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南江南

宁恩哆哆嗦嗦地冲进了角斗场,一头扎进了角斗台外的房间里。

“得找到…得去找到…”黑暗中他扶着桌子一个踉跄,目光焦急地搜寻着桌子上的物件,在柜子里埋头翻找着。

长长的纱布被他扯了出来,和治疗烫伤的膏药一起跌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成了一片。

“想想看…阿离,那个阿离…”宁恩看着那伤药,目光涣散地低声自言自语着,猛地一屁股跌坐在桌边。

椅子吱呀着扭曲了一声,他之前一直低眉顺眼,笑脸迎人的表情不见了。布满横肉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是一副充斥着迷茫,兴奋,恐惧的扭曲面容来,坐在椅子上咯咯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断断续续地笑着,一边点了蜡烛,将腿上遮挡伤口的那块破布给撕扯下来。

接着一把将黑色的膏药抹到了伤口上面,几下用纱布裹起来缠好,颤抖着擦干净手,打开了最底下牢牢锁住的抽屉。

宁恩抬手,在抽屉里向上一按。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柜子内部的暗箱被打开,一张被火烧的模糊不清的纸条从抽屉上面缓缓落了下来。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他平复着因为剧痛而颤抖的呼吸,用尽全力将那张纸条夹了出来,捏在手中细细地看着。

“江都,萧,世,离…”

宁恩带着窃喜暗暗嚼着仍旧残留在那张奴籍条子上的文字,咧开的嘴角在烛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下大大扬起。

——

他确实骗了黎虹。

当他听说那个官家的领事在几日前,便已因为私下发放高额债务,导致几个同伙之间分赃不均被人打死沉河之后,就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黎虹他确实是将自己带了出来,教他经商让他做事…

但说到底,府里森冷高贵的小六爷怎么能跟常年混迹于南北行道上,在最底层的奴隶市场里摸爬滚打的自己比?

他听到的事情越是毫无破绽,那个奴隶,便越有蹊跷。

果然,当他无视众人嘲讽的目光,深夜匆匆来到那位领事居住的小屋时,就刚好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灰头土脸地抱着一堆废纸旧物,从一个角落里爬了出来,在一旁的阴冷小巷里点起了火。

“大人,这个房子就要被拆了。”

小孩瘦骨嶙峋,仰着一张稚嫩的脸,嘴里却是满是无所谓地说着,将手里的废纸一张张扔进了火里。

“倒不如让我这条贱命在饿死之前暖和一下,也尝尝这冬天富人坐在壁炉旁的滋味。”

“去你妈的!”

宁恩看了地下一眼,忽然一脚踹了过去,拎了旁边一桶冰水朝小孩身后的火堆泼了,将两者都淋得结结实实,“谁他妈让你这小杂种在舞真城内放火了?想杀人是不是!”

那小孩被淋得浑身湿透,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拔腿就跑。

他冷笑一声,随即低头朝地下散落的纸条去看,只见作废的奴籍条子落了满地。

宁恩弯腰捡起一张。

“江都萧家于五月灭门,仅剩一残废养子腿不能行,但容貌举止上等,遂贬为官奴流放,北上胤然城…”

阿离,阿离。他低声喃喃着当时黎九在角斗场唤出的名字。

…萧世离。

他的笑容穆地在小巷之中狰狞绽开。

——

这张纸条,足够让自己飞黄腾达了。

宁恩忍着痛意与狂喜,随便研了点墨便拿起笔,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飞快书写着。

只要把这个消息送去扬州息家的手里就够了,他压抑着兴奋想道。

谁管他是不是那个真正的萧世离?

是他最好。就算不是,少年人容貌声音变化甚大,如今距离他北上已经隔了一年左右,那个萧家的残废据说当时,又常年被不愿侍候他的下人锁在一个偏僻的废屋里,谁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他只要把这消息送去扬州认识的情报贩子手里,赚它一笔大钱,之后离开胤然躲得远远的…是或不是,哪里还会有人想要去找他?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搁在了一边,深吸一口气打算站起来。

“吱呀——”

黑暗中他原本紧锁的房门不知被谁用钥匙悄然拧开,一阵风缓缓地从向内推开的房门里穿过,桌上的烛光骤然变暗。

宁恩却仍旧沉浸在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中不能自拔,暗自冷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

“…宁大人。”

一只戴了羊白玉镯的纤纤玉手缓缓地,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嫣红的五指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穆地回头,却还未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只是看见女子白皙的肤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缠至腕上的紫貂披肩隐隐随着她的动作,于黑暗中露了出来。

黎铛站在桌前,掩了唇低低地笑着。

她的五指泛白,死死地攥着宁恩因为恐惧而想要极力脱离自己掌控的衣角,眉眼温柔地望着他。

“你写完了啊?”

——

胤然城外,黎九停了马,冲霍延笑道。

“霍老将军既然还有事,那九儿就不耽误了。”她坐在马背上朝霍延微微下拜,冲跟在他们身后的流月惊风使了个眼色,就打算进城。

“霍将军!”

萧世离看着霍延一骑快马就打算走远,忽然开口喊道。

“我请您帮忙的事,一定要记得了。”

“哈哈…当然!”霍延回过头爽朗一笑,扬鞭催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那我们之后见!”

众人进了内城,一路都是嬉闹笑骂。

黎九这几日往返于雪原之间,一路以来都骑在马上颠簸累得半死,嘴上的俏话也就少了些。

“阿离,你要不要歇一会儿啊?”

她刚刚和流月骑在马上,在城内互相比了一大段路程。此刻趴在马背上半死不活地抬起头,去问自从进了城之后,便一直默默无话地跟在自己身边的萧世离。

江南贵族毕竟与北疆子民不同,多乘马车,他这身子又不是什么强健的体魄。黎九见他好几次拒绝了流月几人提出的赛马事宜,只当他是累了,便好心问道。

“主子。”他浅浅地回了一句,认真了脸色看她。

“哎,我在呢。”她见面前的少年眸色暗涌,心下了然一片,知是他又在暗地里谋划什么,便弯着眼睛软软地应道。

“我一直在这里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打马靠了过来,朝黎九弯了身子,语气极轻而坚定地开口。

“殿下倘若有一日,在这府里再也寻不见我…请一定不要慌张,或者难过。”

“阿离!”

黎九穆地扭头,回想起他在城门外与霍延的对话,不由得心下发冷,又惊又怒地看向他,低声喝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是奴想要干什么。”

少年依旧是保持着那个微垂下身子的姿势,似乎是并不觉得辛苦似的,低声笑了笑。

“…您知道的,我一直都相信主子。”

他清冷隐忍的眸子看向黎九,在阳光下居然隐隐透露出几丝杀气来。

萧世离抬起手,似乎是要抚摸面前少女被风吹乱的长发,却堪堪忍住,硬是停在了半空中。

还有很多机会,他想。

他如今是北凉九公主榻上的玩物,是名叫阿离的无籍奴隶。

他要忍住,他未来还有很多机会…去为自己的九儿挽起那袭长发。

萧世离望着面前仍旧愠怒惊惧地望着自己,举止间却已经隐隐显露出倾城之姿的女孩,笑了笑,再度开口。

“等到那个时候…您应该知道,要去做什么。”

——

角斗场地下的刑房里淌了满地的血污,黎铛披了紫貂披肩,半依在院里侍女们特意搬来的短榻上,在远处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中浅浅地阖了眼。

她的脸上泛起了因熟睡而产生的酡红,远远望去,竟似是修罗战场之外,有奢丽贵妃卧于帐中醉眠不起,美得骇人又惊心动魄。

黎虹刚刚用完了穿骨的钢钉,来这边取烧得通红的琵琶锁,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嗳…小六你用完刑了啊?”黎铛睡眠极浅,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迷蒙着睁开眼向他这边望去。

紫貂的披肩从她的肩头滑落,半露出里面的香肩。黎虹皱着眉,仅看了这睡相极其不老实的四姐一眼,便冷着脸扭过头去,将手底的那群侍卫飞速赶走。

之后才疾步走到她面前,蹲在黎铛面前,一把将她滑落的披肩遮了上去。

“…痛!”

兴许是黎虹太过着急,手下没收住力,她的肩头被擦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片红印,衬得皮肤愈发地苍白了。

“抱歉。”

黎虹低低开口,又听刑房的女管事急急从后方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再度开口。

“宁恩没熬住,刚刚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

黎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反正是一个没养熟的白眼狼…我们要的东西拿到了就行。”

“果然,宁恩是骗了我们。”

黎虹看着那张被火烧掉将近一半的奴籍条子皱了眉,冷笑了一声。

“不过…如果黎九手下的那个阿离,当真是这萧家的养子,那她这事情可就严重多了。”

二更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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