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你不是搬家了吗?”
姬诵只是看着河面:“不搬了。那段时间我生病了。”
雀有些恍惚:“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生病了,家里人为了照顾你就不搬家了?”
“嗯。”
河面上显现出雀的倒影,他的头发束了起来。
姬诵道:“我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雀在水面上的倒影摇头摆脑的。“我本来是很忙。但我最近做了别人家的新妇了,按规矩是要受宠两天的,我要玩尽兴才行!”
姬诵因为大姬的原因,对此也了解一点。
他慢吞吞地说:“哦,原来你是女的……”
雀噎了一下,又恢复正常:“我没说吗?好像没有。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姬诵:“你看起来完全不像女孩。”
“我们庶人家的女人和你们贵人家的女人本来就不一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姬诵终于抬起头,用手上下比划,“你看起来好小。和我一样小。”
“你多大?”
“我七岁了。”
“那我比你大多了,我已经十岁了!”雀骄傲地扬起脸。
姬诵很困扰:“可是,我阿姊今年十五岁,才开始谈婚论嫁……”
“十五岁都能生完孩子下地干活了……”雀嘀嘀咕咕的。
姬诵没有说话。姬发之前确实说过,他只有大姬一个女儿,所以想多留几年。
可能之前没有人听她说话,雀一讲起来就如倒葫芦般停不下来:“我们亲家,大好人!爱我干活利索,先娶我,帮我家锄地。等他小儿子回来再成亲,回不来就当作我卖给他们家了,继续干活就行。”
“打着灯都找不到的大好人!怪不得我娘说我天生命好!”
雀看了眼姬诵,发现他依旧望着河水,不满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姬诵:“听到了。大好人。”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姬诵犹疑道:“我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雀嘴一撇,刚要说话,突然跳起来,指向远方:“快看!那是什么?”
姬诵转头,也缓缓站了起来。
远处……好像有什么在动?
父亲,不在。母亲,不在。外公不在,舅舅不在。叔父们,只有季载在。
姬诵在原地绕了三圈,最后去找了太姒。
太姒笑呵呵地抚摸他的头:“那是你祖父的弟弟,是你叔祖。你父亲担心留下的人手不足,请他来支援的。”
太姒把姬诵放下,起身:“唉,你父亲,这么大了,有些时候还跟个小伙子一样。直接把长辈喊来,自己跑了。还得我来接待……”
然后太姒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等到使者前来。
“怪了,按这个距离,应该此时就到才对……”
姬诵在一旁不住地点头。太姒心疼他,让他去睡,自己依旧在正堂里等待着。
一直到第二天徬晚,虢叔的信史才匆匆到来,神形狼狈:“虢侯遇敌于野,正战。”
太姒叹道:“是殷商的人,还是犬戎的人?”
使者恨道:“是殷商的聚落!必然是故意来侵扰我们的!”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虢侯,要把战线拖久一点,我会援助他。”
使者又匆匆回去了。
太姒把姬诵抱进怀里:“唉,好在我儿已经远行多日。好在虢叔也按时前来了。”
“诵,最近你在家待着,或者来我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姬诵乖巧点头,转身就要去郊外看看怎么回事,当然没能出去。
战场离城郊不能算远,偶尔在安静的角落闭上眼倾听,能听见远处嘈杂的令人不安的声响。
过几日,姬诵去找太姒。
“殷人会打到城里吗?”
“不会的,有虢侯的军队在,敌军没有援助,只可能被击退,或者永远留下。”
“如果他们来了,会把我们都抓去做奴隶吗?”
“他们会被我们的士兵把头砍下来。”
“我听说,商人不喜欢养奴隶,他们的军队会在没粮的时候杀奴隶吃。那我会不会——”
太姒捂住他的嘴:“不要瞎说!谁跟你讲的这些?”
姬诵:“没人跟我讲。我在路上听到的,人人都在说。”
太姒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别到路上乱听,以后就待在我这里好了。”
姬诵很委屈,早知道他就不问了。
但是不问的话他又担心睡不着,所以还是得问。
月余,虢侯大捷,姬诵终于能从太姒那里出来,但依旧不被允许出郊。
有胆子大的人去军营附近看过,说是最后几天正好下雨,从上流下来的溪水都是红色的。
姬诵在人群中,跟着众人一起发出震撼的感叹声。
可惜他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不过有时候总感觉从北面吹来的风中有股血的气味。也许是他的错觉?
几个月后,又是一场暴雨。
朝歌的军队已被彻底击溃,领军的费仲被太公亲自斩首,士兵们本就不愿上阵,见军旗倒下,便四散而去。
微子启被带到阵前,披荆牵羊以降,城内大多数殷商贵族顺势也表达投诚之意。
纣王**于鹿台,连带着他的酒食玉帛一起,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着,令人无法靠近。
直至今日。
姬发忍不住笑出来,看向太公:“看来纣王这种人,连上帝都不愿收为祭品。”
王城已经被完全攻破,宫内的财物被姬发分发给士兵和众庶。
纣王喜淫乐,将众妃安排在鹿台之后。姬发杀妲己,问鬼侯之女所葬,于宫内祭之。又出东郊,祭于鬼侯、鄂侯、梅伯、比干。封焦、祝、蓟、陈、杞,以明三恪。
事已完备,姬发于帐中静待雨停,行于鹿台之上。
纣王于烈火中焚烧而死,尸身被大雨浸湿,只能隐约看出狰狞的面孔。
这具身体曾经属于一个自绝于人的孤王,如今也和他曾蔑视的众人一样,只是祭台上失败的用品罢了。
姬发将尸身的头颅斩下,将其与妲己的头颅一起竖于白旗之下,以抚民心。
姬发立于殿前,太公率众臣稽首,各路援助的诸侯跟着稽首,微子率投降的殷商旧贵稽首,无措的百官黎庶也跟着稽首。
姬发神情凝肃。曾几何时,商汤难以忍受桀的暴乱而灭夏,如今商王朝也以类似的理由走向灭亡。
新的时代即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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