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诵已经做好准备迎接邑姜的训斥,但是直到他走回了房间,邑姜也没有出现。
“母亲在干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侍人道:“夫人动身去军营了。”
姬诵咬着嘴唇:“她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吗?”
“夫人正是听了禀告之后,才匆匆往军营去的……”
那还挺巧的。或许等母亲回来就忘了这回事呢?
姬诵还想不到两件事之间的联系,许下美好的愿望。
“我弟弟到哪里去了?”
“公子虞和朋友约好去玩……”
哦,对。自从被允许出门之后,叔虞一有机会就在外面疯跑,交了一些姬诵记不住名字的朋友。总之好像人挺多的,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所以姬诵现在都不出门接叔虞了,就怕他那堆朋友叽叽喳喳过来和他说话。
“等他回来之后,你让他到主卧更衣,然后好好睡一觉,不要在院子里乱跑。记得说是我吩咐的。”
“是。”
姬诵又强调道:“一定要说是我吩咐的。如果他想出来,那就再说一遍。”
姬诵回到房间里,把门关上,才把按住伤口的手放下。他又忍不住摸了一下,粘在伤口上的止血药粉簌簌地掉下来,在空中散为一片烟雾。
已经不流血了,差不多快好了吧?
从小只受过擦伤的姬诵安心地躺到床上。
不久之后被叫起来,说是邑姜临走前找的医氏到了。
姬诵:?
医氏?为什么要找医氏?谁生病了?
医氏来了让他去治病好了,喊我干嘛?
一直到医氏被带到他面前,姬诵都没有反应过来。
“下臣医晃,拜见公子。”
“哦,请起吧。”姬诵打量他一番,“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臣乃疡医,主治外伤,以前确实没有来过府内。”
哦,外伤。
所以真的就是来治他的。
姬诵谨慎地问:“要怎么治?”
“这个,公子先让我看看伤口再说。”医氏捧着他的脸摆了摆。
姬诵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快好了?”
医氏只能说:“还要再处理一下。”
医氏拿出一个水袋,让人把里面的水倒出烧开,又拿出一块方巾在开水中洗净,不停地在姬诵脸上擦拭。
“公子,接下来可能有点痛,实在受不了就说一声。”
姬诵想点头,但是医氏托着他的脸不能动,只好嗯一声。
“公子不要乱动,涂完药就好了。”医氏又拧开一个罐子,挖出一点像是绿色的膏药,哄了他一句就开始往脸上按。
“咿——————”姬诵疼得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是不是很疼?”
你、快要、把我、的脸、连皮、带肉、揉下、来了!
“公子稍微忍忍,不用力揉药效不能发挥,臣已经尽量不用力气了……”
姬诵咬着牙不说话,不能轻点那你问疼不疼干什么。
“之前伤口处理的不错,虽然手法比较粗糙,但没有红肿,看来只是比较匆忙,该做的都做了。”
姬诵不想说话。
医氏无奈道:“公子,要转移下注意力,才不会感觉那么痛的。”
姬诵:“嗯。”
“这个伤口不算深,公子年纪小,恢复起来也快,没几天就能好了,也不会留疤,不要太担心。”
“嗯。”
“公子的伤口,之前是由师旦处理的吗?”
姬诵愣了一下,用尽力气说:“连你也知道吗……”
感觉有点不妙,这不会是件大事吧……
医氏马上道:“没有,臣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之前伤口上的药粉,我看不像是军中通用的,应该是根据自身耐药性自己调配的。”
“具有这种知识的,也只有我们巫医了,但我没见今天有人在我之前出诊的。我听说师旦在做师氏前一直在文王身边,以巫祝为职,或许是他吧。”
“哦……”
医氏没有再说话,因为膏药差不多涂完了。他又上了一层药粉,然后开始缠纱布。
姬诵有点不舒服,但还是皱着眉头安安静静任由摆弄。
等等。为什么要把我的嘴也缠住?
姬诵用舌头把纱布往上推,医氏连忙把他的嘴封住。
“脖子下方稍微破了点皮,为了保持洁净一起包上好了。”
好吧。
医氏包扎完,又带着包裹去熬药汤。姬诵坐在床上,想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不行,耳朵好难受。医氏什么时候回来?
姬诵心里烦躁着。
有侍人敲门道:“世子,公子虞回来了。”
姬诵动了动眼睛:“唔。”
幸好他让虞先去休息了,否则现在连说话都不行。
“是跟着王子封一起回来的。王子封说是来看您,路上遇到公子虞,就一起回来了,现在正在门外。”
“……”行吧。
叔虞砰的一声推开门。“阿兄!——哇啊啊啊啊啊!”
叔虞吓了一跳,往叔封的身后躲。
叔封奇怪地探头一看,也惊到了:“你伤得这么重?怪不得……”
叔虞蹭蹭蹭地跑过去,扑到姬诵身上。“呜呜呜阿兄!阿兄你是不是要死了?”
姬诵摸摸他的头。
叔虞泪眼汪汪:“是谁干的,我要让他给你陪葬!”
姬诵狠狠敲了他一下。叔虞很委屈。
叔封忍着笑,想把他拉下来,他越拉叔虞抱的越紧。叔封无奈道:“你兄长没事。你先下来,别碰到伤口了。”才成功把叔虞抱下来。
“具体伤到哪里了?”
姬诵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左眼下面和脖颈下方。
叔封又吓了一跳:“伤得这么重!这是烧到了?”
“……”姬诵讨厌这种无法表达清楚地感觉,烦躁地伸手在左眼下划了一个圈,又在脖颈下划了一个圈。
“哦,就这啊。那包的挺严实的。”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啊?”
姬诵把纱布向外扯一下。
“你要取下来吗?还是不了吧,毕竟伤口刚处理好,又流血了怎么办?”
姬诵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叔封确实没有帮他的打算,哼了一声,顺着耳朵边上的缝隙往下拽。
“哎哎哎!”叔封马上拉住他的手,“还是我来吧,至少我学过一点……”
叔封细细地把纱布解开,姬诵一动不动地等着,倒是叔虞每解开一圈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好了。”叔封把一床的纱布拿到一边,“你先休息一下,我用剪刀剪下来两段,待会儿重新给你包扎。”
叔虞道:“为什么不让医氏来?”
“哼哼,我就在这里,找医氏哪里有我快,我上周刚学的战后急救——”叔封卡了一下,急忙为自己找补,“再说了,让医氏再来肯定又要包扎成那个样子,世子这不是不舒服嘛,还是我来吧。”
姬诵用手按了按伤口,感觉有些粗糙,于是用力把药粉搓下来一点。
“哇啊啊啊啊啊!”叔虞又要哭出来,“怎么办流血了!”
叔封连忙把纱布贴回去。
叔虞紧紧抓住姬诵的手:“阿兄不要这么做了,要是血流干了会死的。”
姬诵道:“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我会自己按住伤口的,不会让它一直流。”
叔虞:“那要是按不住怎么办?”
姬诵:“那血就会一直流,那我就会死。”
眼看叔虞又要哭出来,叔封马上道:“不会的不会的,这点伤口怎么可能流干血,很快就长好了。世子好好休息,睡觉的时候伤口好得特别快,所以多躺在床上就好。”
叔虞急忙道:“那我睡觉也可以吗?”
叔封:“可以。”
“我现在就去!阿兄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叔虞跳下床跑走了。
姬诵估算着他大概回到卧房了,才疑惑地问:“为什么他睡觉也可以?”
叔封慢条斯理地把纱布缠好。“哦,我的意思是,他要是受伤了,多躺在床上也可以很快好。可能公子他理解错了吧。”
“……”
姬诵转头看向窗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叔封:“我来的时候都要天黑了。”
“哦……”既然如此,今天母亲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那你今天还回去吗?”
叔封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世子是在害怕吗?害怕的话我陪你睡呀。”
姬诵:“我没有,我只是在问你什么时候走。”
“哼哼,世子每次赶人走的时候,说的都是‘你是不是该走了’,所以这次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姬诵鼓着脸不说话。
叔封拍拍他:“想让我陪你睡就给我个位置呀,我总不能一直坐着。”
姬诵:“不要你陪。你睡客房。”
“好好好,那你躺下,我等你睡了再走。”
姬诵小心地躺下,并且给自己盖好被子。
“世子要是害怕,让公子虞来陪你就是了,干嘛非要赶他走呢?”叔封笑道,“要不是遇上我,他都不知道你受伤的事呢。”
姬诵:“因为安慰他很麻烦。”
……啊,是有点。
“他只是太担心世子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谁能接受对方出意外呢。”
“我知道。”但是安慰他就是很麻烦。
“而且我想一个人待着。”
叔封:“那我走?”
“……”
姬诵又鼓着脸。
叔封偷偷地笑,没有笑出声:“我开玩笑的。”
姬诵闭上眼:“我睡觉了。”
闭上眼,眼前仿佛有光芒一闪一闪的。姬诵又睁开眼:“帮我把烛台灭掉。”
“好。”
不知过了多久,姬诵突然睁开眼:“你还在吗?”
“呵——哈呜。”叔封道:“在,我就知道你没睡。”
姬诵坐起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今年是特殊的一年。你看,我今年六岁,虞今年三岁,我的年龄正好是他的两倍。”
“刚刚我算了很久,在这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为什么?”
叔封又打了个呵欠:“很厉害嘛,都知道倍数了。这个是数术的内容,你上学之后就知道了。”
姬诵盯着他看了几秒,躺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姬诵又坐起来。
“我明白了,因为我们的年龄一起在长,但是我一直比他大三岁。虽然只有一次两倍,但是往后还有别的。我们还有三的三倍和三的两倍,三的四倍和三的三倍。我们还有很多很多。”
当然,单独成两倍还是很特殊的。
“嗯嗯……你说的对,快睡吧……”
“……”
又不知道多久,姬诵再次睁开眼。
“封?”他小声道。
这次终于没有回应了。好吧。
姬诵拽了拽纱布。
他突然想到,如果一直不把纱布摘下来,会不会跟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到时候他就可以想控制手臂一样控制它们,比如让它们自己打结。
纱布自己打结该怎么做?嗯,先这样,再这样,然后穿过来……
叔虞不是爱哭鬼,他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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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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