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殷伯玉晚上没有再失眠了。

尽管宫殿之中还是照样的冷清,但是那种压在心头让人无法呼吸的沉闷,被某人的调笑扫去了不少。

殷伯玉不想承认,但他心底明白给自己带来这些变化的究竟是谁。

一夜北风紧,第二日醒来之时,外面竟然下起了雪来。偌大的皇宫之内,白茫茫的一片。

殷伯玉向来是对下雪与否不感到激动欣喜的,甚至可以说他有些厌恶下雪,每每到这时候天气总是异常的寒冷。

冰凉刺骨的水像是一把刀慢慢凌迟他的手,曾经他给母亲洗衣或者做些别的粗活时,手上总是会生出许多冻疮来。殷伯玉摸了摸自己的手掌,下雪时分总感觉还能记起那时候疼痛的滋味。

上午用过早膳,他就坐在了书桌前准备习字。

放在笔墨旁的那把扇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闯入了殷伯玉的视线,他看到了那把扇子就想起了裴观文的笑。一下子思绪仿佛被桎梏住了,裴观文像是缠住了他一般,叫殷伯玉脑子里都是他。

殷伯玉不想去深究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去深究,他缓缓吐出口气,试图静下心来。

只是低头一瞧,竟是昨日写的那个“渝”字,殷伯玉预备下笔的手一僵,本是要静下的心又扰乱了大半。

昨日离得近时,能闻到裴观文身上浅浅的香气。

不知是什么香料,闻着倒是香得很,淡雅的,像是桂花。

他摇了摇头,想将注意力集中克制自己不再去想,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的那支笔,笔尖不知什么时候在纸上点出一点墨来,逐渐晕染开了。

他皱着眉头重新换了张纸,将那“渝”掩盖了去,重新开始写字,才渐渐进入佳境。

小雪连着下到了第二日,抬头一看满目皆白,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殷伯玉坐在炭炉边上问小善子。小善子应声往前走了一步,答道:“回殿下的话,已经是未时了。”

殷伯玉知道了时间,心下却开始没由来的觉得紧张。

既然已经未时,那裴观文也大抵快要到了。

他故作淡定的“嗯”了一声,而后,不着痕迹的往窗外看去。

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心下的紧张没有缓解,反而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攀升。屋内有碳炉里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殷伯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卷书,坐在窗前,翻上了几页,无意识的便抬起头往窗外瞧。

又过了些时候,殷伯玉再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善子回道:“回殿下,已经申时了。”

殷伯玉的心逐渐平静了,他将书放下了,站起身来想要出去。

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他犹豫了片刻,又折回了窗边。

他将书再次拿起,这次却怎么都有些看不进去了,他终于道:“小善子,你去问问,怎么裴......裴状元还未过来。”小善子领了命,退了几步,就要开门出去了。

小善子刚行至门口,就有人敲门进来了。

殷伯玉听见动静也放下了书,往外看,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裴观文常带在身边的那个书童。

他在门口与小善子说了些什么,而后又递给了他一样物件。小善子拿了那物件就往回走了。

他入内室,来到殷伯玉面前,恭敬对殷伯玉道:“殿下,外面来了个人,自称是裴状元的书童,说是裴状元有请。他还送上了样东西,叫奴才呈给殿下。”

小善子说完就将那东西送到了殷伯玉跟前,殷伯玉一瞧,竟是把扇子。

殷伯玉接过了扇子,缓缓打开。

这扇子在手中颇有分量,一看便知做工精良,扇骨坚硬,扇面则是上好的绸缎,上面题有一首小诗,殷伯玉现下还看不太懂,只读的到几个字眼,什么“春”“情”啊的。

扇子下方写着——“裴观文”这字特意写得与那把仿制的扇上的题字不同,显得更为飘逸与随性。确实如同裴观文所说,殷伯玉一眼便认出了这确实是裴观文的字。

殷伯玉心里有些泛喜,他反复摸着这把扇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小善子又道:“那书童还让奴才捎句话,说是,他家主子说您看了这扇子就明白了。”

殷伯玉又问小善子:“那书童可还有说些别的?”

小善子一脸为难,道:“没有其他话了。”

那小厮还在门口等着殷伯玉的回复。殷伯玉垂着睫,心道,裴观文此人随性得很,想不来便不来了,什么都不告知自己,他又凭什么料定自己会去?

殷伯玉这般想着,心里有些不快,他脸色也淡了下来,他意欲拒绝,但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到头来在心里头转了几个圈,最后闭了闭眼,变成了,“小善子,替我更衣吧。”

小善子:“是。”

殷伯玉将衣服换好,穿上了大氅,往外去了。书童见他出来,向他问礼。殷伯玉就说:“你在前带路吧。”书童道:“是。”,接着对殷伯玉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殷伯玉甚少离开自己的宫殿,同梅妃一样,可谓是养在深宫里的人。早年且不提,就说现在,他也因为身份自卑而怕遇见其余的贵人们,活得谨慎又小心。

殷伯玉跟着那书童走在宽广的宫道之上,踏雪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一条宫道很长,像是看不到尽头,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景象才开始变换,树木花丛多了起来,原来是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假山环绕,三两步一楼阁,外有形态错落的树木,皆是铺白一片,路上有宫女在扫雪,见他来了,皆是回避一二。

书童在前走,时不时回头看看殷伯玉是否有跟上。

再往前一点,忽然听到一阵欢笑声。

其中一人声音殷伯玉耳熟,一听便认了出来那正是今日本该来给他上课的裴观文。

他绕过挡在眼前的那片假山,眼前瞬间豁然开朗——只见一修建小巧精致的亭台屹立于前,亭外整齐的站着一群侍女。

亭台之后是一片宽广望不到边际的人工湖,湖心隐约的能瞧到一座小岛。亭中有桌子一张,上面摆满各式各样时令的新鲜瓜果。有三人围绕着石头圆桌而坐,互相说这话,脸上泛着笑意。

殷伯玉一眼便瞧见了裴观文,他撑着脸,半躺在椅子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笑,慵懒的,不知正看着谁。

直到书童在他耳边轻声唤道:“殿下,请。”

殷伯玉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神了,他淡淡的垂下来眸子,不再看裴观文,往前走去了。

许是踏雪之声惊动了亭内人,他们停下了交谈,目光都落在了殷伯玉身上。

杨浮卿最先站起了身,往殷伯玉这边走来。他笑着对殷伯玉行礼,说道:“请殿下安。殿下,又见面了。您过来,是路过还是因为?”

殷伯玉能感受到裴观文的视线,但他却当作没发现,只面无表情的对杨浮卿道:“有人相约。”

杨浮卿将殷伯玉那话又重复了一遍,疑惑道:“有人相约?”

裴观文掀起眼皮,摆正了姿势,只是语气仍旧懒懒的,道:“是我约的殿下,上次是你们,这次也该轮到我一回。”

杨浮卿“啊”了一声,有些责怪道:“原来如此,只是观文为何不早说?”

裴观文哈哈笑道:“若是我说了,殿下却未出现,我岂不是要被你们笑话?”他说着,往殷伯玉处看了一眼,殷伯玉却始终漠然着脸,只看向了一旁放在桌子上的瓜果。

杨浮卿嘀咕说:“就算这样,你也要先说一声,也不至于被殿下看见我们这样无礼的样子。”

三公主在一旁吃着葡萄,说:“杨浮卿,你要还在意这些礼节不礼节的,就别让三皇兄还在雪地里站着了。”

杨浮卿像是猛的被点醒一样,不好意思的对着殷伯玉道:“殿下快请,雪地里冷,进亭子里吧。”

殷伯玉被杨浮卿领着进了亭中,顺势坐到了杨浮卿的身侧。

这亭子里果然比外边暖和,周围摆满了碳炉,又在后面挂了几面挡风的帘布。殷伯玉落座后,侍女给他上了热茶,他手有些冷,摸着茶才缓和了些。

杨浮卿先招待了会殷伯玉,问了他些客套话,但殷伯玉始终淡淡的,不做太多回应。

三公主找杨浮卿说话,两人就又笑骂斗嘴起来,也就未再管殷伯玉了,只是说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话题时,杨浮卿也会笑着来问问殷伯玉的意见。

殷伯玉坐在那里,只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葡萄,虽然目光低垂,却能在余光之中看到那一抹淡色衣袖,再往上瞧一点,能看到放在腿上那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偶尔会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着大腿。

殷伯玉再低头饮茶,将那一点目光也隐去了。

“殿下,可否替我递一下那串葡萄?对,正是殿下面前那串。”

一道清缓的声音响起,殷伯玉循着声音看去,正好与裴观文,方才那只手的主人目光相撞,他如点墨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刹那,殷伯玉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得到自己如鼓声雷鸣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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