是一伙人。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桑泰会将她连夜带去北狄军营。
马车上,桑泰交给他一粒丹药,让他找机会杀了北狄王伏真,她要做的就是找机会将这粒丹药融化在他的饭食中。
姜念遥知道这是一个看起来容易,但其实很艰险的任务。她早已听闻北狄王伏真是一个狠角色,况且他并不常住在王帐当中,她很难找到机会杀了他。
想到这里,姜念遥的目光轻轻的放在桑泰的袖中,她知道江不回给她的那把匕首现在就放在那里。
桑泰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笑了。
“你不是想让我杀了伏真吗?”姜静瑶的目光很是平淡,她轻轻地看着桑泰,“把那把匕首还给我,我会将这把匕首捅进北狄王的胸膛当中。”
听到这句话,桑泰的眼神冷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能这么简单就杀了北狄王。”
“我当然清楚我自己的力量,”姜念遥听到他的话,也笑了,“你既然知道凭我一人之力很难杀死他,为什么又要让我做这件事,你只不过是害怕,不敢自己动手而已。”
桑泰被她说中心思,冷哼一声,不再说别的话,只威胁地看了他一眼。
姜念瑶知道他这眼神的意思。
如果她不照做,再敢多说话,桑泰就没了耐心,他今日就会葬身于此。
她沉默片刻,还是说了一句话:“我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桑泰一听她答应了此事,脸上的神情一松,轻笑一声:“我也不会让你以直面目示人。”
在送姜念遥要去北狄军营之前,桑泰找了他的手下,在姜念遥的脸上贴上了一层面具,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很难被人察觉出来。
贴好面具后,姜念遥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眼神中露出些许悲凉。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在北极的军营当中。
她只能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桑泰只给了她这一个有毒的丹药。
事到如今,她只能遵照桑泰的意思。姜念遥是做婢女的装扮,因为带上了一层人皮面具,所以她的面容和北地人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军营当中的人没有给她太多关注,她顺利混入其中。
北狄王果然如桑泰所言,不常居住在这个地方。姜念遥隐藏在其他的仆婢当中,她行事谨慎,举止小心,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出异常。
为了安全起见,桑泰没有经常见她。
她就像其他的仆婢一样,平日里做一些杂活。北狄王伏真并不昏庸,治军严明,所以军营当中纪律严格。
军营的生活比不上京中,但是姜念遥颠沛流离几个月,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天,家里原本以为她还要在这里过更长的时间,或许此生都难以回去。
她开始想办法,想要逃离这里。
姜念遥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看人待物都已经更加敏锐。
来到这里的第四天,她就发现了北狄军营当中管理的疏漏之处。
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军营当中有很多伤患,被掳到这里来的很多中原人也有不少死亡的。若是能被当成死尸,那么就能被运出营外离开这里。
再过一日就是死尸集中运出营的日子。姜念遥找了机会故意装作重病。这里的仆从好买通 ,但好在伏真还不在这里,搬运尸体的仆从觉得晦气,并不会仔细检查每个尸体。
等再过几天伏真就会回来,到那时管理更加严格,姜念遥觉得这次运送尸体出去应是离开这里最好也是唯一的时机。
结果就在这时,她偶然在营中遇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
一听他说话,姜念遥便知他是夏国人。
这孩子身受重伤,姜念遥遇到他的时候正是黑夜,周围很暗,只能听见那孩子虚弱的呻吟声。
他浑身是伤,满脸是血,姜念遥走近时被吓了一跳。
旁边有仆从踹了他一脚,离开前向姜念遥闲聊这孩子的来头。
听说这孩子是从北帝掳来的败军,在这里受了很多欺负,还得罪了带兵的将军,被人针对,今日差点被打死。那将军不许任何人帮这孩子,想让他今日死在这里。
若是将他扔在这里不管,不用等到天亮,他就会死在这里。
姜念遥慢慢靠近他,看到在黑夜里他那如同小兽一样,目光中充满血性和敌视。
哪怕濒临死亡,他也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绝不服输。
姜念遥心中一软,她去求了与她一同在王帐中做仆从的医官。因为这两日姜念遥都在装病,所以她去找医官询问是否有药的时候,医官并没有多怀疑,直接给了她。
姜念遥趁着黑夜将救命的药喂那孩子吃下,给他包扎好伤口,又捂住他的脸,将他藏在死尸堆当中一起运出军营。
这孩子长得又瘦又小,只要遮住他夏国人的样貌,根本不起眼,藏在里面不会引起人们怀疑。
姜念遥找到运送死尸出营的人,主动提出要帮忙,又说自己这两日生病没有吃饱饭,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两块饼。对方没有怀疑,正好觉得运死尸太过晦气,直接答应了此事。
姜念遥将那两块饼藏在了那孩子的怀中。
只是,运送死尸离开军营一向需要两个人。除了姜念遥外,另外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仆从一直盯着她,姜念遥无法趁机逃走,只能将那孩子冒险送出营。
她趁着夜晚将孩子偷偷藏在死尸中准备运出去,又与他说好,让他在天亮之前赶紧离开这里。就在此时,她听见那孩子虚弱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仆从还在一旁忙碌,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姜念遥心中微微叹息,没有说自己真实名字,只说自己叫桑榆。
那孩子接着昏了过去,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她的话。
姜念遥趁着夜晚将他运出去。
当她与另一个不同回到军营中时,天色还未亮,听说北狄王伏真今日午时就要回到军营中。
姜念遥心想,她恐怕无法离开这里,此生再也回不到京城。
她没想到事情的转折来的如此之快。
就在这一天的午后,姜静瑶才刚听说北狄王伏真已经回军营。
她心中正忐忑该如何将那颗丹药放在伏真的饮食当中。她这两日虽然认识了负责伏真膳食的仆役,但是这里管理严格,她觉得自己很难找到漏洞。
就在她万分纠结时,伏真回了王帐,还未坐稳,外面一阵喧嚷,有人喊大喊敌军来袭。
直到敌人一直攻进军营之后,人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敌军,只是一个骑在马上的少年。
他英勇善战,竟一人提着一把刀一直攻到了王帐外。
北狄王伏真提起刀就往外冲。
见到敌人出来迎战,骑在马上的少年冷笑一声,大喊一声:“我今日就是来取你性命!”
躲在帐中的姜念遥,原本害怕,可听见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地往外看。
她看到了江不回。
少年骑在马上,衣袍和脸上已溅上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血,眼神凌厉,如同呼啸刺出的利剑,单是气势就已经压住了北狄军。缀着珠玉的绯色发带夹杂在墨色发丝中随风飘扬。
姜念遥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江不回要杀的人竟然就是伏真!
姜念遥下意识想要跑到他身边。但她立刻顿住步子,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躲在这里没有敢出去。
她怕江不回误会她是北狄的帮手。
直到躲起来后,姜念遥才意识到她现在带着面具,江不回根本认不出她。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身影,在角落里看到北狄王伏真大喝一声迎战上去,看到江不回亲手砍下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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