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断金割玉

江荼从奉柘寺出来的时候,天光才刚刚撤去,夜色还没来得及铺天盖地压下。

岑恕选的这个时间,让江荼刚好可以忙完茶楼的活计,傍晚回家时也不会不安全,更不会因深夜独留寺中引人遐想。

更何况岑恕特意将书案移到院中,而不是在屋中,这样就算有人有心说嘴,也无从说起了。

当真是处处周到、事事替人着想。

江荼难得在没有人的时候,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将好端端折起的字又打开来。

《千字文》作为启蒙读物,江荼会说话时就会背诵,就算十几年没再读过,再看时也本不该觉有新意。

可此时看着纸上如行伍般整齐的字迹,江荼却觉得《千字文》有了新意。

都说字如其人,可岑恕的字却和岑恕为人大不相同。

岑恕温吞平允,笑意总是淡而易散,疲惫却是浓重而长久。

可他的字,至瘦而至硬,笔力遒劲而雄厚,可断金割玉般锋利。

这一个个瘦硬的字,就像是一根根剥去血肉后留下的根骨。

枯槁、纤弱,却仍不折不断,便是拿火烧都烧不化。

不像岑恕,倒是像另一个人。

江荼将纸张折好收起时,正跨出山门,夜幕已如涌泉般注入山间谷地,便听身后一声:“阿荼?”

江荼回头,惊喜出声“符符姐!怎么这个点在这里?”

“来上香,时辰就晚了。”符符跨着小筐子快走两步

江荼瞥见秦符符肩头衣角薄薄的落霜,便知她早已上完香,等自己好一会了。

“秦伯母的病好些了吗?”江荼挽住符符。

“养了多日,好许多了,娘昨日还问你怎么不常来家里吃饭呢。”

“是我不好,茶楼事忙,又来读书,这么久都没去探望伯母了。”

“这有什么打紧,只是最近听说不太平,你这么晚回家可得当心!”说着符符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道:

“阿荼你可听说,从西南的弥罗国进来一群恶僧,自创了所谓信奉业神的教派。自他们进入我朝国土以来,打着传教渡人的名号,在陇朝各地流窜、以传教为名愚弄百姓。

沿途中,但凡不接受他们洗脑,并‘资助’他们的百姓,通通被视为异端,对无辜的百姓大动私刑。

短短几个月中,被他们以各种残忍手段杀死的百姓数不胜数,仅被活活烧死的百姓就有数百人,而他们的家财无一不是被洗劫一空,妇孺被极尽丧尽天良地□□杀害!

你听听骇不骇人!”

江荼点点头,“这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这再怎么也还有官府,符符姐莫怕。”

“只怕官府也没办法。听说就连圣人都为之震怒,严令陇朝各地迅速捉拿邪教。可是这邪教中人个个武功高强不说,还极精于遁逃之法,一路千里而来竟几乎从未留下痕迹。

且一面行进,一面还在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迅速收拢着沿途各地的恶人,大有发扬壮大的势态!

这些人干成一笔就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下次又在毫无预料的地方突然出现。

如今距离他们上一次为恶已经过了半月,谁也说不好再出现,是不是就在我们辋川。

所以阿荼,你这段时间可务必要锁好门窗。以后你下午来寺里,我便同你一起来,反正我在哪里做针线都是个做,天黑了我们一起回去,也能做个伴,心里安生些。”

江荼听着心里暖,又心疼,缠住符符的胳膊撒娇:“符符姐你要是去了盛安,我可怎么办呢?”

符符脸红,嗔怪着拍了拍阿荼,羞得话都说不出了。

“今早我瞧见有马车到你家门口,看装束像是从盛安来的,是思义哥回来了?”

“不是……是他身边的人……”符符低着头,没看到江荼眼中一闪而过的阴色。

“自个没来……?”江荼顿了一瞬便缓和了语气,“是送聘礼单子来的?”

符符的脸更红了,可眼角的光亮可愈发流光溢彩:“是……”

“那便好,那便好。”江荼由衷道,拉住符符的手,“现在我们符符什么都别思虑,只安心等着做全盛安最美的新娘子罢。”

有我在,定会护你万事周全。

“吱呀”一声,江荼推开家门,昏暗的屋中连一盏灯都没开。

江荼一步不停地大步往屋内走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将其中一张握成一团随手一扔,一面提声道:“半刻钟后出发。”

“是!”江蘼闻声快步从屋内迎出,身着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大家都准备好了,在辋川山外等着,就等您回来了。”

“好。”江荼应了一声,就进屋去准备了。

江蘼把剑放在门口的桌上,就看到一旁扔着一个纸团,打开一看,只见是几行七扭八歪的丑字。

“阿姐,这不会是你写的吧?”江蘼探头向屋内问道。

“是。”

就算黑压压的屋中被压抑的氛围笼罩着,但看着这张字,江蘼还是饶有兴趣抬头向刚从屋中走出的江荼:

“这也太像第一次写的字了,阿姐怎么做到的?”

江荼的布衣已经换成一身轻便的紧身黑衣,边快步走出,手上边拆开双鬟,将一头乌丝高高拢在头顶。

“用左手。”

“不愧是阿姐……就是阿姐要装左撇子的事,又多了一样。”说着,江蘼双手将剑捧给江荼,转瞬间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

“首尊,地方已经围起来了,天亮之前应该够我们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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