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御史

那位老者微昂着头,松弛的眼皮往下耷拉着,音调长拖道:“是本官。”

袁恪恭谦的再次向他行礼,待到站直了身子,“在下虽任司隶校尉,可陛下并未分配属官亦或是徒兵,只道是让在下先行见过诸位御史大人。”

“想来陛下深知御史台为朝廷鞠躬尽瘁。”

他眼瞧着原本表情凝重的御史大人们逐渐舒缓了表情,想来盖高帽对谁都好使,便接着道:

“报效齐国乃我一生所愿,大人切不可以年纪评判我的决心。任职司隶校尉,袁某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以后便是同僚,愿与诸位携手共促朝堂清廉,还百姓公正!”

袁恪说得慷慨激昂,连带着手也不自觉的跟着挥舞,意气风发的模样唤起了有些人刚入朝时的那腔热血,不由自主的眼眶泛红,眼角含泪。

听完一席话,御史中丞开始正视面前这个穿着华服配着金玉的小子,嘴里“哼”的嗤笑了一声。

“来人,给司隶大人搬张椅。”

御史中丞坐上堂前高座,手势示意众人坐下。其余御史见此,纷纷落座。

袁恪毫不客气,细指微压着衣袍,端坐于椅上,正面御史中丞。

老者问道:“之前在哪里受业啊?”

袁恪:“曾在宋氏私学念过几年。”

“夫子何人?”老者追问。

“东阳宋究之。”

御史中丞停顿片刻,一下下抚着胡须,沉吟长叹:“宋大家啊,那你的学识必定不差。”

袁恪一听,心中打鼓,眼睛不敢与其对视,死盯着茶盏。

毕竟宋夫子从来没夸过她才学出众。

“大人谬赞。”

“本官姓徐,单名一个光,字开阳,司隶大人可唤我徐大人。”

袁恪颔首,由御史中丞一一向她介绍在座的各位御史。她也记不住,勉强混个脸熟,往后任职还少不了他们帮忙。

“既然见过了,陛下处已能交差,大人还可去廷尉处转转,以后还需廷尉协助才可好生办案。”

袁恪感激的望着徐开阳,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御史台。

当官第一步,听懂话外之音。

徐大人这是赶她走,别打扰他查卷宗。

廷尉处也无需去。

亳都朝堂分几大派系,瑾城徐氏、亳都李氏、奚城王氏、东阳宋氏,还有一个就是她那式微的零陵袁氏。

宋氏多是清派一流,家族人丁并不兴旺,但门下子弟众多,朝堂占据一席之地。

亳都李作为老牌世族,百年未有衰败,徐氏亦是依附其存在。

王氏掌握水运军权,京畿布防,那廷尉便是王氏家主的大公子,王衍。

她常带着王氏二公子王矜和盛望一起称霸亳都孩子圈,自小没少被他训斥,怎么敢一个人去见这位被称为“所有”亳都少年的阴影。

袁恪现下立即打道回府,准备明日的第一次上朝。

“见着陛下了?”袁秉仪急忙问。

她摇摇脑袋,只说去见了御史台的官员。

袁秉仪猜想,怕是明日朝堂上需要御史台帮忙才能坐稳这位置,他们可一直是朝堂主力。

宫内下午便已送来赶制的官服,袁母拿着衣服在袁恪身上来回比划。

父母看孩子,越看越喜欢。

陈惠欣喜道:“我儿穿上这身衣服,不逊于任何儿郎。”

袁秉仪眉头紧蹙,嘴唇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夫人认真的?”

陈惠瞥了他一眼,眼神警告别乱说话。

袁秉仪:“……”

袁母接着又转过头,对着袁恪和颜悦色道:“我儿明日一定惊艳众人。”

袁恪咧嘴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未曾想,明日确实惊艳众人。

父女二人走在宫道上,袁父一直提醒要注意礼节,不要随意妄言,切记不可冲撞皇上。

袁恪早起脑子还未清醒,眼皮子打着架,浑浑噩噩地点头称是。

袁秉仪一看女儿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赶紧又将上朝礼仪给再讲了遍。

路上遇见其他同僚,瞧着袁秉仪父子,频频回望。

直到遇见素来早到的廷尉王衍在殿外阶梯下等候。

袁秉仪头颅微点,喊道:“王廷尉早!”

袁恪一个激灵,魂瞬间回来,风静树静,空气霎时停滞,僵住的脸转向王衍方向。

王衍对着袁秉仪拱手回礼:“昨日听闻袁恪任司隶校尉已去御史台露面,为何不到廷尉府呢?”

袁恪倒抽一口冷气,身躯完全僵硬,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望向王衍的眼眸失了神。

袁秉仪赶忙推了推袁恪的胳膊。

袁恪还没有反应,袁父便替她说:“前些时日受寒高热,许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去了御史台,回来便头晕眼花头痛欲裂。还望大人勿怪。”

“有人见她从御史台出来时神采飞扬,不像虚弱。”王衍质疑道。

袁秉仪被这蠢小子气到,还傻站着,他脸都快笑僵了。

袁恪被袁秉仪推得唯有尬笑,说:“我想着与王大哥……王廷尉早已熟识,不急于一时,便回家喝药了。嘿嘿…”

在怀疑的眼神中,她接着说:“谁知!那大夫开的药方我吃了几日不见好转,哎呀,头昏脑胀,现在头还隐隐作痛。”

藏在袖袍下的手悄悄戳了戳袁秉仪。

想走的心达到顶峰,脚步也微微向别处挪动。

王衍将信将疑:“那你今日下朝来王家吧……矜弟也想见你。”

袁恪扭捏着答应了,幸而没被为难,一同往殿内走去。

角落遇到了熟人,张潜言。

袁恪朝他打招呼,张潜言不言,略微勾起嘴角朝她笑着点头。

袁秉仪将她带到前排椅上,闭上眼眸,长长地哀叹自这位儒雅男士口中溢出:“唉~”

退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周围皆是向他道喜的官员,即便是回应着众人,袁秉仪的余光也是关注着前面的好大儿。

袁恪端坐于离龙椅不远的高座上,对面是大司徒和大司马,她旁边坐着大司空。

大家都在暗地打量她。

大司马与她面对面,她尴尬得将手握紧,冲着对面礼貌微笑。

那是王衍的父亲,官至大司马。

气氛怪异的局面被皇上的到来打破,按礼制向皇上行礼之后,又坐回原位。

袁秉仪远瞧着她礼仪没有出错,稍稍放下心来。

“陛下,臣有本奏。”

“准”高位的帝王说道。

“庆远侯战败,其子盛望城禁出城,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且庆远侯领中州武备营,共计八十万大军,怎能对上北羌不到十万的军队,依然战败?”

大臣咄咄逼人:“臣心中疑惑,是否庆远侯想借自己之死,换其子盛望回归中州?”

“那陛下放盛望出城不就是放虎归山,我齐国是否…是否又将陷入群狼环伺之境。”

皇帝面露不悦,手一下下敲着膝盖,高壮的身体前倾,懂眼色的大臣心里一惊。

上位者语气不耐烦道: “盛望出城不过为了接庆远侯遗骸回京,爱卿如此咄咄逼人是想亲自去迎庆远侯回京吗?”

官员噤声。

又有人站出来:“陛下关爱子侄,让在场感动,但陛下不可不为大齐江山考虑啊!”

陛下蹙眉:“爱卿认为如何?”

“臣以为,庆远侯应当接回,可中州武备营不可长期在同一将领手中,以免养虎为患呐~”

皇帝默不作声,威压之下,官员接着说:“庆远侯府一家应当将中州武备营交出,由朝内选定将领前去领兵。中州乃抵御北羌最重要的屏障,绝不可落入不轨之人手中。”

一人站出附和:“庆远侯战场失利,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证明他们家并无执掌中州武备营的能力,应当退位让贤!”

赞同之声此起彼伏。

皇上的视线落到了皱眉的袁恪这里,提问道:“袁司隶有何见解?”

袁恪站起,沉吟片刻。

少年人清朗的嗓音传出:“臣还是认为盛望之忠心,较之朝堂诸位更甚,盛望母亲乃当朝镇北长公主,父亲为齐国守边多年。”

“年幼失母,尚未及冠就失父,他可依仗的唯有身为皇上的亲舅舅。盛望常年在京,与其父亲庆远侯,不过上元见一面,与其亲舅舅——陛下,日日都可相见。”

她紧盯陛下的眼眸,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说句诸位不爱听的话,陛下于盛望,更如父子。于君于父,陛下都为盛望所在意、所仰望、所效忠的唯一。”

袁恪语气峰回路转,转而提到另外一事:“庆远侯战败,当由朝廷遣人去调查。”

“但这位赤胆忠心的少年是否接任中州守备军,或是中州守备军该为谁接手,都应当由圣上裁决,而不是诸位在此干扰圣上圣裁!”

皇帝赞赏的眼神鼓励着她,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此刻万籁俱尽,底下的大臣各有心思。

“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正高兴自己捡了个宝,随口道:“讲。”

大臣:“这位新上任的司隶校尉,获封入职并未经过太学或国子学,陛下封官的制文又可曾经过台阁?档案可曾收录在册?可曾经过制诏御史?尚且未满十八,怎能担此大任!”

他一言,将朝堂炸翻了锅,讨论声不绝于耳。

“陛下三思啊!”

袁秉仪想起,自己确实从未见过封官的制文。

皇帝打量了一眼那位先站出来的大臣,维护袁恪说:

“本朝罢置司隶校尉已二十年有余,既然闲置,何不让能者居之?司隶校尉听令皇权,不从属任何机构,为何不能由朕直设?”

“陛下,这坏了一直以来的规矩。况且袁大人年纪过小,不服于众。”

皇帝对自己新设的司隶甚是满意,被大臣这般质问,倒生了些许不悦。

在场众人也提出自己对皇帝私设司隶校尉的不满。

就连御史台的也站出来弹劾,说其恐怕德不配位。

袁恪心中大惊,昨日还笑嘻嘻,今日就火上浇油。

张潜言一直站在角落,在众人都持反对态度时,他越了出来,声音压过众人:

“陛下,臣以为,大人们从年龄揣度是否配位乃迂腐片面,当让其真正接触到司隶事务时,再以政绩加以评判。”

袁秉仪一听,也站出来道:

“袁大人入学于宋氏私学,乃宋大家门生,学识上乘。为人勤恳勉励,孝敬长辈,且有一腔报国之志。可堪大任。”

王衍站出附和:“臣也认为可堪大任。”

皇帝看向了一旁跃跃欲试的袁恪,“袁大人自己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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