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里好了。”
姬诵让人把车停下,四处看了看,吩咐道。
“我们在这一片地方活动,以河流为西边的分界,东边以那条土路为准,最北不过有树木的地方,最南不过马车的位置。不用跟着我太近,如果我超出了边界,你们就大声喊我回来。”
“如果有要事找我,也直接喊就好,我会来马车这里。如果我有事,也会来马车这里找你们。”
“我们这这里活动,直到……”姬诵抬头看了看天色,“直到天将尽的时候吧。到点了记得喊我。”
侍卫问道:“天将尽具体是指何时?”
姬诵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模糊了:“就申时吧——申时和酉时交替的时候。”
侍卫应声称是。
“公子,快来看,这一片有蝴蝶哎,我们去抓蝴蝶吧!”
龄在不远处招手。
等姬诵过来,他又一拍脑门。
“哎呀,我没有带捕蝴蝶的网。公子有带吗?”
姬诵道:“没有。我没有抓过蝴蝶。”
“没关系,徒手抓也是一样的。”龄依旧兴致勃勃,“公子既然不会,就先看着我抓吧。”
姬诵选了一块野草较低的地方坐下,草丛中有三瓣四瓣小小的野花,不断飞动着白色紫色小小的蝴蝶。
时不时能看到龄在前面突然跳起来,又摔在草地上。
不久,他掸掸衣服跑回来,手里捏着什么晃了晃。“喏,我抓到一个又大又漂亮的,公子拿去玩吧。”
姬诵伸手捏住翅膀剩下的部位,龄松开手又去玩了。
这只蝴蝶确实要比其它的大一些,整体是蕊黄色,上翅的边缘有渐变的白色,翅膀中间有两条褐色的横纹,周围是空心的圆圈,好像豹纹的斑点。
姬诵继续往下看,蝴蝶的几支触手在不停地摆动,好像在垂死挣扎。姬诵耐心看了一会儿,它就彻底放弃了,像是耗尽了精力。
又过了一会儿,姬诵觉得没意思,把蝴蝶往前面一丢,等着它自己飞走。
然而等了些许时间,那蝴蝶一点反应也没有。
姬诵疑惑地上前查看。不会真的死了吧?
姬诵扒开草丛,看见蝴蝶扒着草尖不断抖动着身体,但翅膀的尖部依旧粘在一起。
姬诵揪下一根草,把它的翅膀轻轻挑开。不一会儿那蝴蝶就跌跌撞撞地飞走了。
姬诵回到原地继续发呆。
龄跑回来道:“公子,刚刚那只蝴蝶呢?”
姬诵:“飞走了。”
“哦,没关系,我又抓到一只红色的。我觉得这个更好看。”
姬诵摇摇头:“你留着吧。”
“但我也没有带罐子什么的……算啦,抓到就够了,让它飞走吧。我看看有没有其它颜色的。”龄松开手,又跑走了。
姬诵留在原地,随手采了一些小花,聚集在地上。
突然,有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那堆小花上。随后又来了两只。
姬诵抬头看去,只见有一群黄色的蝴蝶翩翩飞来,忽上忽下,先是飞向左边,又绕了一个完美的弧线飞向右上方,离他越来越近。
姬诵伸出手,它们便慌乱地往后退,乱做了一团,好一会儿才再次有序。
“公子!”
话音未落,才成形的队伍又一哄而散。
龄疑惑地环视四周:“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一群蝴蝶在飞,怎么没有了?难道是错觉?”
姬诵:“……可能吧。”
龄晃了晃脑袋,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蝴蝶了:“我刚刚在河边看到了青蛙和蜻蜓,我去那边玩了。”
“那——”那我也一起去好了。
姬诵刚张开嘴,龄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就像对待一只手心中的蝴蝶那样,对吧?】
姬诵猛地转头,那声音已经离开了他的耳边。
环视四周,他想起来,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是在……
【请原谅我突如其来的造访,高贵的人。】那声音带着歉意,【近来我一直秉持着旁观者的立场,默默地观察着您的想法和行为。】
【——直到今日。说实话我很少对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以至于不得不来与您交流。能与您这样高贵的人说话,应当被认为是我的荣幸……】
姬诵听不太懂它在说什么,闭口不言。
【哎,竟然对我的谦虚闭口不言,您果然是个特别的人。】那声音好像在空中转了一圈,【那我直说好了,您喜欢蝴蝶吗?】
“我没有不喜欢。”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
【请不要着急,高贵的人,我只是心存疑惑。】
【您看,那些小小的、振翅飞翔的东西——你们本该如两条平行线一般毫无交集,仅仅因为您一些无关喜恶的好奇,那快乐飞舞的,便遭受了死亡的威胁,又因为您随手所为,获得了一线生机。】
【瞧它,那翅膀依旧如以往那样灵动又欢快,能去想去的任何地方。然而有一点变了……】
【我不得不赞许地问一句——这是您天生就拥有的能力吗?】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姬诵有些烦躁,“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让您困惑是我的失误。】那声音仿佛很愧疚,【祝您快乐。】
姬诵揉了揉额头,等他再睁开眼睛时,蝴蝶们依旧在近前飞动着。
姬诵面无表情地看了几个来回,在某刻突然伸手一捞,其中有两只被挡在手心里,颤抖着扑棱翅膀。
姬诵没有控制住它们,所以几秒之后两只蝴蝶又颤颤巍巍地飞走了。
有点无聊。他刚刚准备做什么来着?
姬诵起身,决定去河边找人。
然而他一靠近河岸,就听到一声惊呼:“那边的快跑!”
姬诵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看去。
姬诵:“……”
对面的人放下手里的网,淌水过来,有些尴尬:“呃,你、你还好吗?”
姬诵抹了抹脸:“没事,只是一些水花而已。”
那人又仔细看了看他,惊讶道:“哦,是你呀,连兰草都能弄丢的那个。”
“……”姬诵开始仔细看他,犹疑道,“你是……”
对方摆了摆手:“哎呀,不用感谢我,反正像你们这种贵人肯定不缺这种花草吧,我只是为那株兰草感到可惜罢了。”
“我有带着。”
“嗯?”他小心地看着姬诵,眼里有一点期待。
“我一直带到最后。”姬诵道,“不过是拿在手里。它太脆弱了。”
其实没有多喜欢,但既然他已经知道这对别人来说是值得重视的东西,就很难随手扔掉。
那人脸色有些别扭,别过头去,抬起手好像要捋头发,又迅速放下,背到身后,转了转脚腕,四肢无处安放。“哦,嗯,这样啊。”
他猛地把头转回来:“总之,我在上巳帮过你,这次是不小心的,功过相抵,你不能怪我!”
姬诵:“……我已经说过了,不过是一些水花而已。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那好吧,我信你。”他的态度柔软下来,“因为你是贵人嘛。大家都说,要离衣服干净又明丽的人远一点。不是所有贵人都像你一样。”
姬诵点头。
“那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他拧了拧衣摆的水,“我叫雀,麻雀的雀,住在镐郊,是当年从丰地搬过来的。你呢,你一定是城里来的吧?”
“我叫诵。”
“送?为什么是送?你是被父母送走了吗?”雀疑惑道。
“是记诵的诵。”姬诵道。
“哦。”雀皱着眉,“不像是个常用字。”
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交到新朋友了。
雀弯下腰在附近翻找一阵,握住一只还在摆尾的鲫鱼。“看!这是我刚刚网到的,很大一只吧?”
“很大。”姬诵说,“不过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捕鱼?一般不都是几人一起吗?”
雀缓缓垂下手:“嗯……因为最近……好像是到了产卵期……”
姬诵默默地看着他。
“哎呀,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抓这一条。我从新年开始就盯上这条鱼了,它吃了我的米!”
姬诵疑惑:“为什么它能吃你的米?它上岸了?”
雀:“因为我把米撒进河里,想许愿来着。还没想好就被它吃了。”
“哦。”姬诵还是看着他, “听起来不像是鱼的错。”
雀硬着头皮:“总之他吃了我的米,我吃它,没有问题吧?我只是在报复它,就是时间慢了一点。”
姬诵走了两步,弯腰捡起两条早就不动弹的鱼苗。这是跟那条鱼一样被网甩上岸的。
姬诵摊开手:“这也是你的报复吗?”
雀心虚地一把捞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一整张网,要抓住它肯定要误伤别的鱼呀,不是我的错!”
又心疼地看着鱼苗,嘀咕道:“真可惜,它们本来能长成大鱼的,现在只能烤熟当零嘴吃了。”
姬诵:“……”
这话说出来你能信服自己吗?
雀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唉,事已至此,不如就在这里把它们烤了吃了吧。快来尝尝我烤鱼的手艺!”
姬诵犹豫了一下,他还没有吃过烤鱼呢。
“最好不要。”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姬诵警告他:“你收敛一点,我不是一个人来这里的。你还是快点回家吧。”
雀看了看怀里的鱼。“那我的鱼怎么办?”
总不能带回去吧,那样街坊邻里都知道他去捕鱼了,好丢人。
姬诵:“那你放回去吧。”
雀犹豫再三,最终恶狠狠地用石块在鱼身上划拉一下。“好吧,好吧,我会每天来看你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来动手。”
说完把那可怜的鱼扔进了河里,溅起巨大的水花。那两条鱼苗也扔了进去,毁尸灭迹。
雀又把渔网解下,仔细地收起来。
“唉,离天黑还早呢,要不我们打水漂吧?”
姬诵:“我不太会玩这种游戏。不过我猜有人会喜欢,要我帮你找他过来吗?”
雀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很想接触太多你们这类人。跟你说说就够了。”
“哦。”姬诵转身,“我要去找人了,再见。”
“哎?等等,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呀。”雀急急忙忙跑到他面前。
“你可以找别人说话。”
“我找了呀,但是他们都躲着我。”雀郁闷地说,“本来玩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就不搭理我了。我抓了一个来问,说是我娘找上门,不让他们跟我玩,让我回去干活。”
姬诵:“那你回去干活好了。”
雀:“我不要!明明家里还有阿兄,反正回去了阿兄也会帮我干的,为什么我不能出来玩?”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姬诵无法反驳。
“那你自己玩吧,我真的要走了。”
姬诵走到远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雀站在河边,低着头看不清在干什么。
于是姬诵继续向前走。他已经看到龄的身影了。
等天色渐晚,两人也不得已要回到家中。
龄把糕点搂着怀里,跟做贼一样悄悄去找弟弟,压低声音道:“苴,快过来。”
苴眨眨眼,跟着他来到院子的角落里。
龄兴奋地把怀里的包裹高高举起:“快看,我给你带糕点回来啦!”
苴:“哇,三哥好厉害!——咦?”
龄顿觉手上一空,原来伯禽站在他身后,正好拿走了那包糕点。
伯禽幽幽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啊。”
龄眼巴巴地看着他:“世子,那是我给苴带的……”
伯禽:“只给弟弟吃,不给哥哥吃吗?”
龄不敢说话。
君陈走过来:“没关系,龄能想着弟弟是件好事。我们做兄长的,是应该多想想弟弟。至少回报什么的,唉,只能看运气了,没有就没有吧。”
龄急忙说:“对啊对啊,我还没吃的时候就想着苴了。因为只有两份,我吃了整整一份,所以想把另一份都给苴。”
君陈:“对什么对,我在嘲讽你。”
于是龄又变成了缩头鹌鹑。
君陈没有停下:“看这包装不像是用来送人的,应该是公子自己的份吧。你在外面连吃带拿,玩得还挺开心。”
伯禽本来注意包裹里的糕点,只是轻轻举着,现在忍不住渐渐用力。
伯禽举起另一只手,龄还以为要打他,猛地闭眼低头。
最终只是被拍了一下。
龄睁开眼向上看,伯禽叹了一口气。
“算了。到正厅里,我们一起吃吧。”
原创角色,是女孩,但是主角暂时不知道(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戏份不多吧反正,不重要。
如果我不写成王的同人文的话,我的一些,就是比如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毁了
【接下来是一些胡思乱想】
虽然西周建立了大宗和小宗为基础的宗法分封制,但君臣之间好像与后世的关系不同。
与“君父臣子”相比,西周的君臣更像是“君子臣父”。
“君”和“父”都是严厉的主导关系,对“臣”“子”有绝对的话语权,有领导性,体现后世皇权的集中。
而“君”和“子”,则是另一种联系,君对臣,子对父,都是绝对的后者保护前者的关系,因此这种关系更体现为诸侯对天子的拱卫,天子处于被动。
“君子臣父”的诡异关系形成,伦理上是由于武王早死,等成王在位时才开始大规模分封,封的自然都是“叔父”“舅父”;另一方面,此时由于技术等原因,天子权力不够集中,无法对地方形成系统性的垂直管理,难以对诸侯形成绝对控制,只能依赖诸侯自觉。
因此写西周的天子和君臣关系,不能像写后世的皇帝一样,表现出一种我要夺权、我来领导、我控制你们的强势感。
特别是成王是幼年继位,在描写的时候,必须注意“君臣”和“父子”之间关系的转化。这是一种主动权和地位不停地相互流转的动态关系。
特别中的特别就是成王和周公的关系。
成周两人之间,其中宗法代表的辈分是不可改变的,但君臣关系却多次变化。
成王继位周公摄政之前,周公摄政期间,成王亲政之后。仿佛这里有一个天秤,成周在两边,王权在不停地动态流转。
甚至对于成王和周公来说,同一时间里两人对于“对方掌握了/应当掌握多少权力”这件事的认知都是不一样的。
值得庆幸的事,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这种权力的流转最终还是以一种平稳的方式落幕,没有给刚刚成形的西周王朝带来冲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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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野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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