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教室。

气氛很沉重。

凌云路偷偷跑过来，见杨老师还跟在后面，降低音量问：“姐，杨老师没把你们怎么样吧？要请家长吗？”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吗？”

“好的方面是什么？”

“继续罚站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顾砚笑笑不说话，他可能也是头一次见人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一分钟。

杨老师坐在讲台上道：“别忘了今天的作业，刚开学，你们听课认真，我批改作业也认真，希望你们好好对待。”

杨老师说完，铃声也拉响了。

“下课吧。”

这三个字仿佛号令一般，听到这三个字的走读勇士们如洪水一般涌出教室，如猎鹰一般回归于天际。

凌栖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回座位，然后收拾书包。

凌云路道：“姐，那我就先走了。”

“你还是骑的自行车吗？”

“今天没有，今天我哥来接我。”

“哥？他们学校都还没有通知让他们回去吗？”

“这周六就回去了，到时候你也来送他吧。”

“我是肯定要来的呀。”凌栖打趣他，“关系融洽啦？”

凌云路想了想，道：“以前总是莫名讨厌他，现在想想我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林哥他人其实很好的。”

“你知道就行，别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强加到别人身上。”

“姐，你怎么回去呢？”

“顾砚骑电动车。”

凌云路颔首：“以后都是你们俩一起来一起回去吗？”

凌栖想了想，看了一眼在班门口等自己的顾砚，随之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

凌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只道：“世事难料啊。”

回家路上。

“今天说顺利也不太顺利，说不顺利倒也算顺利，不顺利的原因是因为小霁学校里的那件事，顺利是因为你。”顾砚坐在前面骑电动车，对坐在后面的人讲道。

“可能吧，可能我是欧皇吧。”凌栖笑笑，“还有你说话能别一绕一绕的吗？别人脑子很容易转不过来弯儿。”

顾砚感慨完，话题突变：“今天作业有什么来着？”

凌栖：“……”

“凌栖，你知道了我那么多秘密，我觉得，我也知道了一个你的小秘密。”顾砚道。

“哦？”凌栖不怎么在意应了一声。

“我说出来了，你可别死不承认，我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顾砚一本正经。

“那你说说看，你知道我什么秘密？”凌栖配合他。

“你应该进重点的，成绩不可能这么差，对吗？”他接着道，“苏迦儿跟凌云路都在说你初中是多么的聪明，初中是多么的厉害，怎么可能连重点高中都考不上。”

“也许是吧，但你也只是听他们讲讲而已，你怎么能确定我初中就是那样的。”凌栖表情不悦。

“如果只是他们这样说说而已，我肯定不会相信，但我还有其他的证据。”

“比方说呢？”

“你书房里的那些有哲学的书，反正就是那些我看不懂的书，我都翻开看过了，你把它们研究的很透彻，几乎是每本书上都有笔记，这是课外的，都是课外拓展的书，比高中要教的内容难多了。”

凌栖闻言，不说话。

“还有在暑假，你给小霁讲题的时候，我有幸听过一两回，不说那些基础的，就说你让他买的那本小学奥数，你在给他讲题的时候思路清晰，我说话说夸张一点，可能比外边儿辅导的老师讲的都好。”

“没了吗？”凌栖淡淡问他一句。

“你锁在箱子里的奖杯跟奖状我都看到了，初中安城奥数竞赛一等奖，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中小学生书法特等奖，等等等等，多到我记都记不住。凌栖，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考低分的？”

凌栖默然。

“告诉我好吗？朋友之间就该坦诚相待，不是吗？”顾砚随之又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我以为——”

顾砚认真倾听着。

“——我故意考低分，我妈妈就不会走了，我想让她知道，如果她走了的话，我会受到怎么样的打击，成绩下降就是最好的例子，可她还是走了。”

“以前初中的同学，都因为我成绩下降避而远之，初中的老师更是因为我成绩下降，觉得自己在那么多老师当中，丢了脸，而冤枉我以前是靠作弊而得来的好成绩。”凌栖自嘲，“你说好笑不好笑。”

顾砚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最后只憋出来两个字：“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凌栖讽刺自己，更是讽刺他们，“我怎么那么傻，决心要走的人是怎么都挽留不住的，老师之所以会在意你，同学之所以会巴结你，一定是你身上有耀眼的地方，如果那处耀眼的地方黯淡了，就没人会在意你了。”

“父母离婚了吗？”

“你才知道吗？”凌栖反问。

“那是谁提出来的？”

“能别问废话吗，那肯定是我妈呀，走的人也是她。”凌栖无奈。

“凌栖，我知道的是，你为这件事情努力过了，不需要觉得遗憾了，还有，离不离婚那是他们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能跟我没有关系，你说的倒是轻松。”凌栖无奈笑笑。

“他们是夫妻关系，离不离婚是他们的事，你跟他们是家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不管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你永远是他们的女儿。”顾砚安慰道。

凌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索性就没有开口。

到了楼下，顾砚把车锁进车棚里。

他们上楼回家。

“我们先好好谈谈吧，没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除非你不想过，除非你懒得过，我现在要添一句，除非你不敢过。”

顾砚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拿过来一张小板凳坐在茶几旁，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凌栖。

小板凳比沙发矮上一截，顾砚整体就比坐在沙发上的凌栖矮上一截。

瑞德走过来，在凌栖的脚边蹭了蹭。

顾砚将它抱起，瑞德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躺着。

“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我自己都忘了。”凌栖笑笑，“你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之前就觉得这句话特别有道理，留心记了一下。”顾砚也笑，“还在路上讨论的问题，你想的怎么样了？”

凌栖垂眸：“可能你说的真的对吧。”

“我可是非常自信的，我觉得我这句话说的特别对。”

“是是是，你说的特别对。”凌栖配合他。

顾砚闻言有些趾高气昂，道：“那是，这个坎儿你过了，那你自己挖的那个坎儿，你有想过怎么过吗？”

“目前还没想过，一直这样也挺好，不用为这个比赛那个比赛做准备，到头来，你不想努力了，别人却说你的成绩是作假来的。”

顾砚闻言笑笑，兴许是不愿再让悲伤传递了，他道：“我信你。”

凌栖许是眼前一亮，抬眸，好奇问道：“为什么信我？”

顾砚嬉笑，“用杨老师的话回答，相信就是相信，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凌栖会心一笑：“你这算什么，学以致用吗？”

“那是肯定的呀，我相信你，就是相信你，无条件相信你。”

“你这么会安慰人，这么会出主意，那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做。”凌栖看着他。

“我要是有你这成绩，我逢人就说我特牛逼好吧，奖杯，奖状这些都是挂墙上，才不会这么低调放箱子里。”

他又道：“凌栖，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做自己就好。”

“行了，谈心结束。”凌栖起身，“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心思细腻，所以猜得出来。凌云路可是个大嘴巴，要是让他知道了，姑妈和我爸就都知道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不懂事。”

顾砚颔首：“那你直接就展示自己的实力吗，这样凌云路不也猜得出来？”

“你傻呀，每次考试提高二三十分不就行了。”

“对哦。”

凌栖把语文作业翻出来，见顾砚还坐在那里傻盯着自己，无语道：“讨论了这么久我学习，我学习倒是不需要谁操心，但是你嘛，你现在应该干嘛呢？”

须臾，顾砚才笑：“我也不需要谁操心。”

凌栖疑惑地看着他。

“知道为什么暑假那会，奶奶一个劲说我是乖孩子吗？”

“不知道。”凌栖如实回答。

“不是我吹嘘，要是有钱的话，我也就去读省重点了。”

“给高价进去吗？”

顾砚却摇头：“我是考得上的，但是你也知道，需要给建校费，就是考上了也要给个两三万，就没去，你也知道我们家庭条件情况。”

凌栖愣了几秒，后道：“你怕不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吧……”

“凌栖，我也没必要骗你，我也是故意考差的，因为我觉得给两三万没必要，中考的时候我瞅了几眼数学卷子，然后直接就交白卷。”

凌栖：“……”

“不信？”顾砚看着对方的表情。

“岂止是不信，想杀你的心都有了，这玩笑开的有点过了。”

顾砚无奈笑笑，道：“你听我讲，可能是因为我演技太好了，又或者是你心思不太细腻，所以你没有察觉出来。”

“为什么这么讲？”

“暑假你给我弟补课的时候，但凡是你把我弟桌上的那本初高中奥数翻出来看，你都应该猜的出来了。”

“嗯？印象不太深。”

“这么快就忘记了？你第一天来给我弟补课的时候，不，准确来说是第二天，你来我弟桌上找红笔，你还把那本书拿起来，找过那本书的下面有没有红笔。”

凌栖想起来了：“难怪，你的书桌旁的那个纸箱里面装的都是你的书？”

顾砚颔首：“床底下也都是，要实在不信的话，明天来看吧。”

“我信了。”凌栖还是半信半疑，“但是，为什么你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傻到三加三都能做错。”

顾砚起身，进到凌栖的书房里，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然后回到客厅，将书放到茶几上，自己随之坐下，借了凌栖一只黑笔。

然后他刷刷刷开始写了起来。

凌栖看着他在自己这一本《高中必选奥数拟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23页例三的第一大问。

凌栖：“！”

几分钟过后，顾砚自信满满道：“这回你信了吧，怪只能怪哥演技太好了。”

凌栖惊得都快说不出话了：“你怕不是提前背了答案吧？”

“咋还不信呢？”顾砚苦笑，“确实，这一道题也证明不了什么，那我再多做几道，或者是你随便出一道哪一科的题？”

凌栖抢过自己的笔，眼神十分坚定，道：“我信了。”

顾砚听后，满意地拿出自己的语文作业，须臾道：“不好意思，我笔真就还没带回来，真的需要你的一杆黑笔。”

“文具袋在那儿，自己拿。”

“算了，我先去洗澡，你先慢慢写着。”

凌栖皱着眉：“等一下，我现在脑子快要爆炸了，你平时又是什么时候学习呢？你暑假不也天天打工吗，打完工回来之后就睡了，也没时间学呀。”

“无非就是守网吧的时候，然后打工的休息的时候，还有晚上睡前，网上找几道题看看。”

凌栖真的不敢置信，百忙之中还能为自己的学业抽出时间，为了整个家考虑，放弃重点而来到这里。

顾砚，我看不透你，看不透你的内心，还有多少坚强。

她看着他进卫生间的背影，莞尔一笑。

须臾，凌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回了几个消息。

回完消息之后，看了看自己的名字，那上面的三个大黑色心形。

她犹乐淘淘，心情还不错，将三个黑色心形，改成了三个蓝色的心形。

蓝色这个颜色让人看着就舒服，让人看着就愉悦。

好相处的同学，无鸿沟的好老师，还有你，都让自己觉得，本该消极颓废的日子，好像照进了一缕阳光。

原来人可以一天都这么快乐，一天都乐乐陶陶，乐不可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