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观明越骑

当隋云期晃悠着一个渗血的布袋子下到山脚下时,黑衣轻甲的台卫已整装待发,须弥立马于队首,陶若里侍奉马下。

“禀首尊,撕了三百多张皮,小丰收一场。小家伙们已经上去打扫了,很快就能下来。”

隋云期蹭到两人马边,话音刚落,怀中就被陶若里拍了个手掌大小、但机关格外精密的小卷轴。

“于盛安城外四十里,护送七皇子李谊返都。”隋云期拆开后读了出来,随即点头评价道:“不用刀头舔血,还能见到鼎鼎大名的七皇子,好差事呀!

就是把观明台当仪仗队迎宾……”隋云期无奈地笑着耸耸肩,“也亏想的出来。”

说完隋云期就要把卷轴再递还给陶若里,却在看到卷轴底部悬着的吊牌时,停住了动作。

“……?”隋云期翻过吊牌,仍是笑着的嘴角却微微僵了,“李谊是带了多少人?”

“随侍一名。 ”

“没听说他如此精于武学?”

“全无武功。”

“……”隋云期瞪大眼睛做了个“哇哦”的嘴形,惊得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反应了半晌才哑然得连笑几声:

“李昃险些端了陇朝,把举国搅了个天翻地覆,咱们通缉时也才给了个丙行令,却也是调动半数台卫齐出,分六路围追剿杀的阵仗。”

隋云期手指摩挲着吊牌上镂空的黑色山形图案,眯起的眼仍带着笑,眼周的肌肉却已是紧紧绷紧。

“观明台,甲行令,出则空鬼蜮,灭天日,破青云。

观明台始立二十载,便是山崩地裂、朝野轰塌,也从未有甲令见世。我以为我短短一世,怎么也见不到这甲令洞出的大日子了……”

隋云期叨叨咕咕半天,却无一人接话,非但不自觉无趣,还仍兴致勃勃问道:“台首自儿时与七皇子见过一面后,十几年来再未再见。您就不好奇这位名声大噪的谪仙儿吗?”

“当然。”须弥的口气不阴不阳、不轻不重,让人听了也揣测不出或褒或贬的感**彩来。

“病骨支离的洪水猛兽,羸弱清癯的豺狼虎豹。谁能不好奇呢?”

说话间,一群近百只的兽群从山上呼啸而下。远远望去,它们个个皮毛油亮、尖腭长面、四肢修长、矫健非常,嘴角嘀嗒着黏稠血迹涟涟,利齿上还挂着残存的衣料,杀气腾腾如狼群齐出。

“小乖乖们都吃饱咯。”隋云期蹲下来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还用帕子给狼狗们擦擦血迹斑斑的嘴角,“吃饱了咱们可是有大活咯。”

须弥端立马上,面具的墨色恍如由面色的沉郁凝结而成,此时抬头看眼天色,一拉马缰,沉声道:“发急召,传我令,观明台九百一十三人悉数装重甲,速返都,皆不得有违。

太子左卫所辖六府府兵于盛安郊拱卫,随时待命。”

山间的窄路上,一辆普通的马车疾驰而过,在被露水薄薄腐过的土路上留下一个个残缺的马蹄印。

树林不算茂密,稀疏的林影披在车身上明暗更迭,恍如行于潺潺溪流之下。

山路崎岖,但赶车的少年却毫不吃力,甩着缰绳在林间如履平地地穿行,把车赶得飞快。

将到山脚下时,少年才拉缓了车速,转身对车内道:

“先生,出了这林子再有四十里路就到盛安了,不如停车您稍歇一歇吧。您还在病中,就一路舟车劳顿,没日夜地赶路 。”

“不妨事。”车内人道,“父皇限我三日内回宫,如今已过两日,耽误不得。”

“是。”少年应了一声,一张精瘦的脸紧紧绷着,显出与年纪完全不符的严肃,此刻却又多了几分不展愁眉。

“先生,这次急传您入宫,可有传出消息是为何?”

“并无。”

少年的眉头越皱越紧,便是拉缰的手也迟疑了。

车内人像是察觉到了,和声道:“鹊印,莫担心我。”说着,他紧紧压着咳了几声,才缓道:“倒是你,入都不比辋川,切莫行差踏错,该避开的人当仔细些。”

“您还担心我呢!您忘了自您离宫后,每一次返都,都……”

少年的脸因愤慨涨得通红,终是不忍说出一个字来,只把缰绳甩得“噼啪”响。

车帘被颠得微微起合,漏出一声坦然的轻笑,像是一句无力的安慰。

“不妨事。”

马车冲出山林,驶入山中平坦谷地,像是飞鸟离林、投入深海。

可就在这疾驰之时,鹊印猛一拽缰绳,骤停让马头一偏,马车也向前一栽。

鹊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原本松弛的身子瞬间紧绷,如豹子一般警觉得死盯前方。

“先生,已经有人在等着您了。”

车窗边,素手抬帘,抬眸远眺。

只见马车外数十里地外,黑甲连云,冷光遮天,横铺整个谷地。

肃整的军队近千人,却安静得连远处山间的鸟鸣声都未能遮盖,军容之整、肃穆之甚,好似坑中兵俑,又仿若神兵天降、云出军上。

车帘轻轻落下,一如轻轻抬起,传来的声音平静不改分毫:“走吧。”

鹊印快步走到车边,“先生,您先在车上稍等片刻,我上前一探,看看拦路的到底谁,也好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用了。”车内人开口,“甲骑具装【1】,着明光铠,执禹王槊。”

是观明越骑。”

“观明越骑!”鹊印吃了一惊,立刻回头去看,才恍觉这让人吃惊的答案,却也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就是他们在马牢城中以九百兵马,抵挡十万叛军整整七日,等来了虞庭边军?”

从盛安城到马牢城,宣平帝北逃了七百里,也兵败了七百里。

五万兵马的关陇守备军败了,四万兵马的灵方边军败了。

樵州被破的当夜,是三皇子襄王率府兵护着宣平帝杀出一条血路,逃到马牢城。

可那时,马牢城这座从邮驿逐渐建制的小城,连老得走不动道的兵都算上,也不过五百守军。

除此之外,就是整整六百襄王府兵。

因其府兵驻于王府北山上的观明台,故又称观明台军。

那时的李昃真是春风得意,他连战连胜、大挫王军,以十万大军逼于颓败的马牢城下时,面对的只有最后区区六百人。

这天下的李字好似真的就要换个写法了。

可就是这六百人,让十万叛军再没能向前一步。也以极强的机动性和突击性,让世人对中原人的马战有了翻天覆地般的重新认识。

襄王功勋卓著,返回盛安的当日,就蒙恩入主东宫。

而襄王府兵也改制为东宫六率中的左卫率府,府兵指挥使须弥领左府卫帅,加封四品朝乘将军。

东宫左率府辖六大折冲府,军号“朝乘”,但因马牢一战名气太盛,世人仍多以“观明台”称左率府。

这一年来,观明台就是这片大陆上最如雷贯耳的三个字。

鹊印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在他们返都路上的一个小山谷中,遇上了观明越骑全军。

【1】甲骑具装:即人甲和马甲的合称,是古代重装骑兵的防护装具。《宋史·仪卫志》:“甲骑,人铠也;具装,马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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