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三天

1

离开宗门之后,我又去了那个小道观,说实在的我还惦记着那老道士手里剩下的两支签。

既然已经在我和杜呈央手里嚯嚯的就剩两支了,不如就把最后两支也一并收下。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我还想问问后院那棵树究竟是不是祖师爷的化身,还有杜呈央这些年求的签到底在哪。

老道士在第三次见到我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其他的表情,也许是麻木了,也许是早已料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稀疏的头发又连同胡须一起往地上飘了几根。

抚心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老道士给他递的眼神被他低头无视。我没等道士说话,先发制人的直接去了后院。

暂时被我认为是“祖师爷”的树,枝叶之间还挂着祈福的红绸,那张桌子一如既往地摆在那,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喜欢呆在树下面聊天。

虽然我自己也是。

这么说来……红羽师叔峰内的那棵树说不定也有些名堂。

“难道不是因为树荫下挡太阳吗?”七风树不解的问,“你以前不也喜欢晒太阳,还说这样能长得比杜呈央高些,虽然也没高到哪去。”

晒太阳确实有用,我点点头,然后说:“可现在是秋天。”

“也是哦。”

不等我再和七风树在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上争论,老道士就跟着走过来了。

观他隐隐有些光亮的脑袋,我小声问七风树:“你说红羽师叔会不会以后也变成这样?”

“应该不会吧。”七风树有些犹豫,“你都祸害他这么多年了,感觉他头发也没怎么变,应该是不会。”

仔细想想,红羽师叔除了皱纹多点,这么多年确实没怎么变。

“贵客。”抚诚突然来了一句,“贫道听得见。”

……

然后我听见七风树说:“跟我可没关系。”

不过抚诚道长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苍老的手抬起落下,熟悉的签筒又出现在了我面前。

“贵客今日求什么?”抚诚问我,“还是有其他事想问贫道,今日贫道可以一一作答。”

七风树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看得出来他很烦你了。”

我没理会。

要不说这老道士有一双慧眼,我把上次没得到的答案的问题又问了出了:“我想知道,这签筒里的签都去哪了?”

“贵客聪慧,应该早就猜出来了。”抚诚故作高深的说,“只看贵客想不想知道了。”

“我想问问你这道观里的树。”我说,“它是不是和你口中的祖师爷有点关系。”

没想到还真被我猜对了,只听抚诚说:“这确实是祖师爷当年仙去后留下了的树,在这上面挂红绸祈福,便能得祖师爷庇佑,得偿所愿。”

七风树听着我们两个人的谈话,不解地问我:“你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不是来求签的吗?”

“求啊。”我说,“怎么不求。”

然后拿起签筒摇晃了一下,一支竹签就落了下来。

老道士一如既往的解签,但是这次我们两个谁都没说话,我沉默的把竹签收走,然后说:“如果它日我回不来,就请道长把剩下这个,交给问道宗的人。”

抚诚收起签筒,点了点头,然后面上有些为难的说:“可以是可以,只是这签是贫道师父留下的,所以……”

“五十灵石。”

“这……”

“一百灵石。”

“成交。”

一百灵石,够我买不少隐身符了。

我听见七风树小声念叨了一句,终于知道为什么红羽峰最富贵了,忍不住附和的点点头,心说这行确实是比卖符箓赚的多。

不过这么看,当初第一支签也是我赚到了,只能说当时抚诚还年轻,也可能是我们当时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七风树半晌又反应过来:“为什么要送到问道宗?”

“就当有始有终。”我说,然后转移了话题询问它,“你说师姐的障眼法是跟谁学的?”

“不知道。”七风树想了想,而后又说,“应该是你师父吧。”

我摇了摇头,视线开始在这棵树上徘徊:“我觉得不太可能。”

“也可能是从悦。”七风树说,“她对幻境和障眼法这块造诣不错。”

“那应该就是了。”我瞅准身后这棵树上挂着的红绸,抬手抽了一个下来,红绸到我手上就消失不见。

顷刻间,无数竹签从茂密的林叶中落下,悬停在我头顶上方,签文的一端正挂在写着祈福文字的红绸上。

我不断翻看,每一个天地不容的批语,都被杜呈央亲手划去,刻成了金玉良缘。

整整一百年,一百个,从未有变。

2

抚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这,我站在这棵曾经被我认为是“祖师爷”的树下盯着这些签文发呆,想着我之前竟然还好奇杜呈央求签百年的人是谁,心里只一味唾弃自己,无异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七风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先去东明海。

它问我:“东明海你前几日刚去过,怎么确定呈央会在那?”

我说我也不确定,我只是觉得应该先去这里。

七风树又问:“你不着急了吗?”

着急?当然着急,我着急的想尽快见到师姐,着急的想把一切折磨人的事情结束。

但是想到见面之后就是永远分开,我发觉自己竟然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情绪。

所以我对七风树说:“如果见面就是分别,那现在也没有这么着急。”

从前我觉得,就像师父观碧水深泉一样,千年一日的让我看杜呈央,我也只会说这时间短暂,现在我却想,只要让我见到师姐,一日,完整的一日也就够长。

“我到希望能多看看师姐。”我说,“一天也好。”

“别这么煽情了。”七风树听完只是一味的用嫌弃的语气道,“你再这样,马上要变成你师父了。”

我刚来的一点情绪被它打破,也不甘示弱的说,我和我师父这辈子和解的几率不大,再说我像她也等到下辈子吧。

七风树又不说话了。

提到东明海,我就不得不想到穿成杜呈央之后的第二天,七风树狮子大开口提出要一匹鲛纱。

东明海的鲛人族盛产两样东西,一是水火不侵的鲛纱,二是能让人在水中来去自如的东珠。

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东明海就变成了我回来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

不过那天我着急离开,除了遇到那个已经长大的小鲛人盈宣,既没有感知到天邪的气息,也没有见到与杜呈央气质相似的“徐佩清”。

“你不想快点找到她了?”七风树怪道,“这可不像你。”

我想起储物戒里的静静放着的梅花枝,对着七风树说:“她一直都在这。”

“可你一开始不就想早点见到她吗?”七风树又问,“你不怕她……”

我想了想最坏的结果,然后说:“如果一切结束师姐还活着,她肯定会去嘉南山等我。”

七风树再次问话的声音又小了一些:“如果她……死了呢?”

“如果死了。”我回忆着红羽师叔的对话,竟然发现自己比预想之中还要轻松一点的说出了这句话,“那无论是化为归墟还是轮回路上,我们还会再见。”

所以这一路无论怎么走,我和杜呈央都会遇到。

在嘉南山百年的岁月里,我也偶尔会在封印出现灵力波动时醒来,我知道结界外是杜呈央在等着我,即使我对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但是我知道,那株腊梅一定在那。

有时候我会想,我和杜呈央这样的生离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早已经开始的死别,毕竟她等着的是一个见不到,而且一醒来就注定要去死的人。

但是我又想到了裴观玉,那汪清澈不息的泉眼就这样用生生不息的水流,以一种难以割舍的执念困住我师父,而我师父就这样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是我猜的,我其实不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一开始想,如果我能像裴观玉一样,陨落之后化身成一件物品留给杜呈央,说不定杜呈央对我的恨意能在时间的推流中慢慢消解,睹物思人也是一种慰藉。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觉得睹物思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杜呈央,都无异于是另一种惩罚。

之前我对七风树说,如果杜呈央死了,我一定会为她殉情,如果我死了,那我希望杜呈央好好活着。后来我发现这对杜呈央不公平,无论结果如何,她应该自己选择,而不是带着我一次又一次自顾自的强加给她的意愿,自私的要求她一定要怎么做。

很久之前我觉得杜呈央恨我,恨我当年不早一点出现,才让她生受天邪抽骨剥脉的疼痛。后来我也觉得杜呈央恨我,恨我招惹她之后又要一意孤行的弃她而去。

但是现在我发现说恨太轻松,太亵渎。

时至今日,在这棵挂满红绸竹签的树下,我又看到了杜呈央,我们两个四目相对,她脱口而出那句我最恨你时,我只看见有无法宣泄的爱在肆无忌惮的溢出来。

然后我发现,我什么都不求了。

今天晚了点[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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