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六场 若我已于节点

菲娜上任第一天,就在弗洛尔区政治中心竖起一块纪念碑,上面刻满了大家不认识的名。

历史文献记载,据相关目击人称,国务卿何朴曾带着一个陌生的黑瘦小女孩来到纪念碑前祭拜,转眼间黑瘦女孩就消失不见了。还有人说这块碑不干净,夜深人静时,常能听到有女鬼说话。

总之非常恐怖!

新联邦的出现没有过多地影响人们的生活,几日调整后,一切再度步入正轨。就像这样的小小传言,人们只是将其当作一两句短短的谈资便略过。

在何朴的极力主张下,克谭政府立刻释放被莫须有罪名关入监狱的普通人,并为其平反、给予补偿。

其中,孙林思受典狱长推荐进入联邦教育部任职,何朴与其洽谈对底利马的援助。

当这位“母亲”终于得偿所愿站在新时代面前,她发出了曾在无数个夜晚积淀后、关于“她们”的声音。

“我要告诉孩子天空为何这样蓝,草地为何这样清新。

“我要将一切献给我们的未来。

“我要告诉他们:

“孩子们,去新世界奔跑吧,那是属于你们的时代。

“凡是你们踩过的土地,都会开出鲜花!”

找不到面具的何朴在俱乐部下方遇到神明。

意图积极建设新联邦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在神明的引荐下温莎与孙林思会面,两人就像神明与何朴的相遇,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飞快敲定了成立专为母亲提供援助的基金会方案。

基金会成立当天,温莎女士站在麦克风前铿锵有力地开口:

“社会赋予母亲的牺牲以伟大的情绪价值,但在成为母亲前,她们首先是一个人。浪漫化的标榜不应成为全部的弥补手段,我们需要建设切实的补偿机制,种族延续的成本不能只由母亲承担。

“所以,我站出来了。”

3月49日清晨,帕利蒙拉被底利马议员应所衣亲自押送入狱。四大家族部分外逃成员,如孟弈、西奥等人,则由何朴负责组织人手调查并清理。

而这一天的清晨,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大事。

3月49日 8:57

“妈,放松,深呼吸,对,再来几次,别紧张别紧张!”

魏嘉禾坐在休息室,冷眼听着耳麦另一边徐启培给他妈做各种心理疏导。

要不是她年龄实在太小不适合,也用不着徐启培她妈出面。

明明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跟着自己的话说就行了,紧张什么……

徐鹤涓抓着儿子:“不行,小培,我实在紧张,那么多摄像头还有大人物……”

“妈,面具亲自给您送过药、何朴和您私下联系过那么多次,您和大人物的熟悉程度比一些上联、哦不对,弗洛尔官员还高呢,而且这不是还有魏嘉禾呢吗!”

提到魏嘉禾徐鹤涓忽然就平静下来了,她不再继续和儿子表达自己的担忧。

徐启培见状立刻闭上了嘴。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卖了……

徐鹤涓低头顶着手里的稿子,翻来覆去看着一段话,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她知道魏嘉禾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

九点整,闹铃响了起来。

徐鹤涓重新抚平自己的衣领,打开耳麦:“我去了。”

徐启培立刻站直腰板:“加油妈妈!”

徐鹤涓放下稿子起身,目光坚定地向直播室走去。

小明,妈妈不会让你失望的。

3月49日 9:00

【敢撕伤莲蝶】:我妈已经出发了。

【草似赏恋蝶】:1

联邦历300年3月49日,徐鹤涓作为底利马领袖代表出席与国务卿何朴的首次会面,双方针对未来对底利马的系列援助展开讨论。

后世将这场奠定了底利马复习基础的会议命名为底联会议。

3月50日,菲娜至监狱见帕利蒙拉最后一面。

母女二人隔着厚厚的玻璃板,拿着电话相对无言。

如今的菲娜意气风发,虽然顶着歌莎的名字,却被誉为大义灭亲的典范。相较之下,“野蛮人”帕利蒙拉倒像符合自己的嘉名,略显狼狈。

菲娜将所有警务屏退,一改自己平日的甜美形象,嫌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歌莎联姻发家的笑话该结束了。家主,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执迷于权力!”

“呵,我生了个好女孩。嗯——觊觎姐夫,亲手弑母,你要用新的笑话取代旧的笑话吗?”

菲娜不屑一顾地反驳起歌莎的旧家主。

觊觎?歌沙败落,她的姐姐被抓起来,应所衣比谁变脸都快,就像一条哈巴狗般冲着自己摇尾乞怜。以前的菲娜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如今没了权力光环,竟也变得苍白又无趣。哦——当然,她还是会欣然接受对方的示好。

就当是,满足一下幼稚的自己吧?

“很不幸,在这个时代,拥有权力比拥有一颗真心更实际。家主,想要讲我的笑话不现实吧,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做这只不要命的口舌呢?”菲娜耸耸肩。

帕利蒙拉对菲娜的耀武扬威接受良好,她平和且温和地注视着菲娜的眼睛,那双初染权力的眼睛下也已开始包藏迷狂。

“傻丫头,歌莎已经被你自己作没了,一个没有后台的副总统而已。在你之上是何朴、底利马,还有面具。你不想着除掉这些威胁,就想着品尝权力的浮华,你要比你的母亲死得更惨喽?”

“啊哈哈哈哈!帕利蒙拉,你看错人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菲娜笑着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看清楚一些,我很清醒,我会做一个好人,满足那些人的期待,我会在捞取名声后适时让位给新人!我会活得比你长久。”

“哦,是吗,那恭喜你吧。”

多么熟悉的话,她也曾听过他这样说。

帕利蒙拉自嘲地笑了。

你总是看的比我远一些的,塔斯曼……

帕利蒙拉回过神,似乎有些疲惫。她扭过头对窗外的警官打了个招呼:“您好典狱长,我累了,请送这位副总统女士离开吧。”

菲娜不等典狱长出现,直接站起身,趾高气昂地转身,直奔埃森去见父亲。

与对母亲帕利蒙拉的厌恶不同,她对父亲塔斯曼的尊敬发自内心。

帕利蒙拉那样的人,锋芒太露。

父亲说过刚易折,这是她五岁就懂得的道理,帕利蒙拉却将“野蛮”视作一种认可。

简直愚不可及!

…………

“父亲。”

皮肤黢黑的朴实男人手持鱼竿,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回来了。见过你母亲了吗?”

“见过了。父亲,我……”

对着上联野蛮人狂妄叫嚣的菲娜在塔斯曼前显得格外局促,她乖顺地坐在父亲提前准备的小马扎上,斟酌着语句。

“菲娜,你是最像我的孩子。你母亲性格刚强,行事太过招摇。即便你不动手,是那个孟弈赢得胜利,歌莎日后也会被清算。如今歌莎还留下一个你,这是好事。但是……”

这是菲娜小时候最害怕听到的词。

塔斯曼笑着开口:“你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

菲娜紧绷心神,听到这个简单的问题后如释重负:“伪善也是善,您教导的一切我都谨记在心……父亲,这个歌莎家主的位置我会还给您,您不应该被当作帕利蒙拉的附庸。”

男人转过头和蔼地看向自己的幼女。常年在田地或是河边风吹日晒,他的皮肤状态并不年轻。如果不解释,他与帕利蒙拉站在一起大概会被认成父女。

但这并不妨碍菲娜觉得帕利蒙拉比不上父亲一根指头。

“菲娜,我要去见你的母亲,她现在是最需要我的时候。”

“那怎么行?!”菲娜下意识反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父亲,我……”

塔斯曼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年轻,该教的我都已经教过你了,你一直做得很好。一些小错犯上一些也没关系,就当是人生体验,只要不犯大错就好,那样的问题就不好补救、甚至究其一生也无法补救了。去吧,大义灭亲的美名就当是我与你母亲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了。”

“可是……”

和煦笑容渐渐冷淡,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住菲娜。

“但是菲娜,你要记住,如果没有你的母亲,歌莎家族还只是一个金街的无名小家族,而你的前程并不全靠自己的本事。无论站在哪一种立场,你都没有资格否定你的母亲。你没有资格对她傲慢,也不该对她展现你的傲慢。”

菲娜垂下头:“我明白了,父亲。我会收敛自己的气焰,不会再得意忘形了。”

“很好。”塔斯曼微笑起身,“那么我要去找你的母亲了。”

“……再见,父亲。”

“再见,菲娜。”

…………

特殊监室的门被拉开,帕利蒙拉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步履从容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激动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典狱长!歌莎的事都是我做的,和他……”

塔斯曼拦住了妻子,拉着她坐下:“好了,帕利蒙拉,是我要求菲娜把我送进来的。你瘦了,在监狱里的日子不好受吧。”

事已至此,人都已经被抓紧来了,她也明白一切于事无补,转瞬恢复了平日的状态。

“夺家主、歌莎起家、虎口夺食,那么危险的日子也走过来了,这不算什么。”

这是在生气,好在老夫老妻,他也知道怎么安抚好强的妻子。

“嫁给我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主让你受苦了,如果是洛……”

“塔斯曼,你不要这样说,选择你是我做过的最好的决定。是你心甘情愿退居幕后让我实现自己的抱负,你是我的伯乐,也是同我孕育四个孩子的丈夫,我们之间不该说这样伤人的话。”帕利蒙拉立刻打断塔斯曼用于以退为进的发言。

这一招实在屡试不爽。

塔斯曼微笑道:“那换个话题吧,关于菲娜那孩子。”

他观察着帕利蒙拉的反应,她对这个提议从善如流,平静地像是完全忘记了不久前菲娜的恶劣态度。

“她能活着就好,这对歌莎来说也是好事。乱局只看立场,不看情分,成王败寇,我没有怨言。只是……”

帕利蒙拉罕有地消沉了,她沉默着将思绪拉远。

“她不该那样对你,我教训过她了。”塔斯曼说。

帕利蒙拉笑了,却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塔斯曼安静地看着妻子。

他明白帕利蒙拉的不甘。

他见证过她的整个少女时代,知道她曾是怎样活泼浪漫的女孩,知道她曾是怎样善良仁慈的姑娘。如果她是菲娜,她会做得比菲娜更出色。

如与菲娜对比,她该恨世界的不公平,把她推进**与权力的深潭,又予她自荆棘丛生的绝地求生的能力,最后一身泥浆、遍体鳞伤。

她出发时太黑、走得太远,明知背叛了自己,却只得纵由自己万业缠身、一错再错。

有一瞬间,塔斯曼萌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又看到十六岁的少女抱着野花转身的一瞬,晨露沾在她的裙摆上,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塔斯曼,我们生错了时代。”

她并非是非不分。她是站在两个时代节点的人,当然知晓新的时代会是一个更好的存在。

如果她在菲娜的位置上,被父母或是面具托着上位,她也可以做个好人。

但她是帕利蒙拉,不但不能参与变革其中,还将以上一个时代罪人的身份迎来终局。

历史会怎样书写她呢?

一个被短暂提及后束之高阁的罪人,而不是帕利蒙拉,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并非生来就是政治家,但她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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