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意并不是要伤害他,只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些“我觉得是我配不上你”抑或者是“我们并不合适”,就显得虚伪了。
许久,梁南道转身握住门把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道:“那时候我也不太确定。”
“确定什么?你难道还要衡量一下两个人中谁更适合你吗?!”
“是......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我庆幸他背过身去了,否则先痛哭流涕的一定是我。
最后他说了声“行”,便狠狠甩上大门。
2014年左右,随着《叛谍风云》大获成功的播出,在其中饰演“周建”的我狠狠赚了一番,事业更上一个台阶。
归国明星的热潮刚刚起势,流量明星市场竞争激烈,我凭借一副好皮囊与极其老练的团队,稳拿顶流名冠。
我尽管面子上“名扬四海”,但底子里苦不堪言。
我并不知道谢鸿和齐虎与那些资本方到底签了哪些协议,这四年来,我饰演最多的角色就是“空中飞人”。红眼航班是我的专属坐骑,五小时的睡眠是我的常态。
高密度的训练以及拍摄活动将生物钟完全打乱,我一日三餐无法准点准量,更别提因为控制体重,还得吃各种减脂餐的痛苦了。
随着时代发展,影视剧的拍摄越来越快餐化。就算我认为演得不好想要重来,导演也告诉我不必了。
好的作品里,演员的表演之所以有看头,就在于他的表情与动作耐人寻味。而这样流水线的生产下,我仅有的灵气和天赋很快就被同质化了。
表达高兴,眼睛一弯嘴角一翘,导演镜头一晃,便喊“过”;表达悲伤,眉毛一撇眼泪一流,导演镜头一晃,便喊“过”。
我通常将“精神疾病”简称为“心病”,当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所作所为与所思所想背道而驰时,便会诱发心病。
我的情绪渐渐低落下去。除了在镜头前,我都用帽子和口罩遮挡住自己,只露出一双颓靡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脚底下的路。
我喜欢把灯全部关上,把窗帘全部都拉起来,将《时空流亡者》翻来覆去地观看。
荧幕的光倒映在瓷砖地面,我身子懒懒地滑落,抱着枕头侧着脑袋躺在沙发上。
沙发是船,地面是水,荧幕的变化让水泛起彩色的波澜。我不断伸出手去,影子是深渊,不断地将水吞噬,变成一片黑暗。
这样的情况持续四个月后,我变得莫名其妙地亢奋起来。出过专辑的缘故,我学过一些乐器。
我迷上了摇滚,也不再想念梁南道。演唱会中,台下仿佛一张黑色巨口,而牙齿是无数白花花的手。他们向我呐喊,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礼炮从舞台上爆裂,长长的丝带落在身上,就像怪物口中吐出的分泌液。
与此同时,我会不断地拉住助理,高谈我的事业理想,诸如“实力派”、“摇滚巨星”等等。到后来,我开始萌生从事各种新奇的职业的念头,扬言要去当军人,开坦克和军舰。
说实在的,这助理很可怜。在躁狂期间,我对“与助理建立深厚友情”这件事表露了浓厚的兴趣,每晚都不愿意自己睡,偏要和他躺一张床。
助理答应了,但我又拉着他讲睡前夜话,话闸一开便滔滔不绝,凌晨四五点了还不让他睡。
躁期出现的时间比较短,两周后我会再次进入抑郁期。
这一次的抑郁期没有太强烈的负面情绪,有点像狂欢后的虚脱,只是觉得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想吃,只想躺在床上睡到世界末日。
齐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将我送到了医生那里。
这医生是一位中年女人,叫曾雅静。她还挺专业,准确地判断了我的症状,给我开了一堆诸如“鲁拉西酮”和“碳酸锂”的药。要知道,有很多心理医生无法准确断定患者的精神病类型,将狂躁患者诊断为抑郁患者的比比皆是。
曾雅静告诉齐虎:“他是躁郁症,抑郁-躁狂-抑郁-平静四阶段为一周期,会不断反复,得吃药干预。”
齐虎叮嘱她:“开的药不能导致肥胖。”
曾雅静写着病历,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治疗效果会打折扣。”
齐虎道:“没关系。无论外表还是人设,他都是团队共同努力打造的结果,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关于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仅仅关乎他自己,还关乎整个团队的未来。”
她道:“......好。”
每个月的十五号,我都会去曾雅静那里做心理疏导。
我们坐在窗边,她递给我一杯热牛奶:“和我说说这个月的事情吧?”
我双手握住杯子,苦涩地笑笑:“糟透了。”
“一件一件地说嘛。”
“新来的助理又辞职了。”
“你又拉着他强行聊天了?”
“不是。”我耸耸肩,“他只是和我讲了去片场要记得带剧本,我就把手里的水泼到他的脸上,吼他滚。”
“这样啊。第二件糟糕的事是什么?”
我低头摆弄着杯子:“我和最好的朋友王希文彻底断了联系。”
“是因为你的问题吗?”
“不全是吧。一开始生病的时候,我确实对他恶语相向了,关系冷了一段时间。后来,他接手家里的公司,开始每天忙得团团转,联系就更少了。最近,因为投资等利益冲突的关系,我俩彻底不再联系了。”
“那是挺糟糕。”
我说:“不过,也有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我最喜欢的导演拍了一部电影,叫做《喜结连理》。”
“我有听说过。它获了大奖,对吗?”
“是。虽然听起来喜庆,但它其实是个讽刺性的作品。”
“能仔细说说吗?我有点好奇。”
我喝了口牛奶,开始跟她回忆起影片的内容。
故事的背景发生在民国时期,主角是一对因为家族联姻而走到一起的夫妻,剧情由丈夫的三次工作挑战串联起来。
凭借妻子的家世支持与她的默默帮助,丈夫顺利渡过了难关。影片最后两个镜头,是在外宾朋满座、酒酣耳热的丈夫,和独自抱着婴儿,落寞地站在窗边的妻子。
他人眼中的喜结连理,只不过对于丈夫而言,这是一场不仅有情感支持,还有财务家世支持的婚姻。而对于妻子而言,这是一张困住她的无形大网,注定了长久的悲剧。
片尾曲结束后有一个彩蛋,是窗子被打开,风吹起帘子的画面,也让故事不再那么令人压抑。
曾雅静道:“说得我都想去看看了。”
我说:“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里面的镜头语言很有意思。比如说,明明是事业上顺风顺水的男主,但拍他的时候经常采用高角度。在摄影里,高角度拍摄有利于展示人物的弱小。哦,对了,我有一张多出来的纪念版光盘,可以送给你。”
“那真是太好了,我会好好看的。”她笑起来,“那么,接下来,说说你自己吧。有没有新出现什么好玩的幻觉?”
我说:“有啊。经常幻视到人群中有看不清脸的人,还有,我总觉得关闭的柜子会突然自己缓缓打开。”
“害怕吗?”
我回答:“有一点。”
曾雅静说:“你可以把看不清人脸的人都当作宫崎骏漫画里的无脸男。”
我笑道:“这么想来,确实轻松多了。王希文以前就很喜欢看宫崎骏的漫画。”
我之前有提到过,经过一系列不爱惜羽毛的操作后,我在业内业外的口碑下滑,出现了严重的事业危机。
混账老爹拿皮带抽了我一顿,并且叫齐虎给我安排酒局。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齐虎坐在办公室皮椅上,敲了敲桌子:“就是字面意思。”
“好,特别好。”我简直气笑了,“丫的你们之前叫我赚钱,现在叫我卖色,我是什么招牌牛郎吗?我看我他妈的就是一人形移动支付码吧?”
“别激动。”齐虎从抽屉里拿出参加酒局的资方名单给我,“里面也许有你感兴趣的人。”
我拿来仔细一看,只见明晃晃的“梁南道”三个字端端正正地印刷在名单末尾。
“拍了《喜结连理》后,他就算真正进了大众的视野。”齐虎说,“听说他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电影,你争取争取。”
“哦,不用去片场,而是去酒桌争取?齐虎,他不吃这一套的。”
齐虎丢给我一个袋子,道:“要我看,接不接受,在你不在他。”
我随手一摸,马上就知道了那是什么玩意,顿时火冒三丈:“这是谢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齐虎道:“我的意思。谢鸿可不会管我把你卖给谁,他只希望能谈个好价钱。为了你能好过点,我特意创造了这个机会。但如果把握不住,到时候你爹亲自下场把你卖给谁,我也帮不了你。”
“你就闭嘴吧。”我冷笑道,“还为我好,不就是研究了一圈,觉得把我送给他最划算吗?骗骗新来的可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你什么尿性?”
齐虎拿茶杯的手一顿,道:“误会了。”
我说:“你去死吧,我误会个屁。”
“少和我抬杠。”他给我使了个警告的眼神,“知道刘笙吗?知道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关于刘笙,指路第十章。
换了个封面和简介,感谢阅读,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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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刀人的心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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