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她的那个人五六十岁,动作非常快速,千时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到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你不该活下来的。”
那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打开她身后的门,将她丢了进去。
那里面有个坡度很陡的阶梯,从那下面摔下去之后,额头顿时血流不止。
“砰——”
随着门合上的那一刻,房间顿时变得极为黑暗,与此同时,房间里出现了诸多窥视的眼睛。
“好冷好疼啊。”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弟弟藏在我的床下。”
“不喜欢、要吃掉。”
毫无逻辑的窃窃私语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痛。
这个房间里,全部都是诅咒。
她无法判断数量究竟有多少,但那绝不是她可以解决的数量。
要努力看看吗?
她盯着自己的手,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再度调度起咒力。
咒力来源于负面情绪,但对于她什么感受都没有。
在白天看见诅咒的那一刻,意识到它们是何种存在的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想成为咒术师。
成为咒术师,就意味着要天天和诅咒打交道。
但是,死了就不用了。两者相比,明显前者轻松的多。
额头的血流了下来,挡住了视线,她能够看见它们大张的嘴巴和空洞的眼睛,但在眨眼过后,它们的身影却又开始渐渐变淡。
不是它们在消失,而是她……看不见了。
在短暂的观察期后,诅咒将房间里的人判断为“可以吃掉的弱者”。
原本就冰冷的房间变得更加压抑,一道比周围诅咒更大庞大的黑影从柱子的间隙中走出,朝着千时一步步靠近。
“美味……看起来很美味。”它嘻嘻笑着,弯下腰,朝她张开了嘴。
那巨大的嘴部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住,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在最后的时刻,她想,被厉害的诅咒一口吃掉,还是比很多诅咒撕碎吞掉更好。
但就在咒灵的嘴巴笼罩着她的身影,即将闭上的那一刻,一个人影忽然冲出来,抱着她就地滚了几圈。
在坚硬的地板上这么折腾,伤口却没有变得很痛,全是因为被对方护住了的缘故。
那人很生气地说道:“你就这么想要死吗?!”
**
半小时前
“连只诅咒都袚除不掉,进去好好训练一下吧。”
扎着马尾的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合上了咒灵室的大门。
听见禅院扇的理由,甚尔就想笑。那些人拿走了他的武器,还好意思以袚除不掉诅咒来训斥他。
天予咒缚剥夺了他全部的咒力,与此交换的,是比常人敏锐数倍的感官和强大的体能。
尽管他能凭借出色的感知“看到”诅咒的存在,但没有咒具,他根本无法除掉它们。
但袚除不掉只是借口。被推进咒灵室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没有咒力。
没有咒力,在那群自视甚高的家伙眼里,他就是一个随意欺负的猴子。
这房间里饲养着无数二级以下的诅咒,一般会用于惩罚和训练。
好在对于诅咒和咒术师,无咒力的人等同透明。他放轻呼吸,一动不动,无视了几波想要试探他的诅咒之后,一切相安无事。
等到白天训练的人进入这屋子,他就可以出去了,比起被困在咒灵室里,更让他难受的是饥饿。
禅院扇那些人没胆子让他死,但平时总会在另外的地方克扣他。他想象着各种大鱼大肉,又开始思考要怎么报复回去。
在寂静的黑暗不知道待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了。
这么快就有人来了?
甚尔诧异,然而开着的门很快就被冠上了,随即一团东西被丢了进来。
他开始还以为是个麻袋,但是等到对方挪动了几下,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孩子。小到要被归为婴幼儿的程度。
空气里有明显的血腥味,为什么完全不哭呢……不会是死了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孩子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然后坐在原地发起了呆。
在这时,甚尔也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那天碰见的那个小孩。
是禅院直毘人的小孩吧。对于别人的事,甚尔一向漠不关心,但都生活在同一个宅子里,她的事多多少少还是进了耳朵。
无咒力、自闭、晦气、智力有问题……围绕着她的关键词,永远是这些。
他的老爹前几年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现在家主的位置还是名义上称为祖父的男人暂代。
除了他爹这个长子,老爷子就只有两个孩子,新任家主的位置,只有在扇和直毘人里面二选一了。
直毘人侧室们生了不少孩子,但没一个优秀的,现在正妻又诞下了双胞胎,人们都传家主肯定是扇的了。
现在看来,老爷子还是更加看好直毘人。
尽管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但他还是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她肯定会死。甚尔眼神冷漠地看着庞大的诅咒朝着她一步步走去,在内心想到。
就算不是现在,也迟早会死。
只要没有她,禅院直毘人的继位就不会惹来非议,而她的哥哥也会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深翠色的眼眸所映出的景象中,幼小的孩子就那么孤独地坐在那里,视线空茫地望着诅咒过来的方向。
她完全不反抗,就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没有用的人,就一定要死吗?
成为他们人生的污点,从来都不是他们选择出生的。
……
被抱着躲开了诅咒,千时还没来得及回应,周围的诅咒就躁动了起来。
刚刚救下她的男孩子一把扛起她,一边奔跑,一边躲避着诅咒的攻击。
房间里很暗,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的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是之前训练场的那个人吧。
为什么要救下她呢?
他的手中没有咒具,是对付不了这些诅咒的。那天五个咒灵就那么吃力,更何况是满屋子的诅咒。
随着诅咒的朝着四面八方涌来,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随着一击猛烈的袭击,他步伐踉跄地摔倒了在了地上。
但即便如此,他的手仍然牢牢地护着她的脑袋。
“真弱啊。”他自嘲地啧了一声。
他撑在她的上方,低头看她。森绿的眼眸里映出了她苍白的脸和寡淡的神情。
一滴血,落在了千时的脸颊上。
一道深深的伤痕贯穿了他的嘴巴,血流不止。
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他还能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不过笑容没过半,就因为拉扯到伤口而扭曲。
“他们都说你是个哑巴,但你其实会说话的吧。”
千时张了张嘴,随着越来越接近了,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冰冷沉重。
看起来,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尽管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但她并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她轻轻地开口道:“为什么?”
那一刻,身体比大脑更先行动,但要找理由也能找得出来。比如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见她那么放弃感到不甘心之类的……但那么解释,有点太煽情肉麻了。
甚尔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想救就救,没什么理由。”
“当时除掉那些诅咒的办法,能不能再来一次?”
千时努力了一下,失败了,“对不起。”
自从心底升起不再成为咒术师这个愿望之后,咒力就如一摊死水不再涌动。
即便临死,也还是无法涌起对生命的渴望。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想成为咒术师?
为什么一想到那样的未来,就感到那样强烈的厌烦?
尽管她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但记忆和情感就好像隔着重重迷雾,被锁链困住了一样难以调动。
为什么……总是成为他人的累赘?给别人带来不幸呢。
“没什么可道歉的。”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他碧色的眼眸中,似乎一把火焰在跳动。
“一定不会死的。”
他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被那群家伙们随意地抛弃和欺侮,然后悲惨地死在诅咒堆中?!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死法他才不接受呢。
他要证明他比那些狂妄自大的咒术师更强。
**
不见了。
禅院直哉坐在婴儿床里面思考人生。
他很喜欢妹妹,这是有很多充分而合理的原因的。
那双比寻常婴儿更大的眼睛,像是一面光滑而没有波澜的镜子,总是能够毫无遗漏地倒映出他的脸。
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的时候,他茫然了一瞬。
他们长得这么相像,像到相当一段时间后,他才确信她的眼中反映出的“他”和,和他看到的“她”是两个独立的存在。
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喜欢。
明明是两个人,却这么像,真是神奇。
被称为“父亲”和“母亲”的人,只是见过几面,一直照顾他的人,并不是和他“平等”的人。
况且,在他一生见过所有的人中,她的模样看起来最顺眼。
第一次意识到到她多么可爱的时候,就会同样地为自己而感到高兴。
但是此时此刻,有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她不见了!
难道是被带走了吗?!
在白天的尝试过后,他发现哭泣并不能达成他的愿望。
他看了看自己短短的手,又扶着墙迈着小短腿走了几步后,撇了撇嘴,放弃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哇”地哭了出来。
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仆人关注着直哉,哭出声的那一刻,走廊和房间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怎么了少爷?”
“怎么哭得这么惨!”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敌人的袭击!”
直哉的睡眠状况一向很好,过了两个月之后,晚上突然醒来的状况就减少很多了,因而仆人们不禁惊诧又奇怪。
“是肚子饿了吗?”
在一众围着直哉的仆人之外,只有禅院葵注意到了不对劲。
千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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