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姜悲悯地看了这个孩子最后一眼，宣告道:“最近不宜宣告这个消息，等过一个月，再把他安葬吧。”
侍妾已然泣不成声。
姬诵想要凑近一点看，被邑姜挡在身后。“我先走了，你不要伤心过度，注意身体。我会让医氏送补药来。”
侍妾惨然道:“我已经不需要了。夫人不要浪费药物在我身上。”
“说什么瞎话呢……”邑姜不得不又安慰她一阵。
等邑姜走后，姬诵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又推开这个房间的门。
侍妾披头散发地靠在床沿，看见姬诵进来勉强打起精神:“世子？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是我自己来的。我想再看看弟弟。”
侍妾的面庞抽动一下，那股绝望的神情又流露出来:“好……你看吧……”
姬诵不太敢再和她说话，害怕她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又崩溃，走近床边看着襁褓中小小的身体。
仅仅五天之前，他们还在庆祝这个孩子的诞生，父亲很高兴，母亲也很高兴。母亲亲自带他来看望，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说这是他的新弟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然后他去上了学，被全新的生活搞得手忙脚乱的，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些事。
姬诵向五天前一样伸出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依旧很柔软，但没有任何反应了。
下午，邑姜把姬诵找来:“你又去看你弟弟了？”
姬诵点头。
“唉，那孩子，不知怎么就烧起来，一直降不下去，即使是太医也没有办法。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邑姜把姬诵抱进怀里:“你也看到了，那孩子死后，他阿娘像是没了半条命一样。要是你有事，我又何尝不是丢了半条命呢？最近天气冷，风大，你一定要裹好衣服。”
姬诵狠狠亲了母亲的脸颊:“阿娘放心吧，我一定乖乖听话。我不会有事的，虞也不会。”
于是，这几天经常能看到姬诵的身影。
姬延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姬诵，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姬诵喜欢一个人玩，仲延也喜欢一个人玩，两人一般互不打扰。这次是什么了？
姬诵先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姬延:“啊？我，我过得挺好的。”
姬诵顿了一下:“我是说身体。”
姬延很疑惑:“我身体很好啊。”
“嗯，那就好。”姬诵点头，“最近在刮大风，你记得多穿衣服，不要站在风口。”
“好……好的。”
姬延受宠若惊，同时感到一丝古怪——这话说的怎么和阿娘说的这么像？
姬延看着姬诵起身离开，心里默默猜测，毕竟他兄长一直不是这么贴心的人，也不是仔细到关注天气变化的人，那些话该不会是母亲说的吧？
那就是母亲让兄长来关心他？因为刚出生的小弟弟没能活下来？——好奇怪，母亲也不是这种性格。
所以是——
姬诵无法回应姬延的目光，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叔达的院子里。叔达刚刚满三岁，就比叔虞小一岁，抱着玩偶怯生生地望着他。
姬诵看着他，想起叔虞三岁第一次被允许出门时骄傲的样子，忍不住捏他的脸，放轻声音:“你在干什么呀？”
叔达小心翼翼地说:“我在让小人打架。”
叔达拿起两个布偶，它们的四肢很长，一甩就乱动，然后纠缠在一起。
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姬诵想，他也可以做两个手脚很长的玩偶，等叔虞晚上回来一起玩。
“你最近身体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记得别吹风，还有晚上早点睡。”
姬诵没有看到叔达有点期待的眼神，他只是来确认自己的弟弟们都有好好活着，既然都活着，那就该走了。
姬诵来的时候像风一样，走的时候也像风一样。叔达小跑了两步，没有追上，只能看着姬诵哼着歌蹦蹦跳跳走了，最后的印象是他转过拐角时掠起的衣角。
等姬诵第三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姬延终于忍不住了。
“兄长，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真的不会突然就死掉的……相比起来，还是你的身体更差一点，一直走来走去的小心生病哦。”
姬诵一拍脑袋，对哦，他好像确实没注意？
姬诵连忙回去了，但当天晚上还是觉得头疼。
姬延听了这个消息，连忙战战兢兢地来向邑姜请罪。
邑姜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姬诵本来抬眼看着天花板，听到姬延的话，疑惑转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是有点头疼，要不是你提醒我，说不定我直接就生病了呢。”
姬延:“都说言有灵——”
姬诵:“你说话这么管用？那你多说两句，让我身体好一些。”
姬延连忙说几句祝福的话。邑姜脸色好了一些，让他回去休息。姬延一溜烟就走了。
姬诵不用端着兄长的架子，转身爬进邑姜怀里:“我的头好疼——”
邑姜弹他脑门:“叫你不听我的话，在外面瞎走。”
“我觉得脑子里有一块石头。”姬诵捂着头，像摇晃瓷器一样摇晃，“我摇头的时候这块石头不会动，所以头疼。”
“那就别晃了。”
姬诵埋着头:“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在生病？虞都没有生病！”
“虞天生身体好，而且每次在外面疯完都好好洗澡睡觉，不像你。”
“那延呢？他也天生身体好？”
“他习武，自然比你身体好。”
姬诵昏昏噩噩地抬头:“习武？什么习武，他什么时候习武的？”
邑姜:“记不清了，大概是去年吧。他说想习武，我就让他去了。”
姬诵本来就难受，听了这话心里酸酸的:“为什么让他去不让我去，我也要习武。”
“你又没说要去。等下个月让你去习武，行了吧？”
“那我原来也不知道呀。你不能替我安排吗？”
“我替你做决定，你回头又要生气。”
“那你告诉我一声。”
邑姜被他缠得实在没辙了，只得说:“你当时身体更弱，在生病。”
“……”
姬诵委屈地缩回去。
好吧。那没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