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边寒风凛冽,皎洁的月光与别墅区里万家灯火辉相照应。
G城别墅区里,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人,从万家灯火路过,最后停在一栋乌漆麻黑的别墅外。
她默默的按亮手机屏幕,指尖强劲力度像是奔着戳破屏幕按下的,“伍寻樱!给你十分钟!立马回来!”
十分钟后,轰鸣的引擎声熄灭,车前照灯打在别墅门前站着的身影上。
舒澄清逆着光看见车上下来一个高挑的身影,随后一记车门声,过于浮夸的身体动作让她本来整齐端庄的盘发有些散落下来。
“啊!!!澄澄!!大宝贝儿!”
一看见自家门前阶梯上坐得冷冷清清的人儿,伍寻樱便开始尖叫着,打开双臂,要抱抱。
舒澄清对她的反应十分寡淡,起身拍拍屁股,无视她的怀抱,一把抢过她右手挥舞着的钥匙,翻着白眼,转身开门进去。
随即回过神,一边把自家行李箱拉了进来,一边默默的说:“再不进来就在街上睡吧。”
对于她这么冷淡的反应,伍寻樱悄咪咪的嘀咕:“澄澄你一点都不可爱!”
进来关上门,转身踢掉高跟鞋,便躺进沙发里瘫着。
趁着她嘀咕这会儿,舒澄清已经轻车熟路地溜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咕噜噜的喝完,‘砰’的一声,玻璃杯碰上钢化玻璃的桌垫,清脆的响声生动形象的表现出她不满的情绪。
“可爱能当饭吃吗?”
“姐姐我八百年回一次国,你不去接机就算了,还要我一个饿了一天的人跟你讨论可不可爱的问题?”
“你的良心是日常离家出走?”
伍寻樱将盘发解开,对她的素质三连,素质屏蔽,只觉得她的嘴张张合合。
说那么多,还不是饿了。
“所以你在忙什么?那么晚还没回家。”
“你就随口一说,我就随便一听......”
然后她就给忘了。
舒澄清笑了,站着鱼缸前乱戳,孔雀鱼被惊得乱游一通。
“随便一听是吧,那我那套kico的裙子也随手送人好了。”
伍寻樱是个限量控,上至车表包鞋,下至锅碗瓢盆,但凡是限量的,就没有她不想要的。
Kico的裙子向来是秀场限量到独一无二的级别,以至于舒澄清一提,她就已经牙根发软,嘴硬不了。
“别呀,生气使人变老。我给你煮面吃,别气......别送......”
只见她理了理自己本就散落的头发,随即向厨房走去。
舒澄清从行李箱里翻出充电器,给手机插上电,躺在沙发里等饭吃期间,顺便给远在大洋彼岸的舒森报了个平安,十分顺手的剥了个橘子充饥。
橘子一入口,浑身一激灵。
祖国的橘子,果然让人热血澎湃。
舌头发颤。酸的发汗。
趁着吃橘子的空档,她看见伍寻樱正在拆包装袋。
她默默拎起一个袋子,透露出一种意料之中且情理之中的无奈,“这是你给我煮的......”
“面啊。”
她哑然失笑。
也是,方便面也是面嘛。用热水随便泡发后加个调料包就下肚的非油炸膨化红烧牛肉面。
算了,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伍寻樱把方便面拆开,放入碗中道出调料包,动作熟练,显然这方便面她没少吃。
舒澄清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陷入思索。
按伍爸那女儿奴的性子,没可能让她一个人住着吃泡面的。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接机?”她挑眉抬头问:“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被逐出家门了?你该不会还在姓卢的事务所里干吧?宋其琛没把你的腿卸下来?”
对于舒澄清这种句句戳中要点的问话,伍寻樱实在无话可说,默默的把两包方便面拆好放在碗里,等着水开了,闭口不答。
见她不说,舒澄清也不是很有兴趣。
‘叮’的一声,水沸了,伍寻樱拿起沸水就往碗里倒,却被突然舒澄清拦住。
伍寻樱看她。
“好不容易回趟国,连块肉都不给吃?”舒澄清还在垂死挣扎。
伍寻樱摇头。“没有肉,我家就剩下这个了。”
说罢,也不顾舒澄清的阻拦,哗哗啦啦的往碗里倒水,然后把配套的盖子盖上。
“没事,这个是红烧牛肉味的,应该有肉味。”伍寻樱心情很好的样子,安抚她。
吃货的最高境界,眼见为食。
伍寻樱做到了。
舒澄清还在修炼中。
舒澄清盯着眼前的泡面,还在企图挣扎,“伍小胖,我不吃肉,会死的。”
“......”
伍寻樱装小聋女。
跟着大哥混,三天饿九顿。
方便面才是大哥的最爱。
十分钟后,伍寻樱捧着一碗牛肉味的方便面实在不好意思,愣是把自己碗里那几粒屈指可数的压缩版风干牛肉粒挑到舒澄清碗里。
什么叫姐妹,劳资碗里有块风干牛肉粒,你就有半块。
伍家小姐笑得十分狗腿。
“姐姐明天请你吃真的牛肉还不行吗?肉肉肉,肉是你的命啊,干嘛臭着一张脸。”
舒澄清已经不想再搭理这个人,闷头滋溜着那面条。
伍寻樱也不管她,心满意足的连汤的喝了一大半之后,看着舒澄清既嫌弃又无可奈何的的滋溜着方便面,笑眯眯的说道:“好吃吧,嘿嘿~”
起身把碗收拾进洗碗盆,再回头,搭拉在舒澄清肩膀上,头一歪,问: “澄澄,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这方便面的分量真的是尴尬,一份不饱,两份太撑,勉强垫肚子,早知道还不如在飞机上吃。
舒澄清抽出纸巾擦擦嘴之后起身,拉过伍寻樱的手把碗塞给她,说:“把碗拿进去洗。”
“碗一回儿再说,你先回答我。”伍寻樱往她身上凑。
舒澄清直接把碗塞到她手里,冷哼了一声,嘴里小黄话很顺溜:“几年不见,丰韵娉婷啊,啧啧,有C罩吧?”
伍寻樱见鬼似的松开她,一脸嫌弃,“你丫的英国回来水土不服吗?脑子瓦特?”
舒澄清累了一天,懒得逗她,转身便上了二楼,只想洗澡睡觉。
放水在浴缸躺了二十分钟,出来没找到吹风机,拿毛巾擦着头发下了楼。
“小胖,吹风机在哪?”
因为吃饱玩了一会儿手机,伍寻樱这会儿正洗碗,满手泡沫的去撩沾着脸的细碎毛,“应该在梳妆室那个柜子里。”
等伍寻樱洗完擦干手,正准备上楼找舒澄清时,正好撞见她面色不虞的放下吹风机去甩胳膊。
“怎么了?”
“飞机上睡落枕了,肩膀僵得动不了。”
伍寻樱顺手拿过吹风机,动作自然就帮她吹气了头发。
“宝贝儿,快过年了,今年跟我一起回家吗?”
空气里飘着洗发水的香味,只有吹风机的声音。
她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考虑,最后还是摇摇头,婉拒:“等年后我再去看伍伯伯吧。”
伍寻樱早就预料到了答案,也没继续劝说,因为每次跟她提议都是这个答复。
她的头发很长,是没有烫染的黑色大波浪,黑发浓密,只吹了个半干,然后帮她上护发精油。
“澄澄,宋宴知道你回来吗?”
舒澄清听见了,身形僵硬,又摇了摇头。
伍寻樱迟疑了片刻,便听见她说:“程家骚扰了我两个月,我回来是找程家有事。”
她点了点头,不再接话。
出于倒时差的原因,舒澄清睡得很晚。
意识朦胧的做了几个梦,梦见有个人手脚并用抱着自己,那人蓬松的头发和猥琐的动作像极了一只发.情的泰迪,一边蹭一边在舒澄清耳边残害她:“澄澄,明晚陪我去参加宴会呗。我爸逼我相亲,你来帮帮我。”
舒澄清只睡了三小时,这会儿正迷糊着,被那人过度油腻的撒娇,折磨得十分烦躁。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滚出去!”
醒来有些头疼,下楼倒水,路过客厅,看见排着的几列晚礼服,突然意识到昨晚那只油腻泰迪似乎不是梦。
顿时感觉太阳穴正隐隐约约地突突的跳。
她深信不疑的认为,伍寻樱绝对是她这辈子的冤家。
“宝贝儿,你醒了呀。”
伍寻樱从几排衣服里冒出来,一脸笑眯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发着光,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挑一件吧,我爸送过来的。”
她摇头,“不挑。”
“苏曲两家联姻啊,苏望辰和曲家小姐,你都认识的。”
依然拒绝,“不去。”
“干嘛不去,你就当陪陪我,省得我爸老叫一些男的跟在我身边。”
由于她的借口实在不精明,舒澄清实在没有胜负欲,轻描淡写的回了句:“你让宋其琛跟在身边不就行了。”
“我爸好像不喜欢宋其琛。”
舒澄清抬眸,“只要你在你爸面前把那个姓卢的和宋其琛比一比,他会喜欢的,相信我。”
通常不会买菜的人都会挑好看的买。
通常来说,人都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颜狗。
伍寻樱思绪被引偏,回过神,摇了摇小脑袋,“别转移话题。你这么久没回来了,就不能陪陪我吗?”
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能。”
如果要去苏家,势必会遇见那个人,她还没有准备好。
“你昨晚明明答应我的。”伍寻樱知道她的弱点,耷拉着脑袋撒娇恶心她。
舒澄清摇头,“我没有。”
只见伍寻樱直起腰杆,小脸凑过去,下巴抵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你未来三个月的肉,我包了。”
舒澄清眼睛一眨,身子一歪避开她的脸。
方便面VS肉,结果很明显。
权衡一二后,眼尾上扬。
胜负欲没激起,但食欲被击中了,“成交。”
伍寻樱得逞,满意的打了个响指,又一头扎进礼服堆里。
没做心理准备是真的,但不代表需要特意回避,本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关系,是可以堂堂正正桥归桥路归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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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楚华庭,人称楚庭。
主营酒家,奢华无比,坐落在G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也是G城公认的灰色奢侈品消费中心。月华吐艳明烛烛,这里有品味一流的美酒,有姿色一流的美人,而这些小姐也理所当然也和名酒一样的不便宜。
负责部门懂得市场营销,根据顾客细分原则,这消费等级自然也分三六九等,从办公设施到娱乐设施、从美食到住行都一应俱全。
在这里,无论黑白,不分是非,总能求个自在逍遥。
此时,在楚庭48层的谈判桌上,主位上的男人歪头点着一根烟,侧目看见手机亮屏,抬手一挥暂停了谈判,举起手中的电话,往外面走去。
“人不在?”
“......”
“签收了就行。”
通话很短,男人随即挂断了电话,在烟雾弥漫中,很难辨别男人的神情。
能坐在主位上随手叫停谈判的人,既能狠,亦能忍,棘手及诡辩。
一支烟燃尽,显然通话内容耗费了他仅有的耐心,再回到谈判桌前,他露出不阴不阳的笑容。
二十分钟后,宋宴带着一众人离开楚庭,留下对手坐在48层咋舌。能在G城宋家被人称一声小宴爷的人,果然不容小觑,此人出手之快,令人措手不及,谈判一锤定音。
入夜深,司机驱车进入心水园。
林管家候在门口,接过宋宴手里的外套,“宋先生,需要备餐吗?”
“不用。”
他语气冷淡,转身便上了楼。
主卧室外有个很大的露台,露台的外楼梯直通心水园的后花园,宋宴没有开灯,站在露台上,望着外面的花圃,久久未动。
许久,他收回神思,揉了揉清明穴,从外楼梯的一侧拐进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门刚被开了一个缝隙,推门的手骤然暴起青筋。
他一脸阴沉进去开了灯,本该散落一地的画纸不见了,今早他摔过的画板也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没有一点痕迹。
一切都像一只无形的手,把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从他身体上抽离。
两分钟后,二楼露台站着园里所有的佣人。
“谁?站出来!”
宋宴背对着所有人站着,声音夹杂着寒意。
周身气息瞬间随着他的开口而怒张,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终于抵抗不住这种强大的压力,开口承认:“是、是我……”
花圃原本种着成片的玫瑰,经过精心打理仍然青葱,为了美观还会间隔着种一些耐寒开花的花种,所以尽管是严冬,花圃依然有花可赏。
宋宴捏着衬衫上的袖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微微转过身,靠在阳台边上,掀开眼帘,投过去一眼。
离他最近的林管家看见了,脸色一变。
林管家在宋家做了半辈子,主人家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宋宴这一眼所蕴含的意思,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林管家却明白,正因为懂,才会为之色变。
只一眼,宋宴再次转身,“叫什么”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等那女孩开口,林管家抢先一步回答道:“她叫梅丽,是今天下午刚到的,没听懂规矩,冒犯了宋先生。”
“几岁了?”
管家继续回答道:“今年刚满二十。”
宋宴忽然抬眼,看着答话的人,“她是哑巴吗?”
管家哑然。
他并非慈悲心肠,无意为一个刚来的小姑娘背锅,但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人,做了错事,他难辞其咎。
管家自认是自己管教不足才犯下错误,但要保梅丽前提是,他自身还得自保。但今晚的情况很明显,这孩子他是保不住的。思及此,退到一旁,听从吩咐。
眼看连林管家都不敢说话,梅丽更加害怕。整个人瑟缩着,冷汗直溢,尽管是户外已是寒冬,却仍然止不住额前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来。
“梅丽,名字不错。”
压抑的气氛中,宋宴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凛冬已至中大提琴的乐色,冰凉又低沉醇厚。
梅丽忍不住在极度惊惧中抬眼。
只一眼,女孩怔然。
流盻发姿媚。
当他的眼睛转动起来的时候,流露出别致独绝的姿态。
这是一个漂亮得让女人自卑的男人。
他无视了梅丽诧异的目光,依旧是冰冷的嗓音,“来的时候,听清了规矩?”
简单几字,寒得梅丽思绪回笼,倒吸凉气。
这个男人的语气并没有变,令人胆寒的是他的态度。
他句句不接近事情本身,但又让人坚定相信着他不会放过她这个事实,让人无从知晓他到底知道什么,也让人无从知晓应该隐瞒什么。
梅丽吞吞吐吐地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道:“听、听了……”
听到这个回答,站在一旁的兰姨顿时冲她侧目,像是一种沉重的警告。可还没等梅丽反应过来兰姨的意思,就已听见宋宴对林管家下达指令:“辞了,让所有家政公司列入黑名单。”
“宋......宋先生,我错了!是我没有听兰姨的话。”
梅丽徒然惊恐,顿时明白了兰姨刚才的意思。
但为时已晚,只能全身发抖的不断鞠躬,认错。
宋宴脸上一丝表情一丝情绪都看不见,作为一个常年在谈判桌上观察对手表情以揣测对手思路来做决策的人,刚才那个女孩说什么想什么,他不用过脑子都能猜到。
轻启薄唇,“你该庆幸,我只是辞退你而已。”
梅丽猛然一个寒襟。
传闻小宴爷懒散诡异,惜字如金,话不多说,一开口必是杀机,且绝不收回,单看今晚这个表现就明白,原来这不仅仅是传闻。
“宋先生,我以后肯定谨记规矩,不会再犯错了。”她惊恐万分,早就已是哭腔却仍不死心。
除了林管家,兰姨是心水园里唯二能在宋宴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她心软,忍不住在一旁求情道:“宋先生,梅丽今天第一天上班,是我疏忽管教,以后一定对她严加管教。她年纪还小,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她供着上学,请宋先生网开一面,给她一次机会吧!”
宋宴眼里分明是无动于衷,声音里渗着一股阴气。
“既然出来做事,那就得负得起责。”
心水园众人正襟危坐,梅丽被吓得泣不成声。
宋宴转身走向阶梯,迈开脚步准备离开,经过林管家身边时,说:“照办!”
林管家点点头。
兰姨心中一叹,眼看宋宴离开才转身安慰小姑娘:“别哭了,你还年轻,还能走别的路。但凡你今天是犯了别的错,宋先生也是不会追究的。但你偏偏不走运,误碰了那个房间的东西。”
人有软肋这件事,真的很难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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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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