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应辰面前有两个选择。
一是给自己一拳,看看能不能一觉睡醒就回家。应辰首先排除了这个选择,毕竟他花了好久才艰难的说服自己接受可能穿了这个事实。
二是就这么放着不管,等着看看能不能莫名其妙的再回去。
应辰选三,他得先搞清楚自己是谁。
寝殿外,入目是连绵翠色,似乎是坐落在某座山峰的至高点,放眼看去可见错落大小峰群数座。
一阵鸟类掠过时羽翅扑腾的声音,紧接着是气流划过羽毛的簌簌声,一只尾羽璀璨炫目,仿若琉璃的翠色大鸟落在他面前。
紧接着高傲的大鸟仰起头,身子半立起来,就这么水灵灵的在应辰面前来了个大变活人。
应辰:“……”,应辰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某些神话故事。
可惜令应辰心神巨震的神鸟先生并没有吓到人的自知,神鸟先生当鸟时长得漂亮,做人时生得同样出色,浑身璀璨羽毛化作羽衣妥贴的披在身上,发尾带着如出一辙的翠色,长了张孤高傲世的脸,凤眼上挑,抿着嘴不说话,浑身透露出拒人千里的气质。
梧疏上前两步,朝他微微俯身见礼,抬头时脸上居然带上了些许难言的神色,迟疑着开口:“抱月,你先前……”
之后那鸟说了什么应辰就都没听到了。
仙尊抱月……
原来如此。应辰想。自己这不单是穿了,还是穿进了自己写的故事里。
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会挑壳子还是不会挑壳子,要说会挑,自己这壳子是个背景板,要说不会挑,自己起码是个能打的背景板,典型的某点家人设的背景板。
但问题是,自己给他安排的结局是个开放式的。
这位仙尊,在本本分分的执行完身为背景板师尊的任务后,就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直到即将故事结局,徐怜青都没能再次见到自己师尊,应辰也完全没有想好他的结局。或者说。应辰没有确切地考虑过除徐怜青之外所有人的的结局。
他只是顺应故事的发展送给了他们一个合适的结局,而面对徐怜青……应辰显然有着更多的考量。
应辰这边出神想着,那边忽的抛了许多花出来,劈头盖脸地扔了他一身。
被这么一砸,应辰终于回神,抬手捻起一朵挂在他肩侧的朱红花朵,微微偏头抬眼,带着疑惑问人。
梧疏那张嘴果然跟他那张脸生的一样,还未开口就先冷哼一声“仙君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自己在这里躲清静,全然忘了我这鞠躬尽瘁泡了水的一颗心啊。”
应辰忽然觉得有点头痛,抬手按了按额角,他可完全不知道这俩人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勾当。
梧疏却放过他一般不再继续方才那个话题,重新开口“前些年你留下的花种,我种出来了,不过不知怎得它生不成树。”梧疏抬手勾起一朵朱红花朵,那花在他手上悬着,很快就灰败枯萎,又瞬间重新绽开。“它也只能开成这样了,没法再进一步。”
梧疏视线从花上转回应辰身上“你前些年扔给我花种就一声不吭消失,怎么回事?”
应辰心虚的偏头,不去看他。
梧疏见他不答,也没了继续问的心思,径自叹口气“罢了,你一向有打算。苍梧山上也就你我两个老家伙,你就一点不寂寞?”
他这话委实不假,一只化形的青凤,一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仙君,外加上宿在苍梧山上众多尚未开启灵智尚未化形的小东西,仔细算下来居然找不出第二个能说说话的人。
至于苍梧山外那些依附仙山庇佑活命的凡人,那就更是短命了。
“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第二个除你我之外的活人了。”
应辰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哂。
转头对上梧疏调侃的眼神,老神在在地开口“信我,快了。”
苍梧山北临明海,像传闻中的天柱一般,撑起了整个西北的半壁江山。
苍梧山外,有个借仙山庇佑的村落,来往仙洲与人世的引路人多半喜欢在这里歇脚,于是一来二去,就把这里催生出一幅繁荣景象。
仙人庇佑此处已有不知多少年,哪怕你去寻了最长寿的老人来问,得到的也多半会是——那是很久之前啦,早在我高祖的高祖都没出生之前啦。
九月初七,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在这好日子里,有长长的队伍来了北边苍梧山,一行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有好事的拦了人问过去才打听出这是前些日子,被仙人救的人遣了人过来寻仙问道来了。
那人再打听,才知道前些日子落到海里那人是当今天子派去寻访的使节,仙洲、人世本是毫不干涉的两方,那仙人本来要是顺手救了个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巧的是仙人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有顺手送了使节几颗灵丹妙药,使节于是捧着这有些不伦不类的“仙丹”献给了皇帝。
不知里面是有哪一味药凑了巧,皇帝服了那仙丹颇有一些百病皆消的征兆,于是就有了眼前的队伍。
好事者听完径自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儿多半成不了,转身踱着步子慢慢地又往回走了。
他在这儿这么些年,过来寻仙问道的数不胜数,统共就见过仙人留下了两个,另外加一个仙人自己抱回去的,也就是三个。
这么些年看来,仙人多半也不喜那些凡尘俗世,这次也多半得黄,估计又是个吹吹打打的来,灰溜溜的去的主。
无独有偶,不止好事儿的这么想,徐怜青也是这么想的。
徐怜青刚刚年满七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半都是猫嫌狗憎的主儿,徐怜青上有师尊纵容,中有大师兄顶包,下有小师姐撺掇,无法无天起来,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仗着有个法力无边的师尊的宠爱,简直更是无恶不作到了极点。
上到动了护山的封印法术险些让庇护村镇百年的结界崩溃破碎,下到跟山上安窝小兔妖抢灵果,跑到后山拔了借住在那的青凤的翎羽,偷鸡摸狗,无恶不作。
仙山上的小动物们不堪其扰,纷纷跑到抱月仙尊跟前告状,小妖们得了抱月仙尊的承诺抱歉,还顺带得了指点,各个都表示还能继续接受徐怜青的骚扰,心满意足的离开。梧疏完全没了之前寂寞的样子,来找应辰要说法的时候难得顶着鸡窝头,气势汹汹地冲进月回峰要应辰给他个交代。
徐怜青则被叫了回去,得了仙尊亲自监督的一顿抄书罚写,顺便还得了禁足三日小惩大诫的教训,表示师尊真好,下次继续。身为师门中最小的那个,徐怜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并且强烈反对再来一个分走他的宠爱。反正在带他回来之后师尊再也没留下过其他人,这次估计也是**不离十。
碰巧的是,徐怜青也是这么想的。
不巧的是,这次抱月仙尊偏偏就留下了一个,于是徐怜青成了新晋的小师兄。
徐怜青听到他要有个新来的小师弟的时候,都顾不上继续跟仙鹤妖争抢开的最艳的那枝野山花,自顾自地生了气,飞身下来转头就决定离家出走,要跑到连师尊也找不到的地方。
鹤妖不明所以,衔了那枝花追了上去,张嘴就问徐怜青怎么了,它大概是忘了自己现在是靠嘴衔着花跟在人头顶,并没有多余的手拿着。可怜那花,一下子掉到徐怜青头顶,又被他毫不怜香惜玉扔了老远,没了半点刚才争抢的好兴致。
徐怜青不理它,只自顾自地往前走,走出不远又忽然抬头问它“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没人去的地方?”鹤妖觉得他一定是抢不过自己,觉得丢了面子,想找个地方自己静静,于是大方的给他指了个没什么人去的山崖,那山崖隐蔽倒是隐蔽,就是到处都光秃秃的,赏月倒是个好去处,就是苦了小徐怜青。
人一旦开始不顺,就有种连老天都跟自己作对的感觉。
就在徐怜青爬到山崖上不久,远处的云彩就开始一层层的翻起来,越滚越大,朝着月亮压过去,月亮彻底看不到的时候雨点就掉了一地。徐怜青人小力微,撑起的避雨结界将将支撑了不到两刻,眼看着就要散了,徐怜青索性闭上了眼,等着被雨拍。
徐怜青闭着眼,等了两息,没等到当头的雨,反而闻到了身侧清远的气息。
师尊!
徐怜青一下子睁开眼,面前师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抱月仙尊没像徐怜青一样用灵力撑一片避雨的结界,只拿一把满缠了三十八骨的紫竹伞,衣袂被风吹起,飘出伞外,伞面倾向徐怜青大半,雨丝顺着伞骨绷出的弧度不断线地往下流,却没有任何雨丝飘进来。
应辰笑着调侃他“怎么,抢不过一枝山花就气成这样了?那以后抢不到道侣还得了?”
徐怜青又羞又恼,整个人扑到应辰怀里,扯着他的衣角来回蹂躏。
没见到人倒还好,一看到师尊出现在自己跟前,徐怜青忽然觉得委屈。
委屈极了,委屈师尊收了个新的小徒弟不先告诉自己,也没事先和自己商量。又气,气自己心眼真是针尖儿一样大,明明师兄师姐也不知道自己要来,还不是照样欢迎他了。
徐怜青没由来的想哭,可他偏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努力着故作大方回答“谁会和一个还没化形的小鹤妖计较啊。”
“是么?”应辰叹息一声,蹲下身来,好让徐怜青可以俯视他,“那就是在和师尊闹别扭了。”
“师尊向你道歉。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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