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沈回几乎可以预料到许知看到了什么，她的猜测应该对了一大半，但当直面见到一切时，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鲜血与牢狱从十六年前的地下开始，铁笼生锈，那里有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也有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他们在罪恶里停留数年，半生无法逃离。

“你看这个。”许知一页一页翻着，直到信息停留在个人档案上面。

沈回坐在椅子上，脸色自始至终就没好过，她看到了伊莎贝尔的名字。

隔着衣料，她感受到许知紧绷的身体，那里面藏满了无可奈何与愤怒。

而她好像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早有预料的失望。

这个世界早就脱离了末世之初所期望的未来，如今处处都充斥着荒诞与离奇。

“难怪伊莎贝尔力气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都与正常人不同。”沈回亲自翻看着伊莎贝尔的信息，每一页都是触目惊心，同时完美解释了伊莎贝尔身上说不通的地方。

“这个实验会对伊莎贝尔以后产生什么影响么？”许知紧握拳头，对他而言，这是不敢想象的，比战争更令人恐惧，他试探性问。

沈回知道许知想问什么，只是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很难有所保障，阿狄森想要的只有结果，那些过程于他而言不算绊脚石都是施舍。

“我只能说，幸亏这个实验是成功的，对她的大脑也未产生影响，因此给了她六岁那年逃出去的机会，只是她这一逃，实验室的管制更加严格，导致很多年不曾被人发现。当然，她若不逃，也一样不会发现，但她出来了，就有了一个希望。”

“……”

“我想，她出去以后被家人找到，情况很不好，所以她家里人消除了她六岁之前的记忆。”

全球联合理事会的研究库里有全球实验的产品，包括管制内，也包括管制外。

沈回翻到伊莎贝尔的最后一页信息上停下，短短几页，葬送了一个人的六年。

“记忆？如果伊莎贝尔没有忘记，她可能很难安全活到今天吧！”许知抬手将蓝色屏幕关掉，该看的都看了，后面是其他人体实验的介绍。

“那段痛苦的回忆可能无法让她保持平静。”沈回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于是伸手摸了上去，她在心疼伊莎贝尔，似乎对于这些感到莫名悲伤。

你到底是谁？她心想。

“这件事情会结束吗？”

“阿狄森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就是因为全球联合理事会里有人支持他，想让那座实验室重见光明，就必须百分百给他定罪，而我们刚刚看的那些就是证据。”沈回看向许知，随后抓起他的手，自己指尖碰到的瞬间，温度逐渐升高。

“需要我做什么？”许知此刻恐怕恨不得马上让阿狄森付出代价。

“不用你做什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让背叛者付出代价这件事就让其他人来完成吧！”她一顿，一开始对阿狄森还留有那么一丝丝的师生之情，直到今天已经荡然无存，“你放心，不会有人再保他，他会和他上面的人一起承担罪责，原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和背叛者一点也不相配。”

许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此刻还身份敏感，除了在背后帮忙，确实也做不了别的。

“嗯。”

那天下午，沈回敲响伊莎贝尔的房门，然而半天未有动静，她趴在门上，只听到里面微弱的呼吸声。

当即心下一惊，正准备破门而入时，伊莎贝尔给她开了门，只是下一秒就向地下倒去，她伸手连忙将人扶住，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伊莎贝尔——”

反手关上门，扶着伊莎贝尔躺在床上。

十六岁的女孩全身都在颤抖，额头冒出冷汗，一秒也不带停下，紧紧抓着被子，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可惜她一句也听不明白，只能听到依稀在说：“疼。”

“伊莎贝尔，我现在问你，如果是你就点头，如果不是，就不要动，”她很确定这里没有让伊莎贝尔得到缓解的药物，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我现在有办法让你好一点吗？”

果然，伊莎贝尔并未摇头。

“你现在的情况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好？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伊莎贝尔点头。

“你是不是能自己感受到出现和消失的时间？”

也是点头。

也就是说，伊莎贝尔之所以今天不出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无论如何只能等待。

“我在这里陪你。”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不一会儿，她拿了毛巾过来，轻轻替伊莎贝尔擦去额头上的汗，脸色苍白至极，嘴唇干涩，不停喘息。

柔顺的卷发已经湿透，所在之地尽是汗渍。

两小时后，沈回去自助购买机重新买了一间房的使用权，此刻她正坐在外面的桌子旁等待伊莎贝尔出来。

一眼望去，便是雾蒙蒙的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

又过了一小时，她才重新见到伊莎贝尔，不论什么时候，伊莎贝尔都会尽全力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白色的睡裙遮住胳膊，刚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散发香味。

“姐姐，我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伊莎贝尔小碎步过来坐到她旁边，眼睛透亮透亮的。

沈回知道伊莎贝尔是想混过去，她抬手抓住那纤细的小臂，只要稍微一用力，感觉都能将骨头捏碎。

别看伊莎贝尔力气大，实际上身体要比同龄人差很多，平时全靠气质撑着，如果才经历病痛不久，自然未曾恢复。

“到底怎么回事？”

伊莎贝尔下意识躲避：“我，我也不知道。”

沈回收回自己的手，随后起身端了热水过来，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咚”一声发出声响，这是她唯一会做的事：“先喝点，会舒服一些。”

房间内有从浴室传来的热气，她看着伊莎贝尔将杯子拉到自己胸前，紧接着“咕噜咕噜”喝起来。

本来身上就出了很多水，而沐浴的温度又比正常人高出许多。

伊莎贝尔上下嘴唇相碰，虽然已经恢复红润，但只要一会儿不加湿润，就会干到起皮。

“姐姐，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回一愣，这思路还不曾有过，“我只想知道要怎样才可以让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如果有一天变得严重，又该怎么做。”

伊莎贝尔摇头：“我不知道，从六岁起我就这样了，每隔一段时间身体就会严重不适，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奶奶曾为我遍寻名医，都说没有缓解之法，只能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

“可能是那时候我太小了，奶奶担心我这样的情况会吓到别人，也担心我会因为与常人不同而伤心，这才将我送去了塔尔斯军校，那里的人与外面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像一个怪物一样存在。”伊莎贝尔说着，双手捏着杯子。

沈回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她大概明白了伊莎贝尔的六岁以后的人生都经历了什么。

“伊莎贝尔，以后不要一个人躲着了。”

距离通道开放还有半小时，沈回与许知一出门就碰到了谭霖则和布朗，话说这几日都不曾见到这两位。

谭霖则似乎心情不错，倒是布朗离之越来越远，那是害怕的反应。

“谭上校。”沈回礼貌问了声，转身将自己房门关上，不过这一次，谭霖则的目光没再投向许知。

看来还是听进去一点的。

“我以后将林菲菲杀了，你以后不用再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谭霖则在她转身的瞬间说出了这句话。

沈回必须承认她有被惊吓到，这办事速率确实是高，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林菲菲至少还能活过这一站。

“好的，”她思索了一下，“对了，你能查到有关林菲菲的信息吗？”

谭霖则平静回答，对他而言这都算不得大事：“很遗憾，在全球联合理事会的档案记载里，没有这个人的信息，我问过布朗，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很小就在帝卡德了。”

雁过留痕，然而林菲菲终究没在这世上留下痕迹。

·

人类基因重组计划第一小组的实验室大楼内，阿玛·凯瑟琳正忙得不可开交，实验比她想象中更难进行，而最有想法的于然挂着名不愿参与，属于沈回的第九研究生高级人才集中地606研究组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前来，因子联合会能发挥作用的都已坐进了这栋大楼。

突然，有人敲门，凯瑟琳被声音刺激得神经都恍惚了一下。

她愤怒抬头。

“博士，有人找您。”

凯瑟琳放下手中东西，一出门就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年迈的女士坐在轮椅上面带微笑。

她记得她不曾和这位有过任何交流。

“阿米利亚夫人，您是来视察工作的么？”无论如何，眼前这位，不管是在政界还是学术界都举足轻重。

阿米利亚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她推动轮椅面向窗外：“你看，今日天气难得不错，我便来拜访你了。”

凯瑟琳内心生出不祥的预感，被全球联合理事会的人拜访，怎么看都不像好事。

“您客气了。”她寻思着怎么才能找个理由逃离此地。

“我听说，第九研究所沈回博士在离开前曾与你是说过话的。”阿米利亚夫人面色不该，就像是唠家常般。

果然没有好事，凯瑟琳心想，随口道：“好像是说过，但也记不清，毕竟平时参加的活动比较多，何况，在我的印象里，沈回博士似乎并不喜欢与人多话。”

阿米利亚夫人不语。

凯瑟琳为了缓解空气中的尴尬，只好看向窗外：“不过，您能来我们这个地方也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您看这天都在欢迎您。”

窗外有一朵白云，虽比不得曾经晴空万里，但在此地已是多年难以见到，甚至连着几日都还不错。

“我知道她确定是与你说过就好。”阿米利亚夫人只是平静看着，内心丝毫不为之所动。

“……”凯瑟琳一愣，对于眼前这位，恐怕还没哪个人能安安全全退下来，她如此安慰自己，实属正常，还得思量个借口较为重要。

岂料下一秒，阿米利亚夫人换了话题，猝不及防，又好似预谋已久：“如果没记错的话，一号线最后一站的出口应该离此处不远。”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是的。”

“那我在这里多叨扰几日，”阿米利亚夫人亲切抬头，“博士不介意吧？”

凯瑟琳已经尽力维持着体面，好像她介意人就会走一样，她缓缓开口：“您这是哪里话，这座大楼都是用全球联合理事会的资金建的。”

全球联合理事会资金最大的来源就是阿米利亚夫人背后的家族。

窗外升起的太阳高高挂在，尽管它的光芒在逐日减退，但也足够温暖这小小的一栋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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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